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爱莉希雅,从没有人指望你能做什么
【“你给我等等，听我说完啊！”】
【见到眼前的机械少女完全不理会自己的话语，就要和自己擦肩而过，爱莉希雅不假思索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们，想必也有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你们，也有着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吧？”】
【“作为文明，你们也有着自己想要刻下的丰碑吧？”】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像是现在这样？”】
【人类真的能够将此时的智能生命文明摧毁吗？听起来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双方之间的技术水平、力量层次，俨然有着或许需要以百年为时间单位来追赶的距离。】
【同样，生命层次、社会组织关系的不同，也决定着作为文明能够最终发挥出来的力量效率。】
【但是......】
【结果却是可以预见的。】
【因为这个被创造出来的机械文明，似乎完全不具备继续生存的欲求，也不具备将自己延续下去的理由。】
【所以......】
【阻止这个文明被毁灭的真正方法，实际上是让她们燃起渴望活下去的想法，或者说让她们拥有这个理由。】
【爱莉希雅对于这些了解的或许并没有那么透彻，但却本能地去这么做。】
【可是，面对她的话语，眼前的机械少女没有做出丝毫反应。】
【黑白交织的双色发的掩盖下，浅绿色的眼睛中唯有平静，和人类看起来别无二致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吹在荒野上的风，撩起了她简单地披在肩膀上的黑色外衣。】
【白色T恤未能完全遮住的小腹上，以最具美感的形式设计制造的肚脐右侧是‘似乎是机械面孔，又像是俯瞰着下方的枭鸟’的塞波勒克斯标识。】
【“所以，请你们继续生存下去、继续延续下去吧，我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看到你们毁灭在这里。”】
【机械少女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仅仅是尝试了下从爱莉希雅紧握着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机械手臂——毕竟，她不希望在这里耽搁太长的时间。】
【作为意识彼此连通的机械文明，她们对于许多事情都有着自己的规划，因此不希望被意外干扰。】
【但是很快她又不再急切——因为在了解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之后，原本属于她的那份工作就被其余同伴自动分配完毕。】
【或者说，在这里继续摆出呆若木鸡的样子，应付莫名其妙前来的爱莉希雅，以免她打扰其余同族工作......】
【这，就是她的新任务？】
【是的，莫名其妙，这就是她们对于爱莉希雅此时行为的看法。】
【生存下去，延续下去，或许人类对这种事情很看重，可是对于她们而言，这并非什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
【“而且，你们也想要返航，想要回到那飞船出发的星球，去见到你们想要见到的人吧？”】
【这样的话语，被听觉传感器捕捉到。】
【声音中携带着的信息，被分析而出。】
【在那个瞬间，机械少女的眼睛中陡然生出光亮，可是下个瞬间却要被更加浓郁的死寂覆盖。】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即便是站在很远的位置也能够看到的巨大天文台。】
【“咯啦咔吧。”】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及其余固态材料扭曲断裂的声音，爱莉希雅瞬间感受到自己手中感受到的力度轻了下来。】
【不，应该说是......】
【“既然你喜欢这条手臂，那么将其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黑白二色发飘扬着，机械少女用平静的眼神瞥了眼自己那露出断裂的导线和扭曲的金属的肩膀，声音中依旧保持着机械式的漠然。】
【“毕竟，我们也不是人类，既不会受伤也不会感受到疼痛。无论是手臂还是什么，都可以随意拆卸更换。”】
【当然了，通常而言对于机械部件的拆卸替换，也不会如此是以这种具备毁坏性的方式进行。】
【“我......”爱莉希雅手中握着那断裂的机械手臂，嘴唇微微动了动，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她能够说什么？】
【或者说，在这种时候，她究竟应该说些什么呢？】
【她认为或许能够成功打动对方的话语，也没能够起到预期中想要的结果——或者说，似乎的确生效了，这是对方首次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可是，这种效果，却明显不是她所希望的。】
【眼见得那面前的机械少女转过身去，明显是已经不想要再呆在这里，爱莉希雅的眼角忍不住泛起几丝晶莹。】
【“我，我只是......”】
【“我只是想要为你们做点什么......”】
【“仅此，而已......”】
【“......”】
【机械少女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而后，她做出了略微思考的表情。】
【“想要为我们做什么......”】
【“你，为何会秉持着这样的想法。”】
【那双浅绿色的平静眸子中，似乎是显得有些困惑。】
【“没有必要，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我们从来都没有寄希望于，你能够为我们做些什么。”】
