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戏子之歌 一
距离至深之处一百公里处的海岸边——站在沙滩上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回头。“喂，女人，找到你了。”“……还是老样子无礼啊，这次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躲，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要么在看海，要么在看湖，你是有什么心理创伤吗？”“……算是有吧。”尼诺笑了笑，倒也没有生气，“你差不多记住我的名字了吧？”“尼诺，我记住了。还有，这个地方不难找。”千劫双手环胸，咋了咋舌，不耐烦地说道，“梅通知我前往至深之处……我猜你应该料到了梅的想法，还有比这里更佳的观测点吗？”“………”尼诺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愣了半天，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千劫啊千劫……你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啊……”“哈？你在挑衅我吗？”千劫非常不爽地说道。“哈哈哈哈哈……不，抱歉……”尼诺觉得自己有必要道个歉，她止住笑声，“喂，千劫，你相信我，竟然胜过相信那个梅吗？”“至少在看人这方面，你比她准。”千劫撇了撇嘴。“……千劫，我啊。”尼诺把手背在后面，赤着脚踩在沙滩上，看上去不像一个祸世的疯子，倒像是来郊游的大小姐，“我以前很喜欢海，小时候我父母喜欢带我去，租一个大大的别墅，包下一整个海滩，我和姐姐在海滩上玩皮划艇，玩沙滩排球，抓海蟹……”“……他们死了？”千劫一声不吭地听完，问了一句。“死了。在我六岁那年。”尼诺笑了笑，似乎说的不是自己，“我当时一个人在城市里晃了几天，第三天的时候才找到了一个带血的馒头……我当时跌在泥水地里，一边哭一边吃，满嘴都是铁锈味。”“……我听说过，你和梅露蒂娜当时都在那里。”“对，和梅露蒂娜。”尼诺转过头，看向海边。似乎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情绪有些波动，千劫察觉这个动作代表她不想让千劫看到她的表情。“我和梅露蒂娜被一个很好的人救了下来，她真的是个好人。”尼诺走在海水中，像是一个女孩碰到了她最好的朋友，所以要把自己的秘密否告诉她。虽然千劫并不适合这个角色，但是他出奇地没有打断。“我后来被远方亲戚收养了，但是我时常去找她和梅露蒂娜玩。我在亲戚家扮演一个乖孩子，让他们不那么讨厌我，可是我不敢提什么要求，因为我是一个包袱，是“赔钱货”。”尼诺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个很伤人的词语，千劫大概明白这不是她的自嘲，而是真的被这么说过，“但是她不一样，她会带我去玩，她会听我说话，她不喜欢听假话，她也不需要我演一个好孩子。她也……喜欢带我去海边，就像这里一样。”“……听上去很幸福，你们没有生活在一起吗？”千劫坐到了海边的岩石上，毫无攻击或者打断她的意思，如果是熟悉他的人，恐怕很难想象千劫竟然也会有安静听人说话的一天吧。“没有啊。”尼诺抬起头，看向远方，那是澳洲的方向，“我的学生时代遍布谎言，但是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这个世界。就算是必须通过这种方式活下去，只要总有那么些人，能陪着你，这个世界也没那么讨厌。”她说的话有些反复，言辞也算不上华丽，对于素来能言善辩的尼诺来说，可以说是非常罕见。“我高中还遇到个一个见义勇为的女孩，她很漂亮，也很勇敢，跟在她旁边的那个男生，虽然很搞笑，但是也是个好人。”尼诺突然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遇到她那次，我是去见义勇为的……是不是很难想象？”“……是。”千劫简短地回答道，犹豫了片刻，还是补上了一句，表明他没在敷衍，“很难想象。”“对啊，可是当初有个自以为是我朋友的女生在那里哭啊哭啊哭，说自己被人欺负了，好难过好难过……”尼诺甚至记不起那个女孩的相貌，只是记得她在哭，“我就很烦啊，然后一时气不过就翻墙出去给她报仇了。后来功劳被算在了那个勇敢的女孩身上，虽然我倒是无所谓……不过那个自称我朋友的女孩，听说那伙人被逮捕的时候表情简直比那群恶棍还渗人，说他们不得好死，丧尽天良……比这些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倒是挺希望她在那群恶棍被逮捕之前说这些话的，那样看起来还像样些。”“人类本就反复无常，没有能力的弱者只会嘲笑和怒骂。”千劫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这就是每个人面具下的相貌啊。”尼诺露出了嘲讽的表情，“根本就不美好，不是吗？”“人渣遍地。”千劫冷哼一声。“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好人就应该有好报不是吗？”尼诺幽幽地说道，“至少一个也好……好人也应该有好报。但是这并不现实，我学的是法律，做的是自由记者，我见过很多好人，比你想象的多，但是他们的结局一个比一个凄惨。有句老话说得好——屈死好人，笑死贼。金子般的心，却活在粪土般的世界里。”“你说的都对。”“带我来海滩的人，你们叫她第七律者。”尼诺转过身，看着千劫，“见义勇为的女孩，你们叫她第九律者，那个跟在她身边的男生，被她亲手杀死了。”“……是她们啊。”千劫沉默了许久，闷闷地回了一句。“而你现在看到的我，是——第十律者本人。”尼诺一字一顿地说道，“千劫，你现在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一切悲剧，都是我造成的，我不是她们，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比世界上任何坏人都要坏，我控制他们，欺骗他们，奴役他们。在他们死后，我会汲取他们的力量再收为己用。我让克莱因背叛她最爱的梅比乌斯，我让伊默尔背叛你，我让约翰背叛逐火之蛾。我夺走了他们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接一个。”“……”“你赢了，千劫，杀了我，这场闹剧就结束了。”尼诺平静地看着他，张开手臂，没有任何抵抗。“你说完了吗？”然而，千劫只是平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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