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你若是赢了,我任由你处置
左幽怀在剑阁第五峰上，也就是剑阁本体所在的山峰之上，望着前方轰然坍塌下陷的第一峰。
他的目光空茫，但脸色沉重，宽松的衣袖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因为第一峰最为古老，而且最为险峻，几乎布满了废弃的铸剑炉，所以并没有住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阁主，第三、五、六、十二峰镇压地火的阵法已经被破坏了一部分，玉雪山脉的断层开始不稳定，而且大量融雪让洪水扩大，已经冲垮了第一峰下方的铸剑炉……”
剑阁中一个赤发长老开始汇报情况，他脸色严肃，额上隐约有些冷汗：“本来这些并不是很严重，完全可以用阵法进行镇压，但玉雪山脉十二峰下面的铸剑炉日积月累不断开凿，尤其是第一峰，已经破坏了整个山脉的基底，我们忽略了这件事情……现在情况有些不妙。”
左幽怀抬起头，上方的万仞山崖咵嚓一下又落下一块石头，隐约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那些锁链在云雾当中被吹地哗啦作响。
“多派人去加固其他几峰的阵法，第一峰保不住，放弃吧。”
左幽怀开口淡淡道：“那几个魔教之人身上已经被种下了追踪标记，派人去把他们找出来杀了，重点是那两个领头人，其他应该都是活死人了。”
赤发长老连忙作揖道：“是。”
他小心翼翼地后退，然后去布置人手了，正指挥时另一个长老凑上来道：“阁主这是真生气了啊……这些魔教之人是越来越大胆了。”
赤发长老啐了一口，道：“阁主哪里是气魔教，这些渣滓什么时候胆子不大，我看他气的是阁内故步自封的风气。”
他看了一眼那崩塌的山峰，道：“左阁主刚接任的时候，不就提出过要把第一峰给整顿一下吗，老一辈的那些偏偏要说这是剑阁精神所在，不能动，连阵法都不让改动，现在好了，说是因为魔教作祟，但不过是扩大的洪潮，若是按照原来的潮水再冲刷几年时间，这山峰自己也会倒塌……”
这长老又道：“还有那个耿奇，他过来的时候，不就经常被那些老家伙说是离经叛道，让阁主不要接纳云云。”
另一个长老摇头道：“不管怎么说，魔教实在是越来越嚣张了，事态愈演愈烈，听说别的门派也遭遇了魔教的袭击，恐怕不久之后应该就要联合起来对魔教发动第三次围剿了吧。”
“唉，这些附骨之疽，想要赶尽杀绝真是难事。”
轰隆！
玉雪山脉忽然又是一阵巨响，十二峰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
赤发长老刚稳住身形，想要飞起来查看情况，忽然拿出了手中的通讯玉简，诸注入灵力之后，慌乱的声音传来：“钟离长老，不好了，地火岩浆忽然喷涌，把阵法给完全毁坏了！”
“稳住！你们先撤退，保住性命，再……”
轰！
又是一声巨响，随后紧接着一声惨叫，通讯符唰地灭了。
赤发长老心中一惊，抬头看向了玉雪山脉的方向，果然看见了连绵不绝的巍峨山脉中央，黑烟如龙般滚滚升腾起来，而其中还可以看见红色的柱状轰然冲出来的壮观景象。
忽然另一个长老也拿出了闪烁的通讯玉简，更加慌乱的声音传来：“长老长老，不好了！”
“什么事？”这长老的声音在发抖。
“白龙江从极东海逆流的第二波潮水提前来了！很快就要和第一波潮水汇合起来，和玉雪山脉的融雪洪潮撞在一起了！”
那剑阁弟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长老，这，万剑大阵撑得住吗？”
“……”
两个长老面面相觑，顿了顿，立刻冲上去汇报情况。
“阁主！”
你妈的，被那青莲剑子一招万剑归宗，本来撑得住，现在也撑不住了！
——
沈霖落在了鸣剑台上，喝道：“思凡，你忘了自己的职责了吗？太清阁青莲剑子自第一代开始便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你从小的修行，难道就要这样功亏一篑不成？见死不救，与害人何异？”
刘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这种话在这时候只会适得其反，沈霖就已经把话一连串全部说完了。
他一脸绝望地看着沈霖，内心千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