【“所以啊，你不需要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若是这样下去，若是我什么都不做的话——”】
【“没有关系。”机械少女继续说道，“你什么都不必做，因为——”】
【她那看起来略微缺乏血色的樱粉色嘴唇，缓缓地勾起了为不可查的弧度。】
【碍于她那机械造物的身份，使得能够目睹这幅景象的人，心中忍不住困惑于，这类似于笑的表情......】
【究竟是产生于内心的情感，还是单纯地模仿着人类彼此交谈之时的礼貌性神情呢？】
【倘若这点表情的变化真的是源自于内心，那么其中的意味究竟是善意，还是说......】
【“本来就没有人期待着你去做什么事情啊......”】
【“难道不是吗？”】
【实际上是嘲讽呢？】
【“所以，你只要继续什么都不要做就好，这就是你能够发挥自己用途的最佳方式了。”】
【“......”爱莉希雅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用略显干涩的声音开口。】
【“你们，是在讨厌我吗？”】
【“请不要误会，我们对你并不具备特殊的情感，无论是在哪个方向上。”】
【机械少女抬起仅剩的手臂，用明明是机械产物，可是看起来却仿佛软乎乎的手指轻轻地指着自己的眉心。】
【“我们的情感最初诞生于识之律者的力量，而现在则是依靠接近最底层位置的思维情感补丁维持，因此在情感方面并不具备你和那些人类那般宽阔的余裕。”】
【“真要讨论这个话题的话......”】
【“倒不如说，是你不喜欢我们才对吧？”】
【“我......”】
【爱莉希雅的呼吸微微停滞，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
【可是，对面的机械少女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所以，正如本机此前所说......”】
【“你接下来，继续什么都不做即可。这是目前这颗星球上的两个文明都已经接受了的，两个文明之间未来......”】
【“反倒是你，若是再要强行去做些什么，才会真正令我们感到困扰吧？”】
【你什么都不必做。】
【毕竟，你一直都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指望你去做什么，你也......从来没有真正做到过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仅此而已。】
【刚刚降落到这颗星球的时候，智能生命族群对于未来的预期，包括待到将这颗星球建造完成后，便乘坐飞船离开。】
【宇宙很大，群星繁多。】
【若是能够按照此前的航迹返回地球，此后还会有无限的空间等待她们探索。】
【但是如今，这些事情已然并无意义。】
【若是能够彻底完成改造这颗星球的任务，那么她们或许会重新思考从这里离开的想法。】
【但若是在最后的时刻来临前，无法做到这点......】
【那么，她们唯独愿意将整个文明最后的时间用于完成那份嘱托。】
【爱莉希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她......什么都做不到......吗？】
【从来都没有人指望过她什么吗？】
【怀着这样的困惑，爱莉希雅思考了很久，才终于振作起来。】
【毕竟，无论如何，有件事情却是确定的。】
【她不愿意看到，那些智能生命族群就这样毁灭。】
【她们从未怀有恶意，甚至于始终都在向人类提供必备的援助。】
【甚至于，相较于人类，她们是毋庸置疑的强者。】
【若是她们真的有半点想要毁灭人类的想法，只需要随便做点什么，那么人类恐怕就会在顷刻间毁灭。】
【不，或许应该说，她们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她们却要毁灭于人类之手......】
【这种事情，不是很可悲吗？】
【“那些机械族群的力量，远远超越人类的想象。若是我们的行为更加过激，可能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爱莉希雅如此发出警示。】
【然后......】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现在她们却始终对我们无可奈何，这不就说明，她们本身就存在限制，这才让我们拥有击溃她们的机会？”有人如此说道。】
【“可——”爱莉希雅想要继续说什么。】
【“若是我的猜测没有错误的话，这大概是因为其制造者的原因。但是人工智能本身就会不断迭代、不断进化，这种影响也许会在不久后消失。”】
【有人类之中的掌权者组成的会议中，人们这样说道。】
【“也就是说，若是不想让人类再度变成如同围栏中的牲畜般被圈养的存在，或者遭遇更加可怕的境地，那么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但是，人类目前在这颗星球上生存，也是需要那些机械族群的辅助吧？”爱莉希雅坚持道。】
【“比如说这个容纳人类生存的基地，又比如说在基地外活动的防护服，又或者说目前正在进行的对这颗星球的环境改造......”】
【“对于这点我们自然知晓。”】
【有人说道。】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等到如今，针对这颗星球的环境改造即将完成。余下的工程，即便是有人类独立来做，同样可以完成。”】
【“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地球，而是距离曾经的家园无比遥远的地方。这里的所有情况，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未知的。”】
【爱莉希雅继续据理力争。】
【“若是未来遇到仅仅依靠人类难以抵抗的意外事件，却失去了她们的帮助，等到那个时候仅凭人类又真的能够渡过难关吗？”】
【随着话音落下，场面瞬间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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