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洛阳
又是这里。
黑漆漆的,四面都是高墙,没有门窗。能见光的不过是一扇密闭的小门上开的一个小孔,她知道那是投食器。
她抚上头上精致的发鬓,顺滑的发丝,华贵的凤簪,心里有了一丝安定。矜持的仰起头,这是她应得的。
她打算向往常一样就在这里这么过一晚,正当她打算闭目养神时突然有细微声音传来,在这密闭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
她猛的睁开眼,厉声喝道:“谁?”
周围一片静悄悄的,仿佛之前她听到的只是错觉。她蹩着眉,闭上眼,平稳了呼吸,果然那细微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她猛地转过身,可惜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谁在那里?给朕出来!”
她一出声,那声音便停了,在她以为就会这样算了的时候,突然变大。
“啊——”“啊——”两个不同的女声,撕心裂肺的叫着。
她蹩着的眉不但没松开,反而又紧了几分。这两个声音,有些耳熟。她垂眸,眨着长长的睫毛,保养得当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在黑暗中有些白莹莹的细腻感。
“武氏,你害得我好惨啊——”
“武媚娘,你不得好死——”
听到这里,她挑了挑眉,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戴着指套的手顺了顺衣袍,很是淡定:“你们认错人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光,周围亮了不少,虽比不上白天,却已能勉强视物。她这面前出现的两个血肉模糊的女人,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人了。
她们脸上被划得看不出原本的相貌,身上也多是伤痕,没有了手脚,一股子呛人的酒味,分明是人彘。
她心下了然,这应该是王皇后和萧淑妃,当日是她命人杖责一百棍,并剁去手脚装在酒瓮中,做成人彘的。可那又如何,下命令的是武则天,不是她。想到这里,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说不出的蛊惑,“我并非武氏,你们想报仇么?”不过眨眼间,已想好计策。
王皇后和萧淑妃见那人虽身穿皇后的盛装,却十分年轻,看上去约莫不过二五,不同于武氏艳丽逼人的长相,相反很是清丽,一股子说不出的温婉大气,举手投足见贵气凛然,着实不是武氏那狐媚子。
“我说,你们想报仇么?”她又再次开口,红艳艳的嘴里吐出的话像是浸满毒汁的糖,明知不能碰却还是想尝试。“我也恨她,大约没人能比我更巴不得她死了。”
“怎么样,合作么?”她蹲下身,拨开她们面上犹如稻草般杂乱的头发,丝毫不在意她们吓人的模样。长长冰冷的指套划在她的脸上,明知道自己已死感不觉到疼痛却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只要能让那狐媚子死,要我怎么做都可以。”当日那些疼已经深入骨髓,仿佛带进了骨子里。王皇后到底是当过皇后的人,着里面固然有她家世原因,但也少不了她的心计。她不像是萧淑妃那般没脑子,哪怕恨不得能立刻能把武氏剥皮抽经、挫骨扬灰却也知道一个忍字的重要。“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当年还是她把武氏召进宫,合计拉下萧淑妃,没想到今日竟然又要与萧淑妃一同合谋算计武氏,真是讽刺至极。她笑的薄凉,这话倒提醒了萧淑妃,让她一头发热的脑子清醒不少,警惕的看着那人。
“呵,”她不由得轻笑出声,“你们有什么,又能付出什么?”
“不过是两个死的不能在死的老妪,”她狠狠的捏着萧淑妃的下吧,尖尖的指套顺着她脸上的伤口狠狠戳进里面,疼得萧淑妃当场就叫起来了。“闭嘴,蠢货!这点疼就忍不住,还成什么大事。”
看着萧淑妃那不争气的模样,她丝毫不掩饰满脸的嫌恶之情。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开了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细细的擦着手,“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如今我说的,你们只要照做就是!”
