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向死而生
火焰一直烧到深夜，在营地外面形成了一滩满地焦黑的痕迹。
海嗣的身体在洁净之火的引燃下，变成了固液混合物，又不断加大着洁净之火燃烧的范围。
烟气向着天空中漫去，很快就形成了又一朵巨大的乌云。
原本就阴暗的伊比利亚天空，变得更加昏沉。
月光被乌云遮蔽，除了营地内的点点星火，周围什么也看不到，就像是深海中的城市，神秘而诡异。
但是，营地里的人们，却并不能伴着火焰入眠，他们深切地知道睡梦中的危险。
“除了我点到的这几个团的人，其他人一缕不允许睡去。”
卡门站在营帐内，对手下的各位审判官说道。
“我允许你们用各种手段帮助自己保持清醒，后勤处的烟草也对你们无限制开放。但在我苏醒之前，不要有任何人坠入梦境之中，听明白了吗？”
“是！卡门阁下！”
审判官们挺直了身体，他们对卡门行了一个国教会的礼节，随后就在卡门的遣散中离开营帐，各自布置去了。
就在几位审判官离开的同时，一位白发的医生掀开了帐篷的幕帘，走进营帐。
“卡门阁下，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凯尔希抱着手中的文件，以及一些小型的生物标本盒走进了营帐，在卡门的注视下将这些东西放到桌子上。
“冒昧问一下，您能接受营帐内满溢的咖啡味么？”
说着，凯尔希又从身上摸出了几个袋子的咖啡粉。
她身后跟着的干员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装着许多卡门都认不得的仪器，不过其中有一样特别显眼。
一台精致的咖啡机。
“咖啡的香气很能让人提神，凯尔希医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醒来之后也能有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喝。俠”
凯尔希需要一整晚都守在这里，在卡门进入梦境的时候，她就是营地里的最高话事者，自然不能打瞌睡。
卡门表示理解。
“我知道了，等您醒来，会有一杯咖啡等着您。”
凯尔希点点头，也就不客气地把咖啡机放在角落的架子上，然后连上电源，撕开了咖啡粉的袋子。
“那就拜托你了，凯尔希医生。”
卡门再次对凯尔希点头示意之后，自己就披上了放在一旁的大衣，离开了主营帐。
“祝您做个好梦。”
和卡门告别之后，凯尔希让干员把推车上的东西按照顺序一点点地摆到被清空的主桌上。
这是她今夜要做的事情。
如此庞大的海嗣尸体数量，如果不能用来做些什么研究，而只是单纯的被焚烧，可配不得她作为研究者的身份。
同样，这也能够与她一同度过这难熬的漫漫长夜。
看着浓缩咖啡从咖啡机的管道中缓缓流出，凯尔希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放在嘴前呵了一口气。
这么冷。
看起来，要下雨了。
......
