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诅咒
那枚犹如提灯一般的灯笼雕像，是由一盏油灯作为外形，而中间朴素的玻璃之中，有一颗火星小小地燃烧着。
不知道为什么，它永恒着闪亮着自己的光芒，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褪色。
即便是在会议室这样灯光充足的地方，也持续向外散发着光芒，就像是一位战士不屈的眼神，凝视着在座的各位。
“这就是，伊比利亚教会的信物？”
歌蕾蒂娅看着这个小小的邀请函，她沉思了片刻，说道。
“我曾在阿戈尔见过这样的东西。而且我记得，实际上在许多年前，阿戈尔就与伊比利亚有着秘密建交。”
“是这样的，我也通过各种渠道简单地了解过。”
博士点点头，对歌蕾蒂娅的说法表示赞同。
“一开始，阿戈尔与伊比利亚建交，只是为了与地上建立联系。但伊比利亚凭借着一个神秘国度迅速崛起的事情，很快就被所有人知晓。”
“阿戈尔的名字，也从各种古籍上，正式传递到人们的耳中。”
也就是说，在许多年前，阿戈尔就已经开始插手陆上的事物了。
而对于这种事情，作为阿戈尔建立者之一的博士，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当然，他不会在这里说出来，只是瞟了一眼不死人。
不死人感受到了博士的视线，他抬起头来，两人视线交错。
“我听说，阿戈尔，很少，与其他国家，联系。甚至，不被允许。”
明白博士需要自己做什么，不死人开口问道。
“为什么，阿戈尔，会选择，伊比利亚。为什么，要与陆地，建立联系？”
这是博士想要问的问题，但博士现在的身份，并不方便他开口说话。
反而是不死人，他神秘的来历，并不为人所知，因此反而可以承载一些无谓的猜测，使别人闭上口舌。
果不其然，歌蕾蒂娅并没有对不死人表示询问。
她只是用一种莫名意味的眼神看着不死人，随后垂下头去，继续看着桌上的这枚信物。
“是的，阿戈尔的高层，并不允许阿戈尔与陆地上的人们建立联系。这是违背律法的行为。”
“但是，那时的我们，已经没有了选择。深海中潜藏的东西，已经上浮至浅海。深海猎人的力量不足以彻底将其镇压。我们也不得不寻求其他的解决方式。”
这句话，从阿戈尔的军事执政官口中说出来，自然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而希望假借不死人的口询问歌蕾蒂娅的博士，终于也有了发言的理由。
“阿戈尔的实力，不能镇压海嗣？”
博士问道。
“你的意思是，阿戈尔的力量衰退，还是说海嗣的力量逐渐强大？”
“两者皆有，阿戈尔无法自己解决问题，在坐等遇见毁灭之前，自然要试试所有的可能性。”
“其中，也就包括了和伊比利亚建交，留下一条足以供普通阿戈尔民众生活的后路。”
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歌蕾蒂娅自然也没有隐藏历史的必要性。
“深海猎人们的归宿是深海。这个深海，可以是阿戈尔，也可以是真正的海床，甚至也可以是海嗣的巢穴。”
歌蕾蒂娅说着这样的话语，在她身边的斯卡蒂神情有些恍惚，并没有认真听歌蕾蒂娅讲话。
“我也曾疑惑过深海猎人的起源，但是我的职位，我的任务并不支持我去探寻这个真相。”
“我是阿戈尔的军事执政官，自然也不能去寻求这样，动摇军心的事实。”
“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各位，在我的猜测中，深海猎人与海嗣有关。或许，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那些家伙，是同类。”
如今，已知的深海猎人存在，只剩下在座的三位。
斯卡蒂，劳伦缇娜，歌蕾蒂娅。
对她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归乡，完成自己的使命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不能拿出足以让罗德岛感兴趣的消息，歌蕾蒂娅明白，她是无法说服那个叫做凯尔希的人类，更无法说服这位博士。