这个大舅子……怪不得当初问沈思凡他和沈霖掉水里救谁的时候，毫不犹豫就选了刘远，其中肯定还有对这个哥哥的一种怨怼在里面。
虽然她说说是自愿承担责任，但是首先还是因为她是沈霖的妹妹……在展现出剑道天赋之后便难以拒绝太清阁中所有人的期待。
果不其然，沈思凡闻言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悲伤：“哥，你就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除魔卫道重要，难道我就不重要，就可以随时为此牺牲一切？我为这个理念修炼，在太清阁内独坐了数百年，却连喜欢的人都抓不住，以前我不懂，我也一心拯救苍生，但是现在，我只想要一次为自己拔剑的机会。
只有这一剑，我为自己，不管结果如何，将来我还是心系苍生的青莲剑子。”
她举起长剑，背后的无数剑光和青莲剑的虚影一起，组成了一朵巨大的莲花。
沈思凡的衣衫无风自动。
身后的玉雪山脉开始爆发出恐怖的能量，火焰冲天而起，黑烟遮天蔽日，形成了云一般厚重的感觉。
四周还有一些修士在看热闹，远远地见到这场景，纷纷感叹青莲剑子不愧是青莲剑子。
段兰若和叶辞柯严阵以待，暗卫、李九同等人都准备好了进行一场恶战的准备。
“作孽啊。”沈霖嘀咕了一句，转头看了一眼刘远，道：“我不会帮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看了看段兰若和叶辞柯，呵呵冷笑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说完就直接没了身影。
刘远：“……”
淦！
就活该把你扔进水里淹死！
他转头看向了青莲剑子，还有她身后剑光冲天的巨大莲花虚影。
四周的山脉还在轰隆作响。
沈思凡目光凛冽：“就这样，再来和我比一场，最后一场。我若是赢了，你跟我回家，你若是赢了，我任由你处置。”
她举起青莲剑，剑锋直指刘远。
刘远深吸一口气：“好！”
他示意段兰若和叶辞柯稍安勿躁，让她们都退后，自己一步步朝着沈思凡走去。
刘远大概估算好了距离，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芝芝！”
唰！
白色的光点凝聚成长着绿色小角的少女模样，她漂浮在半空中，无形的力场忽然展开，将沈思凡笼罩在其中。
青莲剑子瞳孔一缩，感觉到自己境界的跌落，从炼虚期，掉到了化神期。
刘远现在则恰好在炼虚，青莲剑子的跨阶战斗力非凡，两人现在基本上就是持平了。
沈思凡怔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笑容：“看来你蓄谋已久了。”
刘远摊了摊手：“这世间知道你到底有多强的，大概也只有我了，不好好准备，难不成引颈受戮啊。”
沈思凡握紧了手中长剑，微笑道：“那这一次，我可要全力以赴了。”
飕——
她前踏一步，身影骤然消失。
铿！
火光迸溅，转瞬之间交错而过的剑身如镜如水，倒映出两人同样认真的眼神。
风流云散，衣袂狂舞。
刘远熟悉沈思凡的出招表，而沈思凡同样也是这世间最熟悉刘远pvp方式习惯的人，你来我往之间剑刃铿锵，甚至有一种共舞的美感，那般默契。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太清阁中茕茕孑立的一百年又一百年，风雨划过屋檐，摇动铃铛，也有这样的铿锵声作伴。
沈思凡忽然恍惚。
嗤！
刘远的剑刃停留在她的额心前方，沈思凡抬起头，看见了青年恍如往昔的平静眼神。
刘远背后，从莲花中分离出的一柄飞剑抵住了他的心脏位置。
呼呼……
鸣剑台上呼啸的狂风拂过两人凝滞的身形，衣衫鼓动，哗啦作响。
“我……”
沈思凡嗫喏着嘴唇，想要说话时，段兰若在身后掐断了通讯玉简，大喊道：“雪水洪潮和极东逆流相撞，已经突破了万剑大阵，朝这边来了！”
轰！
鸣剑高台忽然晃动起来，对峙着的两人都是一个趔趄，齐齐看向了鸣剑台下方。
鸣剑台是万剑城城墙的最北面一部分，也是守在白龙江口上的关口。
洪潮来临之时，首当其冲的就是鸣剑台。
此刻，几人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铺天盖地一般的一线白浪轰然袭来，好像要把天地都一起撞碎。
撞击在鸣剑台上的前面几波浪潮就已经令城墙摇晃，裂开许多纹路，石子簌簌滚落进江水中。