萧淑妃还在不甘的叫着,王皇后冷静依旧,一点儿也不吃惊,像是早已料到会有如此结局。“你说着,我们照做就是。”
她似乎对王皇后的实务极为满意,声音都和善了不少,“我就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今日就先这样吧,等到明日再说。”她绕着她们走了一圈,似是打量,萧淑妃看着有些恼,却也认清了事实,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她看了眼里浮现出一丝满意,这萧淑妃人是蠢了些,但还不至于蠢到家。蠢才好,蠢了才能放心用,至于王皇后,她固然喜欢聪明人,却也知道不叫的狗才咬人。今日是忽悠住了,难保以后王皇后不会发现真相。
这武则天她如今是她的心头大患,本还想着仁慈些,要怪只能怪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安的因素应该都除掉才是。
至于王皇后,能拖一时便一时,日后再说,如今也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不过。她像是想到什么,眼里划过一缕疑虑,都已经迁都到洛阳了,为何还会梦到这些。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她们,心里暗骂了声晦气。
她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一撩裙摆就这么坐在地上靠着墙闭目养神,盘算着明日该怎么做。
当第一缕晨光从投食器中射进,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在消失之前她看见了萧淑妃脸上惊恐的表情,以及王皇后的震惊。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番举动竟然让她们老实不少,算是意外之喜么。
“陛下,该早朝了。”她刚睁眼,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一旁说道。
“几时了?”她坐起身,撩开床帘,走到巨大的落地黄铜镜前。
“卯时了。”穿着蓝色宫服的小太监恭敬答道。
“宣人进来更衣伺候吧。”她张开手,让宫女帮她一点点穿戴好,最后拢起头发戴上通天冠。镜中的女子额头稍宽,长眉凤眼,丰满的下巴微长,很是美艳,十分吸引人。
“陛下,该上朝了。”
这是她在洛阳上朝的第一日。她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俯视那些众位大臣,每当这样时,她都会生出一种快感,才会感到自己是如此真实的拥有这一切。
她听了一会大臣的议论,才开声:“众位爱卿,可是对朕迁都的决定有何疑问?”
众人面面相觑,皆知她手段狠辣,不敢做声,一时间大殿静的可怕。
她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自得。“朕之大周疆土已达极限,其地东极海,西至焉耆,南尽林州南境,北接薛延陀界。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里。长安偏西,难以彰显皇都居中而摄天下的作用。”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其中的李淳风,继续道:“而洛阳西接关中盆地,东连华北平原,自古就被称为‘天下之中’。再者,北枕黄河,隔河遥峙太行、王屋等山,又有北面的邙山作天然屏障;南有险峻的伊阙,再南遥峙熊耳、少室诸山;西控崤、函之险;东扼虎牢、黑石等关;中有土壤肥沃的伊、洛平原,粮食足以自给。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是一个极佳的军事要地。”
“诸位爱卿可是忘了运粮,裴耀卿虽在黄河、运河和渭水交汇处及三门峡东西置仓,漕粮先输入东仓,再开山路八十里,陆运到西仓,最后漕运到关中。虽缩短了舟行日期,但三年来漕七百万石,省陆运佣钱三十万缗。开支极大,可谓是用斗钱运斗米。若长期如此,国库损耗极大,不若迁都洛阳。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臣等不知陛下深思熟虑,实为罪过,望陛下海涵。陛下深谋远虑,臣等自然支持。”
“如此,众爱卿可还有事?”她扫一眼,无人上前。“过那便退朝,李爱卿朝后来一趟。”
李淳风赶到后花园时看见她在喂鱼,半天未说话,他不知这女人起的是什么心思,也不敢冒然开口,索性就在一旁看着。他也算是三朝元老,当初也是看着这女人如何贤良大度的,可自从成了武则天后脾气越发的古怪了,手段也是狠辣至极,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
“李爱卿可知朕叫你的目的?”
“臣不知。”迁都洛阳是必然的结果,除了政治军事以及经济上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她私人原因。这迁都就是他提出来的,早朝上看她口若悬河,想必是早有过此意。
“大胆!你说朕迁都后不会再出现梦魇,可如今不过第一天,反而变本加厉了。你说朕该如何治你这欺君之罪?”
“臣恐慌!”他连忙弯下腰,心知之前的方法已凑效,洛阳虽好,到底比不过长安的天子之气厚重。“陛下已有幽冥灵珠,幽冥灵珠的总总妙用还望陛下多加用心。”
她想起了他进贡的那颗幽冥灵珠,眼神闪了闪,心里顺了不少。“当真如民间传言那般?”
“民间传言多为夸大之说,却也所差不远。更何况,它的妙用,陛下不是深有体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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