“我能闻到它们的味道，能听到它们对我的低语。那像是故乡对我们的呼唤，或许我们本就属于深海，是深海的一部分。但作为深海猎人的我们，正是将这种肮脏本性，用高洁品行镇压的存在。”
歌蕾蒂娅扬起了她骄傲的头颅，此刻，她就像是一位高傲的白天鹅。
“我们是猎人，不是野兽。我们会做梦，但绝不会沉溺在无知的梦境之中。”
老实说，不死人并不知道歌蕾蒂娅所说的梦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并不妨碍他很感兴趣。
因为他不只是从歌蕾蒂娅这里听到过有关梦境的事情。
当初给幽灵鲨，也就是劳伦缇娜进行清洗的时候，他也确切地感受到了梦境那个概念。
尽管那个时候，不死人的意识强度和与初火的兼容度并没有现在这么高的，但他仍然成为了劳伦缇娜梦境中的那一缕火苗。
“所以，梦境，是什么？”
不死人问道。
“听起来，像是一种，幻境。”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梦境，并不只是一种幻境，它是对现实的延伸。”
歌蕾蒂娅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这么讲吧，我们所说的梦境，就像是将现在的时间向后推进几年或是数十年。”
“这样的梦境，是基于我们对现实的理解，我们所知晓的事实，以及耳边能够听到的低语所产生的。”
“我知道不死人先生你和斯卡蒂的关系不错，那你应该也知道，斯卡蒂一直以来都没法好好睡觉，有时候只是一个动静，就会将她惊醒。”
这倒是真的，不死人刚刚遇到斯卡蒂的时候，斯卡蒂就不止一次询问过他，是在哪里买的木柴，居然有安神的作用。
实际上，不死人使用的木柴都是普通木柴，只是火焰不同，升起篝火的人也不同而已。
而在那些无法安稳入睡的夜晚，斯卡蒂总会见到那个与众不同的未来。
“这就像是一种未卜先知，但是这样的梦境，会随着我们知晓地更多，而产生变化。”
“正常情况下，只有我们感到疲倦，不得不进入睡眠的时候，才会进入那样的梦境。”
“我们与自己心中的梦魇搏斗，维持着自己的清醒，这是无法摆脱的事。”
歌蕾蒂娅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向了旁边的劳伦缇娜。
劳伦缇娜很安静，一句话都没有说，感受到歌蕾蒂娅的视线之后，劳伦缇娜也只是偏过头去，对歌蕾蒂娅歪了一下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劳伦缇娜现在的状态，虽然稳定下来了，但是她仍然处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点。”
“在梦里，她会直接与许多神秘的事物进行接触。而这枚戒指，维持着她能够在睡梦中，也分出一缕心神控制自己的身体。”
劳伦缇娜指间的咬咒戒指正是承载着这样的作用。
“不过，因为源石溶液对于她身体的影响，梦境每分每刻都在对劳伦缇娜的精神做工。”
“有时候她会短暂地清醒，但更多时候，她会被梦境捕获，不得不沉入那样的迷梦。”
“所以我们也必须要回到阿戈尔去寻找办法，至少我知道在某个地方，留有能够维持精神稳定的东西。”
有关梦境的事情，歌蕾蒂娅也就说了这么多。
博士立刻就问道。
“应急理智合剂呢？你们有试过么？”
“试过了，在幽灵鲨刚刚来到罗德岛的时候，我就尝试过用哪个东西维持她的精神稳定。”
凯尔希在这方面最具有发言权，毕竟之前在针对幽灵鲨的治疗中，她是主治医生。
如果没有凯尔希，幽灵鲨或许也撑不到不死人前来的时候。
“没有用，幽灵鲨的状况和你的情况不太一样，她的精神并不残缺，更像是陷入了僵化，成为了一种，‘茧’的形式。”
茧的这个比喻非常形象，就像是被关了起来，而没法达到目视现实的真实。
“这样么......”
