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亚当之歌 上
人是会因为死亡而感到恐惧，因为未知而感到踌躇，因为困境而感到颓然的生物。如果以此为界，定义人类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生物，其实倒也无可厚非。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小时候，曾经看过的少年漫画里的一句台词，让我心潮澎湃——“人类的伟大在于直面恐惧的崇高姿态。”那本漫画几乎被我翻的破旧不堪，对于在早年就深陷于崩坏的灾难的我来说，那是难得的娱乐。人并非一无是处，人生来拥有恐惧，但是人能战胜恐惧。那就是勇气，人与人连接的羁绊本身，就是世界上的一切美好所在。这么想着，我没有屈服于灾难，而是选择作为一个战士活下去。万幸的是，我拥有一般男性所不具备的对崩坏能的抗性，这让我得以顺利成为一名融合战士。但是，有一点我绝不会搞错。我并不认为，这是荣光。融合战士是错误的，而且是悲惨的。这是历史为了对抗灾难而选择的“兵器”，是违背人伦的“惨剧”。用悲剧对抗悲剧，用怪物对抗怪物，这就是融合战士的本质。所以，绝不能去赞许，不能去认同。这是“错误”的。我如此坚信。但是，悲剧绝不只是融合战士的存在而已，这个世界的混沌，总充斥着无情。我失去了队长。原第三小队队长，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她正直，果敢，乐于奉献。是一个英雄一样的人。但是她很天真，过于善良。逐火之蛾是错误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即使如此，这个组织仍然保护着整个人类。持续着，“必要”的牺牲。它是不是正义的，我从不怀疑，但是它是不是理性的，值得深思。善于恶从来不是绝对的，在更大的恶面前，少许的恶是被允许的。就算我不能接受，但是世界还是如此运行着，残酷，不合理，却“理性”。我理解，并且尊敬前队长，她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如果有一天我和她处于同样的立场，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选择。谁都有不能退让的时候，谁都有必须保护的人。因为那就是“正义”，那就是“美好”。说到底，人类就是那种生物。…………名为崩坏的大灾害已经发生了八次，人类已经付出了远超世界大战的巨大损伤。他们失去了数以亿万计的生命，和其中一个人类居住的大洲。崩坏的真相难以掩盖，世界陷入混沌，联合国失去意义，世界在由一个名为逐火之蛾的组织掌控。但是正如每一个组织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面对的，是思想的对立，和道路的选择。人的意志并不相同，人的才能高低不一，有才能者也会因为立场和地位屈居人下。要想简单地让拥有才干的人身居高位，虽然正确，但并不轻易。愚者会遵循他们的价值观，会死守他们的地位，一直到……发现他们是愚者为止。梅和梅比乌斯所倡导的道路，虽然残酷，但是却“理性”。而批判她们的人站在正义的立场上，一步一步将世界引入深渊。在澳洲的大火后，逐火之蛾的话语权逐渐落入了被大部分融合战士拥护的梅的手中。神之键计划和融合战士计划的展开让梅的人望在逐火之蛾内部达到了顶峰。虽然梅的做法很多时候也并不让人接受，但是反正都要选的话，不如选择更加正确的那一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梅已经完全控制逐火之蛾了，对权力恋恋不舍的人，仇恨着梅的人，他们还是一股非常巨大的力量。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引子，去推翻梅的“功绩”，去否认她的“正确”，把逐火之蛾变成他们所期待的样子。这是逐火之蛾历史上最大的权力争夺，几乎奠定了后面人类的走向，但是人们往往用另一个事件来铭记它。在第八次崩坏到第九次崩坏之间，逐火之蛾的保守派决心在融合战士方面下文章，他们对记录在案的近百名融合战士，传达了虚假的指示——抹杀位于海拉市的崩坏病感染者。这个名单里，从上到下，有数百名记录在案的人物，他们的住址都被记录在名单里。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指示，但是以往，逐火之蛾所框定的人员，都是经过反复筛查的。不仅如此，保密工作，和新闻操作也同样一丝不苟。但是这一次，却是例外。在数百名的感染者中，唯有一名……是无辜的。而以往严密而又强硬的保密工作消失了一干二净，在刻意地暴露以及情报操纵下，“真相”几乎顷刻间传遍整个海拉市。事发一小时之后，梅意识到了这一点，瞬间封锁了整个城市，但是这时，海拉市的人们已经群情激愤，开始了游街抗议。唯一的例外，是一名父亲。他的女儿，在屏幕前哭诉，在咒骂。没有人会原谅滥杀无辜的人，即使那个人，或许只是一个弃子，甚至他更加无辜。“交出凶手！”“交出凶手！”“交出凶手！”每一个海拉市的人，都如此呐喊，他们咆哮着，宣泄愤怒。这并不是偶然，而是常年积蓄在内心中的愤怒和绝望，促使他们毫无理由地把矛头对准了融合战士。英雄变为鼠辈，或许只需要一个错误。没人会在意他们往昔的功绩，因为他们本就感到恐惧。力量与恐惧同在，伟业与阴谋为伍。这就是唯一的“道理”，但它并不合理。………逐火之蛾本部“混蛋！”梅一拳打在墙上，手指尖都流下滴滴鲜血，“无耻！卑鄙！可恨！下作！”这还是她第一次愤怒到如此地步，她简直快要发狂。“……”站在她旁边的凯文冰山一样的脸上都出现了裂痕，他低声说道，“……简直闻所未闻。”“现在最坏的情况是，那些融合战士还在海拉市，他们比任何人都委屈，我完全无法预料之后会发生什么。”爱莉希雅咬着手指，脸色铁青，“不能让这个情况继续下去了，就算是为了扳倒梅，这个作法也太下作了一点。”“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融合战士的尊严，也不在乎海拉市的人命。”梅比乌斯也同样因为这严峻的现状来到了这里，硬要说的话她也算是支持梅的，“他们需要的只有一点，证明融合战士是错误的，是不可控的，然后把梅拉下逐火之蛾的权力中心。”“……梅，最重要的一点，你始终避而不谈。”凯文突然开口了，和梅最亲近的他或许是最先注意到不妥的，“那个接到了错误情报的融合战士……是谁？”一瞬间，梅的手抖了一下，她咬着指甲，面色发白。“……这里并没有梅露蒂娜的身影，你唯独没有召集她，所以，这个融合战士，和她有关。”凯文继续说道，他同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你说的都对凯文……”梅垂下头，仿佛在对谁谢罪，“那个人是，第三小队……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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