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魔音残留
常抑他们悄无声息地杀向蛮子,等蛮子发现时已经迟了。飞剑、箭矢与刀枪剑戟刺入了他们的血肉,蛮子面目狰狞、哀嚎着倒下。
即使是小蝶,也杀得兴起,而且杀戮这玩意儿上瘾,令人丧失理智,所以士兵们杀过之后,往往会寻欢作乐,往青楼里钻。
常抑没试过青楼里女子的妙处,他不好此道,他寿命的代价除了武学,似乎还有别的。
那你还想讨小蝶做老婆?
想想也犯法吗?
万一真讨了呢?让她守活寡?
不可能讨得了,我最清楚我自己。
你对她的感情不超过对一株杂草,你自己知道的。
常抑发出一枚箭矢,敌人仰天摔倒,常抑将他往旁边一踢,避免他压坏了雪地上罕见的草。
看,我对杂草的感情可不轻。
他想着想着,已经深入战阵,友军全不见了,他被十个敌人包围。
十个凡人蛮子。
他们从四面八方袭来,常抑却蓦然盘膝而坐,这让他们大吃一惊,骂道:“白痴找死!”
常抑将脑袋后仰,体内产生嘶嘶之声,宛如一条王蛇,这声音纵然在嘈杂之中,依旧清晰可闻。
这动作、这声音,颇有催眠之效,霎时,敌人受其蛊惑,神色变得迟疑,动作变得迟缓,寒毛直竖,心跳不止,似乎每个人眼前正对着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这是蛇拳中的杯弓蛇影。
敌人正犹豫时,常抑暴起发难,手臂似长了几分,如蛇咬般连颤,敌人咽喉被他指甲划伤,转瞬间脸色发黑而亡。
这招叫豕分蛇断,令手指锋锐得宛如蛇牙,其中蕴含剧毒,当者立毙。常抑正是用这招杀死了尼罗俦。尼罗俦练得是外门功夫,防不住内家真气,否则,这毒也并非不能抵挡。
一声呼啸,剑影飞过,正是郭锐锋、小蝶赶到,将迫近的敌人杀散。郭锐锋气喘吁吁,说道:“你又乱跑了!”
小蝶:“一个人冲这么前面,大伙儿都很担心你。”
常抑:“本门绝学....”
小蝶恼道:“现在少吹法螺!”
他们遇见了董沙,他正和几个大块头和尚打斗,他没用剑,双手负背,在几个大汉之间穿梭自如,动作潇洒至极。
小蝶露出花痴般的表情,说:“大师兄好棒!”
郭锐锋连大师兄的醋都喝,道:“现在不是戏耍的时候。”
常抑叹道:“大师兄的武功人品,我素来是佩服的,可若是将战场厮杀视若儿戏,未免美中不足了。”
郭锐锋:“常抑,你我难得想到一块儿去。”
常抑道:“能和锐锋你想到一块儿,正是我的荣幸。”
小蝶嗔道:“你们两个别冷言冷语,还不去帮忙?”
霍然,剑光闪动,和尚们脑袋出朝外喷血,人倒下,躺了一圈。董沙手中握剑,负剑身后,落地之后,气定神闲,却又威风凛凛,直如天神下凡般。
小蝶双手掩住脸颊,笑道:“啊呀,这一招是杏花疏影,好帅!”
常抑道:“师妹此言差矣,如此忘情随性,未免有失女剑仙的身份。”
郭锐锋直接骂道:“帅个鬼!”
董沙问道:“可曾见到郝连定?”
常抑等人答道:“没有。”
蛮子人多,可士气瓦解,白城官兵们振奋无比,踊跃异常,将敌人杀得四肢乱飞,惨不忍睹。他们开始逃,常抑们开始追。追了一阵,少许敌人消失在黑夜中。
卜典捉住一个蛮子,喝问道:“郝连定在哪儿?”
那人心慌意乱,手指山顶,说道:“在...在山上。”他指的正是敌人逃跑的方向。
董沙放出一柄飞剑,可那飞剑在高空被冷风一吹,直落在雪中。董沙看着剑柄,愣愣不语。
葛西问道:“大师兄,怎么样?”
董沙说:“我看见了郝连定,他在上面。”
“在做什么?”
“在坐着。”
众人登时惊疑莫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卜典说:“他们就在这高山上坐着?不怕被冻死?”
小蝶一扫先前的柔弱之气,嚷道:“杀上山头,将这些恶贼宰了!”
董沙说:“你们别跟来,我独自上去。”
众人齐声道:“为什么?”
董沙:“地形不利,底细不明。”
当真一语惊醒梦中人,众弟子当即明了:“山上狂风暴雪,天色又黑,我们上去,也不用敌人动手,没准自己先被冻伤摔伤,再加上敌人不知有何埋伏,我等与大师兄功力天差地远,去了徒然添乱而已。”
常抑凝视着董沙,说:“我与你同去。”
董沙说:“不必了。”
常抑说:“你听见了什么?”