博士非常自然地用手拖住自己的下巴，他的思维很快就开始发散起来。
“总而言之，这是每一代深海猎人都会遇到的事情。只是以前的时候，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耳边的低语也不算频繁。”
歌蕾蒂娅垂下眸子，说道。
“如今的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安然睡去，平和地走入那个梦境。”
“这是一个诅咒，一个从我们诞生之日就跟随深海猎人的诅咒。”
“而现在我们所知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城市，我们的故乡。”
阿戈尔。
“所以，伊比利亚留有深海猎人么？”
博士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立刻清醒过来，继续询问有关这次会议的相关细节。
“没有，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歌蕾蒂娅摇头。
“深海猎人血脉相连，在一定范围内，我们可以互相感知到存在。而我曾在伊比利亚走过了大部分的国境，除了斯卡蒂留下了若隐若现的痕迹，让我选择跟着凯尔希女士来到罗德岛之外，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痕迹。”
“如果还有深海猎人流落在外，那么......”
歌蕾蒂娅并没有把话说全，但是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歌蕾蒂娅只是说了，自己会做梦，而并没有提及如果没有离开梦境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劳伦缇娜曾经的模样。
倘若那都只是算小事，那么真正沉入梦境中的猎人结局，也就不言而喻了。
它们早就脱离了自己的本身，倒向深海之中，化身野兽。
“那么，我已经为你们争取到了在伊比利亚境内合法活动的资格。”
凯尔希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开口。
“我与那位大审判官，有了一次交易，交易的结果，就是你们。”
凯尔希将桌上的信物推向歌蕾蒂娅。
“这一次，伊比利亚的历史将会对你们打开，如果你有自信从这些支离破碎的历史中找到回家的道路，那么......”
歌蕾蒂娅盯着桌上的灯火雕像，她正准备动手。
但另一只白皙的手掌已经伸了出来，将灯火雕像拿在手中。
意识依然模糊的劳伦缇娜拿过了灯火雕像，将其紧紧攥在手中。
尽管她的意识尚且混沌，但直觉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
歌蕾蒂娅收起了自己准备伸出去的手，然后将视线投向凯尔希。
“看起来，我们有人已经做下决定了。”
......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这场会议，无非就是一场多方见证的合作。
凯尔希代表的并不是罗德岛，而是代表的伊比利亚教会，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将邀请函递交给深海猎人这边而已。
而凯尔希个人的想法，自然也非常期待深海猎人能够放下自己作为阿戈尔人的高傲，接受这份邀请。
事实证明，歌蕾蒂娅尽管高傲，但她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
并没有因为所谓的面子，而去做出愚蠢的决定。
而不死人，则是作为一个“知情人”前来旁听。
歌蕾蒂娅默许了这样的行为，也就证明了，她对不死人的重视，以及有将不死人视为同伴的想法。
更何况，恐怕没有人比博士和不死人，更明白阿戈尔的含义。
不死人并没有久留，他还要回去整理自己在米诺斯拿起螺旋剑残刃时得到的回忆碎片。
歌蕾蒂娅也在对博士和凯尔希行礼后离去。
最后，整个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博士，凯尔希，以及阿米娅。
博士和凯尔希都没有说话，气氛非常怪异。
阿米娅乖巧地表示自己还有文件需要处理，就先行离开了，将时间交给了两位大人。
而当会议室的大门关上的时候，凯尔希也将头转向了博士。
凯尔希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回到罗德岛之后，就觉得眼前这个熟悉的人，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像是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可那样奇异的温和中，夹杂着无法理解的冷漠。
这样的冷漠，甚至不会让人生起寒意，反而令凯尔希有种欣慰。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可又十分陌生。
“你......”
凯尔希正想开口，博士就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将食指靠在自己的嘴唇上，对凯尔希微微摇头。
“我知道，你想要和我谈谈，凯尔希。”
博士对凯尔希说话的语气，不再和往常一些，带着一些请求与谨慎。
而是放松与疲惫。
“但现在不是时候，你依然忘记了你是谁。”
他的话语缓慢而有力，一点一点地刺入了凯尔希的耳膜中。
“我等你找到真相的那一天。只有那个时候，你才会打开这千百年来生出的尖刺外壳，露出原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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