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幽居深谷
两人来到一处深谷,此处四面环山,高耸入云,山下洪流汹涌,奔腾不息。虽然地势崎岖,悬崖林立,密林神隐,人迹罕至,可却十分广袤,周围一圈径长数十里。
常雪鹰四下看看,见此处花山树海,姹紫嫣红,风景宜人,风光旖旎,确实比鸦羽城那黑石白雪的冷山好得多了。他喜道:“师尊,也亏得你找到这好去处。”
尔绵荒原心想:“那是自然,我为了与你独处幽居,找这地方岂是易事?”又不禁想象:“几年之后,我与雪鹰做下事来,不知神尊得知了,又会有何反应?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在某个夜晚,闯入我与雪鹰的婚房中,将雪鹰制住,在他面前霸道地扯去我所有衣物,对我.....
雪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姿色绝丽、楚楚可怜的妻子,目光凄然地望着他,却在别的男人——他的父亲身下无助地承受着.....”
常雪鹰问道:“师尊,你怎地流汗了?是不是此地太热,老...我替你找一处阴凉地儿。”
尔绵荒原道:“没什么。”两人来到她事先搭建好的木屋前,这木屋上布满鲜花,虽简易,却漂亮。她道:“从今以后,你我便住在此处。”
常雪鹰皱了皱眉,尔绵荒原问:“怎地了?”
常雪鹰答道:“师父,这屋子好是好,可未免太娘,不适合我这一身英雄气概。”
尔绵荒原道:“此屋外花朵有驱除疾病,增强功力之效。”
常雪鹰进屋一瞧,见只有一张床,道:“师尊,徒儿打个地铺吧。”
尔绵荒原道:“你还是小娃娃,打什么紧?这床大得很,两个人睡足够了。”
常雪鹰心想:“同是美貌女子,师尊可比阿九姑姑豪爽多了,她不是骂我小色鬼,便是骂我小色胚,像是她在湖里洗澡,我路过瞧见,全是我的错一般。”
两人在山谷中游逛一圈,便在此地住下。尔绵荒原胸中包罗万象、学识渊博,见常雪鹰用蚩尤刀,便传他世所罕见的刀法剑法。虽说她对常雪鹰心怀爱意,满脑邪念,但教导得却极为严厉,若他进展稍慢,便是一顿责打。
她下手自然不重,但也不是不疼,常雪鹰性子要强,深知是自己不对,便引以为戒,用功加倍刻苦,往往一天练功七、八个时辰。若遇上难以攻克的玄关,便是不吃饭不睡觉,也定要练到突破为止。
在与世隔绝的山谷中,日子清静无为,平淡如水,两人相依为命,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常雪鹰本就住在孤僻遥远的大雪山上,此时换了个气候温和的山谷,自也毫无怨言。平素与野兽为伴,在山谷中寻幽探密,并不觉得寂寞。再加上一位千娇百媚、如梦似幻的师尊,更是心满意足,若不是时刻不忘师门大仇,加上偶尔思念父亲姑姑,他全然不想踏出山谷一步。
尔绵荒原看着常雪鹰一点点长大,见他容貌偏向乔楚怡,显得阳光俊美,甚是不凡。言行举止间更有一股豪迈不羁的气度,听他言辞,见他行事,令人不禁为之吸引。这时,她反倒担心起来:“他若长得太过好看,便如鲜花招蜂引蝶,可是不妙。”遂调配古怪的色彩,画在常雪鹰脸上,道:“这时我万华门的标记,你不可轻易擦除。”
常雪鹰奇道:“师尊,怎地你脸上不涂?”
尔绵荒原道:“未出山的少年人才需涂抹,我已不用。”
常雪鹰笑道:“是啊,我这般丑八怪,涂此物算是美容,可师尊若是涂了,世人见不到师尊的仙人之姿,可不免要呼天抢地,痛心疾首了。”
尔绵荒原心下窃喜,道:“我的脸只给你看,旁人压根看不着,又怎会痛心?”
常雪鹰道:“师尊可是梦中仙子,自然常在旁人梦中走动。”
尔绵荒原忽然打了他一巴掌,道:“此言甚是放浪轻浮,除了为师之外,不可对任何女子说,否则败坏我万华门名声,记住了么?”