董沙说:“听不见。”说罢形影一闪,飘然而前。
众人惶惶不安,等了大约一盏茶功夫,便愈发不耐,小蝶搓着手,问常抑:“你问大师兄听见了什么,那么你听见了什么?”
常抑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说到这儿,他脸色剧变,喊道:“他说的是‘听不见’!”
小蝶:“什么跟什么啊!”
常抑:“他并非没听见,而是想听,却听不着,听不清,他确实听见了声音。”
小蝶:“什么声音?”
魔的声音。
霎时,那山峰顶上亮起一团白光,照亮夜空,好似出现了一轮白日,但四周依旧寒冷,被那白光照亮的山石显得更加凄惨,更加阴沉,白光也毫不刺眼。不久后,白光扩散,竟向常抑他们罩下。
常抑死死看着那白光,众人惊惧喊道:“啊,快跑!”当即扭头撒腿逃往山下。
白光亮了足有一炷香功夫,逐渐消散。小蝶见常抑这才返回,顿足道:“唉,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
葛西:“大师兄会不会有事?”
卜典:“这白光是什么玩意儿?”
常抑答道:“魔。”
众同门齐声问道:“魔?什么魔?”
常抑说:“反常为妖,异常为魔。”
葛西急道:“你就别给咱们猜谜了,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常抑说:“大师兄不会回来了。”
这句话激怒了众同门,小蝶情绪最为激动,叱道:“你瞎说什么?”
常抑说:“那些匈奴蛮子,金顶门的人,他们杀人掠夺,并不是为了生存,他们是为了打开屏障,见到那一边的东西。”
见到魔。
众人久不见大师兄,愈发心急,又听常抑说话不着边际,郭锐锋:“先不管什么屏障不屏障,这一边那一边,你凭什么说大师兄回不来?你被那白光照到了,是不是?你不照样活着?”
这时,葛西“啊”地叫了一声,指着山上走下的一个身影,喜道:“那不是大师兄是谁?”
确是董沙,但他的脸色像个鬼。常抑见他脸上满是汗,浸透了衣衫。
大冷天的,他很热。
众人迎上前,董沙身子晃了晃,作势要倒,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扶住。
小蝶笑道:“常抑,你吓人呢!这不是大师兄?”
常抑说:“他不是大师兄,他被那边的东西迷住了。”
众人齐声喝道:“放屁!”
常抑:“没有其余办法,由我....”他本想说由我亲手杀他,可他深知人性之愚,这等毫无根据之事,一旦说出口,他自己反而会遭殃。
而且,他也无法确定什么,那白光他并未见过,他也并未听见声音。世上的异象不少,常抑所知不全。
他道:“....由我背着他。”
众人道:“这才像话。”“常抑不抢着拍马屁,我倒觉得奇怪。”“对啊,你自个儿是不是着了魔了?”
瞎子们,天上风云变幻,形势诡秘,一个又一个的邪风,一团又一团的鬼雪,还有这满地血迹,到处的死人,这些都是恶兆,怎能视而不见?
常抑接过董沙,想把他往沟壑里一扔,但终究没这么做。
没必要成为众矢之的。
罪恶埋在山的那一头,这一头还是人间。
常抑踩在血迹里,陷入松软的雪中,众人踏上了归途。
董沙醒了。
小蝶忙问:“大师兄,发生了何事?郝连定他们呢?”
董沙说:“被我杀了。”
“那白光....”
“白光?或许是月光吧。”
小蝶用力摇头道:“月光哪儿那般亮?”
董沙:“雪山如镜,返照光明,所以会有这等异象。”
于朝夫道:“就是,就是,常抑还说这白光是郝连定这些妖人打破了障壁,将那一头的东西引过来了呢。”
葛西笑道:“真是危言耸听,可把大伙儿急坏了,什么妖啊魔啊。”
董沙从常抑背上跳落,目光警惕,低头不语。
常抑问:“大师兄,你是否有事瞒着大伙儿?”
董沙说:“谁都有事瞒着旁人,你也不例外。”
的确,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可有些秘密会死人。
常抑对自己说:该不该杀他?他很可疑,我有七成把握,他听到了那魔音。难道就因为那三成不确定,我便饶过了他?我要杀他,谁拦得住我?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大可不必冒进,要杀他,可以暗杀。
他笑道:“小弟弄错了,大师兄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
董沙说:“此行事已成,快些回去,师父交待的差事,我们办到了。”
众人闻言振奋,葛西说道:“不错,今日我们蜀山七剑深入雪山,诛杀这妖人恶霸,将来传扬江湖,必被引为一场佳话。”
士兵们立时奉上溢美之词。
常抑看着董沙的眼睛,依旧捉摸不透他。不过他连自己都捉摸不透,何况他人?
他只想挖出董沙的眼珠,
等常抑杀了他之后。
因为没有眼睛的鬼,不会害人。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