384.玫机会的
从米诺斯回到罗德岛的路上，系火女和不死人是乘着同一班车回来的。
注意，这里的乘着同一班车，并不是说系火女是跟着不死人的剑一起回来的，而是在车上真真正正地坐在他身旁，坐了好一段时间。
众人去米诺斯的时候，是乘坐的客车，而回来的时候，则是被神殿的祭司们用动力更为强劲的越野走的近道。
两人在车上的时候，虽然很少说话，但是系火女也在这个时候，多少了解了一下不死人现在的状况。
对于不死人这种完全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的状况，系火女只能在心中叹气。
原本以为，不死人能够在这两次苏醒之中，变得更加有人情味，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无趣到这个地步。
不死人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但是对系火女来说，这是必须要改正的事情。
因为不死人如今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已经脱离了传火的诅咒，如今只需要跟随在不死人的身侧。
而不死人身边，也有许多他的朋友，跟随他的人，以及他的弟子。
如果还是用以前的生活状况和态度来面对如今的生活，不死人和一块木头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系火女在车上好说歹说，让不死人答应了自己，要和她一起，尝试适应现在的生活。
当然，用来说服不死人的借口，当然不是为了他着想。而是系火女自己表示，她想要好好体验一下如今的社会是什么模样。
不死人对他自己没什么要求，但如果是自己......啊，自己好友的请求，那他基本不会拒绝。
更何况是系火女呢？
于是，这就变成了两人约定之中的一部分。
那就是每次不死人回到篝火旁边的时候，都必须要和系火女说一声我回来了。
在之前，不死人还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但当他真正说出一次之后，就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嗯，他说不出来。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不死人还是叹了一口气。
算了，这是系火女想要的，就顺着她来吧。
毕竟系火女为他等待了可能会有上万年的时光，他又如何去拒绝她的请求呢？
“放松就好，灰烬大人。”
系火女将玫兰莎安置在一旁的床上，为她轻轻盖上被子，然后回到篝火旁边，在不死人身侧坐下。
她一身长裙，将她修长的双腿遮住，只觉得端庄美丽。
“我能理解您并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但是毕竟您如今已不是孤身一人。总要习惯所谓的家人。”
“家人？”
不死人看了一眼系火女，又看了一眼玫兰莎。
或许是吧，这两位确实能够称作他的家人。
啊对了，还有一只顶着金色头发的傻狗。
“嗯，家人的感觉，您应该已经忘记了吧？”
“......”
不死人没有说话，他尝试去回忆，自己作为不死人踏上罗德兰之前的回忆，却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本就作为不死人在火之时代生活了那么久的时间，过往的记忆早就消失，您也早就习惯了自己身边没有牵挂。”
系火女伸出手，对不死人勾了勾手指。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玫兰莎这孩子牵挂着您，我也会一直在您身边。”
看到系火女这个动作，不死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于是，系火女就这样理所应当地缠住不死人的手臂，靠在他身上。
不过，系火女并不满足，她一边尝试将手甲从不死人身上取下，一边说道。
“还有这一身盔甲，我知道它能给您带来安全感，但是您也要习惯家这个概念。”
“只要是在家里，就不用如此防备着其他人。毕竟盔甲罩住了您的身体，也罩住了您的心，没法真正地触碰到家人的身体。”
没过一会儿，系火女非常轻松地就把不死人的手甲取下，伸手将不死人略有干枯的手掌放在她白皙柔嫩的掌心中。
并没有因为这粗糙的皮肤而感到不适，系火女非常自然地，将手指嵌入不死人的手掌里，然后用另一只手，将不死人的手指按下。
两人的手掌十指交叉，合握在一起。
全程的动作，都由系火女作为主导，而不死人，只是需要放松自己，配合就好了。
“像是这样的感觉，您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吗？”
十指合握之后，系火女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再柔软一些。
她的声音就从不死人的一侧，贴着他的耳朵攀上来，像是轻抚一般。
“......不，不会。”
不死人并没有收回手的打算，他没有这样和人握手过，但是现在并没有什么不适。
“还可以......嗯，确实，不一样。”
不死人向来都是不会藏匿自己心思的存在，他直言不讳地告诉系火女自己的感受。
并且还下意识地再用力握住了系火女的手掌。
“啊......不用如此心急，灰烬大人。”
系火女感受到不死人用力，先是轻呼一声，随后才略有慌张地补充说道。
“放松下来就好，我会慢慢教会您这些的。”
不死人闻言，他稍稍放松，但仍然将手指贴在系火女的手背上，不肯松开。
系火女略显单薄的嘴角微微翘起，话语中也多了一些笑意。
“看起来，您很喜欢这种感觉，是吗？”
不死人并没有正面回答系火女这个问题，而是问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疑问。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你有，家人？”
虽然这句话对于如今这个场景来说，有些煞风景，但知晓不死人脾性的系火女也没有把这种话语当成冒犯。
她不自觉地嗯了一声，然后才缓缓开口。
声音略有沙哑，但却是犹如细密的皮毛摩擦在皮肤上的柔滑，令人忍不住再摩挲回味。
“灰烬大人，您知道。我走过了火之时代最后的那一段路。”
“那是一段孤独，漫长的旅程。如果不强迫自己试着去思考些什么，去想念些什么。那么就真的会失去自己的心智啊。”
她的声音，在极安静的地方听时，才更有余韵。
在尾音的末端，微微拖出一缕气息，略有磨砂般质感的嗓音中，又像是蒙上了一层幕布，让人想要更加地探寻其中的真意。