另一边，在罗德岛众人居住的楼房中，许多人都围在了不死人的房间里。
听说不死人要进入梦境之中，这些今夜也需要进行睡眠的人们，也在一场小型的会议之后，来到了不死人的房间里，为他提供情报。
“进入梦境实际上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就和普通的睡眠一样，只是在睡着之后，会有一种被拉扯的感觉。”
Scout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天睡着时候的异样。
“就像是有人扯着我的身体，穿过了一层薄膜，然后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是梦境里面了。”
“嗯......薄膜，还有拉扯么。”
一旁的Logos在笔记本上记录着Scout话语中的关键词，以他的精神力，仅仅是熬一个夜晚，也不是什么负担。
但Logos和凯尔希商量之后，也不打算就此退避。
作为萨卡兹族系中，神秘语言源石技艺，咒术的传承人，Logos或许能够在梦境中得到针对梦境的启发。
他将会代替凯尔希，以整个罗德岛主心骨的身份进入到梦境之中。
因此，任何与梦境相关的情报，都会是Logos组织自己研究的一环。
“在梦境里面，会根据我们的认知，改变我们所处的环境，以此来影响我们周遭的感知。”
Scout继续说道。
“凯尔希医生告诉我，她经历的火焰灼烧，和你的火焰给人带来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或许这就是你说的关键。它能够模仿感知，但不能百分百掌握梦境的运转。总会有一条生路。”
不死人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篝火。
他已经将自己的双脚脚心对拢，双手放于下腹。
上一次入定的时候，他就是用这样的姿势，说不定这样的姿势真的可以让他睡过去。
“之后的话，就没什么好注意的事情了......呃对了。”
Scout本来是讲完了，但似乎还有什么忘记说了，他顿了一下。
犹豫了一会儿，Scout还是开口了。
“还有就是，你可能会死......而且还会死很多次。我第一次感受死亡的时候，精神上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虽然不算是什么致命的感知，但是我觉得你或许还真的要注意一下。”
系火女嘴角轻轻勾起，没有说话。
在Scout的思维中，死亡这件事，是每个生物最陌生的感受。
然而，Scout并不知道，死亡恰恰是不死人最熟悉的感知项。
甚至说，正是因着死亡，才造就了如今的不死人。
但不死人也没有拂了Scout的好意，他只是对Scout点点头表示感谢。
然而在他的心中，竟已有了些许的期待。
久违的死亡。
“好了，差不多了，剩下的，对你来说应该都不是什么问题。”
Scout对不死人挥挥手。
“如果在里面遇见了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确定一下我是真人还是假人。既然深海猎人们能够把我们送出来，也就说明梦境或许是互通的，要是真碰见了，那请你手下留情。”
Scout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然后就拉着Logos转身离开房间了。
他们两个今天都要进入梦境。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到达夜晚的零点了。
不死人闭上眼睛，收敛了自己的呼吸，准备进入梦境之中，一探究竟。
还剩下Sharp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系火女注意到了这位平时沉默寡言的战士，她转过注视不死人的眼睛，看向了他。
“还有什么疑问吗，罗德岛的战士？”
Sharp凝视着不死人，他心中有些担忧。
“不死人先生，是我们的底牌。”
作为罗德岛的老牌精英干员，Sharp甚至可以算是罗德岛的秘密干员，他自然也有资格知道不死人真正的实力。
“如果不死人先生一整晚都不会醒来，而又有海嗣出现的话。”
Sharp顿了一下，补充说道。
“当然，我不是说不死人先生就应该保护我们，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真的会有些担忧。”
也就是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窗户传来了细微的抖动声。
大雨如期而至。
先是细小的雨滴，而后越来越大，好似磅礴的瀑布从天空坠落而下。
在这样沉闷而有有些嘈杂的环境中，系火女替不死人做出了回应。
她看着面前的篝火。
“你们是灰烬大人的朋友，也是盟友。他会保护你们，我也会。”
她凝视的并不是篝火本身。
而是在篝火之中的那柄被初火所修复的螺旋剑。
当不死人做好入定的姿势，准备进入梦境的时候，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整个营地的火焰骤然收缩了一部分，散发出的光亮也不如以往明亮。
这是所有人都可以见到的变化，大家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只有正在做实验的凯尔希，默默地把一些标本收了回去，同时随时做好了出现情况的准备。
深海猎人们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们今晚的任务除了帮助那些被困在睡梦中的人之外，还有一项，就是要找到不死人。
再次确定不死人的篝火，是否真的是能够打通梦境世界的关键。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可以利用不死人的篝火，提前到达彼岸，找到潜藏在梦境之后的黑手。
于是，整个营地之中，所有该睡去的人们都陷入了深层的睡眠之中。
时间就在这里恍若陷入了静止，只剩下的沉重的呼吸声在整个营地回荡。
呼吸声有节奏地组合到了一起，交织成一张无法摆脱的巨网。
......