常雪鹰大感愧疚,忙道:“是,是,对师尊我是实话实说,对其余女子,自是屁都不敢放。”
尔绵荒原这才回嗔作喜,点点头,继续在常雪鹰脸上涂画。她所用手法精妙至极,她自己能看破这油彩,还原他本来俊俏面貌。但在旁人眼中,会觉得他是个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的、未经开化的蛮族野人。
但实际上,常雪鹰也有秘密瞒着尔绵荒原。
当他到山谷的第二年头上,他九岁生日刚过,在一个封闭的山洞尽头,遇上了一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少年。这少年衣着仙里仙气,华美无比,一张脸英气勃勃,神光暗藏,令人觉得他宛若神明,其风采无法以语言形容。
常雪鹰当时大吃一惊,嚷道:“你是谁?莫非是....是此地的...山神?”
那少年道:“我是你爹。”
常雪鹰一听,顿觉遇上知己,于是敬畏之心消失,欢喜之情立生,道:“老子也是你爹,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爹,你管我叫爸。”
那少年道:“我真是你爹。”
常雪鹰笑道:“孩儿啊,过得可好,几年不见,老子挺想你的。”
那少年道:“少来这套,你怎地会到这儿来的?”
常雪鹰愁眉苦脸,将鸦羽城被毁的遭遇说给少年听,他对这少年抱有好感,本能便十分信赖,遂毫不隐瞒,将这深仇大恨、师门悲剧和盘托出。那少年眉头紧锁,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道:“小小年纪,遭遇如此之惨,莫非有逆天的机缘?你爹我小时候,便万万没这般好运气。”
常雪鹰恼道:“老子和你说得眼泪汪汪,你还说老子运气好?”
那少年道:“我这是祝你否极泰来,一番好意,你怎地好心当做驴肝肺?”
常雪鹰一想也是,他本不喜欢苦大仇深、愤世嫉俗的性子,遂笑道:“老子我叫常雪鹰,爹,你叫什么?”
那少年道:“我也姓常。”
常雪鹰捧腹大笑,道:“好梗好梗,你若不姓常,我便不是你亲生的了。”
少年又道:“我叫...那个....常抑郁。”
常雪鹰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你这表情愁眉苦脸的,说你抑郁,没人不信。”
少年道:“外头那位女子是你师父么?”
常雪鹰说道:“老子师父漂不漂亮,你小子羡慕不羡慕?咱们是万华门的,人美功法也美。”
少年闻言,双眼放光,道:“你把师门武学全说来给我听听,让爹帮你把把关。”
常雪鹰摇头道:“你当我傻呀,无可奉告。师父说了,本门绝学,概不外传。”想了想,补上一句:“连亲爹都不传,更何况你这野爹。”
少年咬咬牙,道:“不传爹,那儿子呢?”
常雪鹰说道:“儿子女儿可以,但得是亲儿子。”
少年神色大悲,思来想去,叹道:“罢了,日子长着呢,倒也不急于一时。”
常雪鹰又道:“那个....抑郁,咱俩一见投缘,相谈甚欢,不如你也拜入师父门下,咱们都做万华门弟子,如此一来,师父便会传你武功啦。”
这常抑郁道:“不成,不成,她瞧不见我的,唯有你能瞧见。”
常雪鹰头皮发麻,一时答不上话,愣了半晌,一股寒气从脊梁骨一直通到脑子,骇然道:“你....你不是人,是鬼魂么?”
常抑郁道:“怎地?就算是鬼,也不会害你,你怕什么?”
常雪鹰一想也对,道:“对啊,大白天的,你行动如常,定然不是鬼。”
常抑郁道:“我是灵体,实则是与鬼魂差不多的事物,但鬼魂体内只有魄,与凡间物质结合而成。我体内魂魄齐全,不可一概而论。”遂向常雪鹰详细说了魂魄灵体之间的关联。常雪鹰听得兴趣盎然,点头道:“原来如此,可以可以,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父不教,子之过矣。”
常抑郁又问道:“你小子现在是何等境界了?”
常雪鹰怏怏道:“差不多洗尘五垢之境。师尊说,这洗尘境界不可突破太快,还是先修炼武艺,读书写字才行。”
常抑郁怒道:“九岁年纪,洗尘五垢!当真欺人太甚,你爹我当年怎地没这般好运?”
常雪鹰不禁说道:“你这话语气与我爹一模一样....”说到此处,登时大骇,道:“你小子别占我便宜!”