伴随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这最后一缕气音，就像是烟气一般，在眼前缓缓消散。
“那么，您可以猜测一下，在深海时代的人类从泥潭中崛起之前，如此漫长的孤独，我所想的，我所思考的，是什么呢？”
不死人下意识撇过头去，看向身侧的系火女。
系火女此刻正低着头，虽然戴着眼罩，但也能明白，她正凝视着两人交叉合握的手掌。
不死人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家人？”
“真是的，灰烬大人就是在这种时候这样木讷。”
系火女叹了一口气，她的另一只手也悄然爬上不死人的手背。
两只柔嫩的手掌，将不死人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指轻柔包裹，然后才开口说道。
“虽然您这么说也算是正确答案，但我更想听到的答案，可不是这个。”
说着，系火女抬起头，正面对上了不死人的视线。
“是您啊。”
这一刻，不死人恍惚听到了一声极为细微的呼吸声。
但他很快明白，系火女所说的话语更加重要。
“在那无边无际的孤独之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会回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物。那么除了您之外，还有什么答案么？”
如此直白的表达，让不死人一时间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想了很多，如果您没有选择一个人背负一切的罪恶，与初火一同消逝。而是夺走了初火，拥有火焰的力量，或许能够安然地度过这一整个深海时代，熬到下一缕火光升起。”
“您也可以如同许多过往的英雄一样，选择传承那代表着希望的火焰，让那个世界再苟延残喘下去。这样，您也算是实现了一直以来的目标。”
“可没有做下这些选择的您，才是真正让我摆脱了火焰的诅咒，能够自由选择结局的英雄。”
“对我来说，我这一生，都只是为了等待命定的英雄，完成传火的使命，您给了我更多的选择。”
系火女轻声说着，她的脸再向不死人靠近一些，让不死人能够清楚地看到她在火光映照下绝美的面容。
“但对我来说，只会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永远地服侍在您左右，我是您永远的家人。”
不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系火女的脸。
“我不理解。”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系火女对他的情感会如此地沉重。
按照道理来说，他们不过是伙伴，搭档。是传火路上的同行者。
“您还记得，当您把那双眼球给予我的时候，我对您说了些什么？”
“记得。”
不死人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你说，那是无光，无火的黑暗。但仍会，有火诞生。”
顿了一下，不死人继续开口。
“而且你被，那样的，黑暗，深深吸引。”
系火女嘴角勾起笑容，她微微点头。
“是呀，但那对我们来说，也是最为严重的背叛，因为这代表着对我们迄今已来，所有努力的否定。”
严格来说，那是系火女所看到的未来，她对此感到过恐慌，可她真切地渴望着这样的未来。
不死人或许不记得了，但系火女永远会记得。
在她说出这些话之后，请求面前的男人杀死自己，夺走那双眼眸。
可那个男人只是在沉默之后，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如果，那是你，所希望的话......我不会，杀死你。”
他并没有杀死自己，而是对自己所见的表示尊重，甚至愿意与自己站在同一边。
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传火的工具，而是真正地当成了一个拥有价值的个体，去信任，去理解。
这就是不死人的温柔，在那个只有黑暗与篝火存在的传火祭祀场中，那个男人拒绝她的画面成为了她重获光明后，所见到的第一眼画面。
也永远定格在了她的心里。
或许是这一眼，或许是这一次回答。
系火女就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内心中，对眼前这个男人最浓烈的感情。
即便是在数万年时光的消磨中，也未曾褪色。
“您似乎还没有见过我的眼睛吧？”
系火女问道。
不死人点头回应。
“嗯。”
“如果您想的话，可以亲手取下我的眼罩，看看我的眼睛是什么模样。”
系火女的话语仿佛带有魔力。
“我也希望这与我一同在火焰中重生的眼睛，解开枷锁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您。”
于是，不死人轻轻抬起了自己空出来的那一只手，将系火女脸上的眼罩摘下。
在他的记忆中，系火女只摘下过一次眼罩，就是将那双眼眸塞进眼眶里的时候。
那时候他并没有看到系火女的眼睛是什么模样。
可现在，伴随着融入火焰，她的双眼也在初火的允许下重获新生。
在微弱的火光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有如深渊一般的黑色眼眸，将不死人的视线彻底吸入其中。
他无法偏转自己的视线，只觉得那样的眼眸太过神秘，恍若浩瀚无垠的星空，就连自己的心神也会被夺走。
但他却也只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相顾无言，两人的视线对视许久。
随后，系火女伸出手，轻轻揭开了不死者的面甲，缓慢凑上去。
“不要紧张，放松就好。”
呼吸交错，单薄的樱色嘴唇微微张开，系火女的话语也在她主动的靠近中变得模糊起来。
“这只是，我与您之间......唔。”
她的下半句话，被她自己打断了。
系火女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顺着不死人的手臂慢慢缠住了他的脖颈，将她自己按死在了不死者的怀中。
而不死人，对此并无意见。
就是在如此旖旎的火光之中，床上的紫发小猫猫转过了脸庞，面向墙壁。
其实她刚刚在不死人回来的时候就醒了，但她不敢睁眼，生怕打断两人的对话。
可现在，她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睁眼。
洁白的牙齿咬住了下嘴唇，就连右手也用力攒住了被子。
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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