段兰若飞身跃到两人面前，低声道：“剑阁的人正在赶来，但是还有许多凡人没有离开……”
万剑城中的民众还未疏散完全，这地火喷发和潮水提前都来得太过急迫。
“不是有左阁主，他可是渡劫期，那断水一剑的力量足够阻止这潮水了。”叶辞柯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道。
段兰若这时却欲言又止，露出了一丝苦笑。
“左阁主身上的暗伤复发了对吧？衰劫并发，恐怕难以为继。”
刘远收起剑，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
游戏里是有寻找疗伤丹药的支线的，但是似乎是个特殊任务，要有炼丹师的副职才能触发，他没什么印象，但是现在却突然想起来了。
初见时左幽怀那副枯槁消瘦的模样，恐怕并非表象。
段兰若一愣，随后点头道：“是，阁主他一直是在强撑，那一剑是为了警告宵小之辈，但魔教这次……运气太好了。”
准确来说，这次魔教的计划完全是失败了，但是外力的巧合比他们的计划还要恐怖。
在其中出了一份力的沈思凡怔然，脸色挣扎起来。
她的唯一一次为了私情，却产生了更为严重的后果，就好像是她在帮助魔教一般。
轰隆！
潮水一波波冲击着鸣剑台，锁链摇动，而那巨大的长剑雕塑几乎要倒塌下来。
沈思凡的心神也跟着摇摇欲坠。
她握紧手中的剑，在一片巨响声中，一直在悄无声息间占据了内心的魔障如藤蔓一般缠绕住她，内心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为天下苍生的理念，和青莲剑中历代剑子的剑意嗡鸣，化作无尽的窃窃私语萦绕在耳畔。
她本只想要任性这一次……
刘远侧头，敏锐地注意到了沈思凡苍白的神情，隐约带着些许无助。
她刚才应该是打算认输了吧，虽然说两人最后应该算是平局。
但是青莲剑子的心，从她说出“任由你处置”这种话开始，就已经输了。
只是现在似乎又重新产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结。
她因为刘远第一次违背自己一直以来遵循的理念，现在似乎也要为万剑城的危机而背锅，她削弱了万剑大阵，间接等于她帮了魔教。
虽然只能说是一个巧合，然而这就成了她心里的一道坎。
换而言之，现在也只需要把这个心结解开，而倘若由刘远来解决万剑城的危机，那么沈思凡从今往后，将不会再为此而纠结，因为刘远不但是她的私情，更是她的大义。
但关键是……他能不能利用好这个机会。
刘远正犹豫了一瞬，握剑的手却好似被人轻轻拢住，他低头看见一双半透明的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曾经把他吓得扔了两次剑。
夏侯岑衣的剑灵！
身后也好似靠着一具温热的女子身躯，但四周无人察觉。
女子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语气坚决：“我来帮你，你只管顺着心意。”
潮水已经无限逼近，刘远看了沈思凡一眼，深呼吸，忽然道：“我来吧。”
不等其他人说话，他便踏上了鸣剑台的前方，又喊了一声：“芝芝！”
少女乖巧地点点头，将所有人的等级全部降了一级。
想要阻止的人都被他扔下了鸣剑台。
沈思凡等人在下方大喊不要。
却很快被潮水淹没。
玉雪山脉之上的融雪化作汤汤大潮，和来自极东海的逆流碰撞在一起，形成的力量一路摧枯拉朽，将剑阁的山峰推平了三座，摧毁了万剑城北部的一段城墙。
万剑城在轰隆声中向下陷了三寸，当日所有在场的修仙者都看见那铺天盖地的潮水最终在鸣剑台处被一剑分开，往两边分流，又被震散，化归于无。
剑鸣三日不息，响彻白龙江。
——
在青蚨舫刊印的第两百二十三期鸣剑榜当中记载。
“第两百二十三次观潮听剑大会，魔教玉雪地火计划事发，剑阁大损，史无前例的大潮冲破万剑大阵，最终被鸣剑榜第二名‘逐日青影’江风一剑拦截，但鸣剑台被毁，江风亦不知所踪。
据传闻，在当时的鸣剑大会上，万剑城主段兰若、青莲剑子沈思凡，以及玄阴少主叶辞柯，曾经为了江风而大打出手。
而江风的身份也尚且存疑，据悉最大可能便是在水月坞当中将魔教卧底揪出来，并且欲与水月坞真传弟子宁想容成婚的君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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