呼吸声逐渐变轻，不死人感受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光亮。
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逐渐回归到自己的掌控中。
于是，不死者睁开了眼睛。
面前依然是篝火，熟悉的模样，熟悉的光亮，不死人差点以为自己并没有进入到梦境之中，而是真切地睡了一觉。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看向四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系火女的身影。
而窗外也是阴沉的白昼，阳光奋力穿过了云层的桎梏，但只能留下一丝属于日光的阴影，投射到人间。
所以，不死人是真切地来到了梦境里。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就和Scout以及凯尔希他们说的一样，梦境与现实真的没有什么差别。
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不死人的甲胄，他的武器全都留在了自己的身上。
唯一不同的是......
不死人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无法感知到身体中的初火。
虽然依然能够引动残留在身体里的余火的，但是失去了初火作为能量核心的话，他的力量也不会时刻维持在巅峰状态。
是梦境将初火的联系隔断了吗？他主动入梦的行为，被梦境视为一种挑衅，因此给予了他游戏的资格，将初火当做规则之外的力量屏蔽了。
不太能弄得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死人决定先离开这里，出去看看。
从墙边拿起自己的武器挂在身后，不死人推开房门，来到了走廊上。
而就是他踏入走廊的瞬间，就立刻注意到了走廊上四处挂满的奇异物体。
这些犹如肉体组织与器官一样的蠕动物，将整个走廊的天花板都遮蔽了。
向外延展出的小型触手无规则地扭动着。
偶尔还能够在蠕动着的肉体组织上看见几颗眼球，眼球就盯着不死人，不死人的身体往那边靠，那些眼球就往哪边靠。
不死人凝视着这样的场景，他没有立刻动手。
虽然这些像是菌毯一样的诡异生物实在是令人不安，但是不死人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动手了的话，会不会带来什么奇怪的后果。
因此，他的目标是先把营地周围的情况侦查一遍，然后再做决定。
正当不死人无视了这些四处存在的菌毯，准备下楼的时候，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了声音。
伴随着嘎吱作响的门框声，一个人影从尽头走了出来。
“不死人先生？”
深海猎人手中握着长槊，有些意外地看着不死人。
“这么快就遇见您了，我还以为会过一段时间来着。”
“嗯。”
不死人轻轻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然后也不管她，直接向楼下走去。
但歌蕾蒂娅似乎想要跟着不死人，她一边呼喊着不死人，一边催动脚步跑了过来。
“不死人先生等等，既然我们有这样的巧合能够碰上，那不如......”
歌蕾蒂娅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完，大剑的剑刃就已经贴在了歌蕾蒂娅的身侧。
轰！
剑刃与长槊的握柄相撞，歌蕾蒂娅的身子直接被按在了墙壁上。
她神色意外而痛苦。
“不死人先生？！”
就好像是不死人真的弄错了一样，她就是真的。
然而，不死人直接无视了歌蕾蒂娅的愕然，剑刃微微回收，又回头一步踩下，又是一记横斩砸在歌蕾蒂娅手中长槊的握柄上。
只听得一声痛苦的悲鸣，歌蕾蒂娅手中的长槊与她的身体被不死人一剑两断。
上身落在地面上，四溢的鲜血喷洒在周围的墙壁上，也在不死人身上留下痕迹。
“啊啊啊！！！！！！”
不死人看着因为痛苦而在地面上痉挛嘶吼的歌蕾蒂娅，没有犹豫，一脚朝着歌蕾蒂娅的脑袋踩下。
好似西瓜被崩碎的声音，那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一切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管是周围的血迹，还是歌蕾蒂娅的身体，以及她手中的长槊。
感受到最后一刻他面前能量的崩毁，不死人若有所思地收起了踏出去的左脚。
毫无疑问，这是假的。
没有深海猎人的战斗意识，也没有他们的力量。
不过你要问不死人是怎么能够分清是真是假？
如果是歌蕾蒂娅的话，不死人第一次进攻的时候，绝对不是防守。
而是后退一步之后，直接用长槊刺出，进攻不死人的脑袋。
深海猎人的战斗华丽而危险，但有一点绝对不会改变。
那就是向死而生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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