两人聊个不停,浑然忘我,直至尔绵荒原运功搜寻,常雪鹰这才道:“我得回去练功了,咱们就此别过,你住在哪儿?我明儿来找你。”
常抑郁道:“好,但不许告诉你师父我的事。你师父有些不太对劲,我看她瞧你的眼神怪里怪气,疯疯癫癫的。”
这一天,两人别过。随后只要常雪鹰一有空,便偷摸着来找常抑郁。常抑郁伶牙俐齿、聪明机智,不多时便将常雪鹰所学功法全数套出。常雪鹰纵然察觉,可他为人慷慨,倒也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反倒想:“我这干儿子连身子都没有,知道这些功法又有何用?”
仿佛一晃眼间,已在山谷中住了四年。寒露当日,常雪鹰上午练功完毕,吃了午餐,便去找常抑郁玩耍。两人闲扯了一个时辰,他返回小屋时,却不见师父身影。他微觉奇怪,知道这时师尊当在午睡,此事雷打不动,不知为何今天例外。
忽然间,他在屋中桌上见到一张字条,上写道:“已然离谷,注定再见,莫娶旁人....”之后一条墨迹落在纸外,似遇上了极危急的情形。
常雪鹰心里咯噔一声,暗忖:“师尊她定是遇上了强敌!莫非她被强敌捉走了?”
他心急如焚,四下找寻线索,果然出门不久,见到利刃痕迹,将一块山壁切开一道大口子。他啊呀大叫起来,知道不出所料,果然有外敌来袭。他心想:“师尊练功有成,一身神功几乎已至菩提天宫境极致,来者究竟是谁?莫非竟是那百泉、竹缘两个恶贼?”
他自知武功远不如师父,但念及她恩重如山,加上多年来母子般的感情,哪怕豁出性命也非救她不可。于是想道:“我小心追踪,趁敌人疏忽将师尊救走,事情总有转机。”他为人粗中有细,也不莽撞,盘算好计策,正欲外出,却忽然见那干儿子常抑郁挡在前头。
他急道:“抑郁,不得了,我师尊失踪,我得去找她!”
常抑郁道:“你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常雪鹰摇头道:“我边走边找脚印,总能见着端倪。”
常抑郁道:“稍安勿躁。”走入木屋,在尔绵荒原屋中翻找。常雪鹰对这位好友的学识判断甚是钦佩,随紧随其后,见常抑郁将橱柜箱子一一打开,道:“你不是灵体么?为何能碰实物?”
常抑郁道:“偶尔转变虚实,又有何难?”他见尔绵荒原绣了嫁人时的纯衣,另有绢布红帕、小衣肚兜等事物,有些刺绣画的是常抑与她,有些又是长大了的常雪鹰与她,另有些是他们三人,技艺精巧,惟妙惟肖,只是动作颇为暧昧,甚至颇为不雅,令常抑郁眉头紧皱,大摇脑袋。
常雪鹰不想看恩师私密,在外头问道:“瞧出什么了么?”
常抑郁道:“女子的心思,咱们不懂。女子的东西,咱也不熟。”又翻了一会儿,找到一封写在纸上的日记,日记上写道:“近些时日,只感心神不宁,常而悚惧,仿佛昔日追魂灾厄又至,我虽已今非昔比,可焉知那女魔是否遣出更强使者来追?我唯有离去,方可保雪鹰平安,可雪鹰尚年幼,无人照料,又该如何是好?若我离去之后,他年岁渐长,被外界女子所诱而失身,为之奈何?又或者其父赶到,将来一女如何侍父子二人?苦思冥想,别无头绪。”
常雪鹰又问:“可是有书信?信上写了什么?”
常抑郁咳嗽一声,将那信撕碎吃了,道:“她曾有一大敌,定是那大敌派人来到此谷,她不愿连累你,这才将那大敌引开。”
常雪鹰奇道:“你怎地把信吃了?”
常抑郁道:“腹中饥饿,实是难耐,情不自禁,以之果腹。”
常雪鹰犹豫片刻,道:“师尊她...会没事么?”
常抑郁道:“信上说,她曾躲避那敌人许多年,此刻功力大增,当能应付。你若不放心,咱们出谷瞧瞧,或能帮得上忙。”
常雪鹰思索道:“不错,敌人若是见咱们是两个小娃娃,必会放松警惕,有可趁之机,更何况他们瞧不见你,咱们力不能敌,可以智谋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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