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红松林
“偏僻的山脉中坐落着一个小镇。
小镇旁是一座红色的松林。
镇上没有多少耕地,居民们靠着从树林中狩猎为生,猎人捕获山林间的动物,再将皮毛和肉制品卖给附近的城市。
小镇上的生活平缓和安宁,但最让人们头疼的便是生活在树林里的魔物,无论是经常出没的丘丘人聚落,还是伪装成植物的骗骗花,一旦碰上它们,往往损失惨重。
——对抗魔物。不夸张的说,整个小镇很大一部分精力全消耗在这个地方了。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在其中开辟出一处安全的空间,经验老道的猎人们带着青壮、干粮、猎犬和火枪进到树林里,然而红色渐渐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似乎没人知道这座红松林的今天在哪。
我来到小镇的时候正值秋天,天气转冷,就连那座树林的颜色也由红色渐渐染上了一层金黄。里面的魔物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发生过暴动了。
近来的生活还算不错,小镇里唯一的一家酒馆内,每当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对这群猎人来说,和同伴一起喝得酩酊大醉是最佳的放松途径。
我靠着接取一些委托维持生活,感到疲倦时也会去那家酒馆坐坐——具体的日子已经记不清楚了,有一天喝酒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逐渐在猎人嘴中传开的消息。
有关这座森林里最为恐怖的存在。
不是能够操纵元素力的古代植物、不是危险狂躁的丘丘王、也不是什么突然出现的神秘物种;
而是一个身材高挑、没有面具的丘丘人。
有关它的传言很多,但未必是多么真实的消息,人在闲下来的时候总能编织出各种各样逼真的故事,但不管怎样,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讨生活的冒险家而已。
又是一天喝酒的时候,那个传言似乎有了真实性的进展,一个猎人失踪了。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昨晚的酒馆里。
印象里他对那个丘丘人很感兴趣,每次听到都会兴奋地参与进讨论,而就在昨晚,或许是喝醉了,一时兴起便与怀疑的人打了赌,准备一探究竟。
然后带着猎枪上了山。
红色吞没了他的身影,至此便得到他失踪的消息。
有好事者猜测他的失踪和传言有关,说不定真是碰见了那个没有面具的丘丘人呢?想要以此来作证“它”的存在。
但每年来因意外丧生的猎人不在少数,只凭这点,也太过牵强了些。
人这种生物,当生出“牵强”这种感受时,说明你的内心里有了想要相信的犹豫——因为对不感兴趣的东西,往往压根懒得做出判断。
想要相信,却认为现有的证据难以获得理性上的支持,所以才会觉得牵强。
我的内心在松动,我是怎么了……
但抛开这个传闻身上故弄玄虚的因素不谈,这件事本身确实能引起人的好奇。
要知道,在以往的冒险生涯中……不,应该说在这片大陆的存有的常识里,丘丘人这种魔物都是带有面具的,就算杀死它们也很难留有尸体,而就算想方设法留下来了,在摘掉面具的那一刻,那些尸体便会散作灰烬。
一个没有面具的丘丘人究竟长什么样子……确实能引起人的好奇,
我承认。
猎人失踪的事终究被时间所掩埋,半个月以后,酒馆里就很难听到有关于他的事了。
我继续做着委托,计划着进入丛林干票大的,顺利的话,赚回来的钱抵得过几个星期的报酬。
何况猎物是一直有的,而冒险家协会的行情却不会时时的好。
时间飞逝,小镇进入了冬天,街上的景色换了样子。
在这变化之中,唯一没变的,就是酒馆里最热门的话题依然是那个没有面具的丘丘人。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前面说过,在这座以狩猎为生的小镇里,死伤是很常见的事,丘丘人的消息本身没有多少进展,我却因此观察到一个好玩的变化——
以往有人死了,一般会说,“在狩猎时遇到了魔物。”
而到了现在,则变成了,“他啊,不小心碰到了那个没有面具的丘丘人,从此便没有回来过……”
而其中最显著的变化,是酒馆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用上面的时髦的新说法,他们不是去见了上帝,而是见到了“它”。
而见过它的人,从未回来过。
红色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呵,一个笑话被我讲得神神叨叨的……
终于,我在难得晴朗的天气里进入了树林,为这次行动做足了准备,可惜第一天的收获并不如人意,费心半天只捕到一只野猪。
第二天是两头。
第三天是三头。
不知道一个月后会不会捕到三十头。
可惜以上只是说着玩,实际上根本待不了这么久。
这次出来携带的补给支撑不到是一个因素,而第二个因素,多少就有些神秘的意味了——
这是当地的一个传言,不要在红松林过夜。
其诞生的时间已经无从判断,原因也是模模糊糊,有说是晚上会出现成群的魔物、又或者会失去先祖的庇护、还有说每到午夜这座红松林的内部就会开始变化……各种奇奇怪怪的说法都有。
哦,如今这种奇怪的说法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夜晚时会碰见一个没有面具的丘丘人。
反正到了今天也没多少人会遵守了,更不必说我这种外来者。
何况这次还碰到了难得的好天气,只要真正在冬天打过猎的人才会知道这种天气有多么可贵。
气温尚未降到极致,如果不抓住机会的话,在这样的冬天里,想要再深入森林内部就难了。
到时候只能在外围做好陷阱,等着兔子、松鼠、狐狸等小动物自投罗网。
这天晚上是深入红松林的第四天,月亮升起来时我在帐篷旁升起了篝火。
本该清冷的月光投射下来,却在这片树林里被染成了红色。
周围没有多少光亮,静悄悄的,只剩下我吃饭的声音。带来的食物已经吃干净了,明天将会是返程的时候。
老猎人们常说:想要取之自然就要学会敬畏自然,实际上大多数时候你除了敬畏它也没有别的办法。
比如这样黑漆漆的夜晚,或许离你不远处就潜伏着一头野兽,只是碍于火光不敢上前。
这还是运气好的——走着走着,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一声像是“古杀”的怪叫,然后你头没了,物理意义上的“没”,这才是这片树林中最真实的情况。
所以我哪都不敢去,将今天捕到的四头野猪处理好,我开始对着黑暗发呆,因为是背对着月亮坐的,篝火前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
就连身上裹得厚厚的衣服也被一同照映过去,简直像头正被架在火上烤得冬眠的熊。
手边没有事做脑子就容易放空,脑子开始放空就容易胡思乱想,我莫名想到了那个没有面具的丘丘人的传言。
因为直到今天为止仍然没有什么进展,后来便慢慢失去了兴趣,一直到现在才记起来。
其实当初准备进入树林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比如真的碰到了该怎么办……人和容易就会觉得比别人特殊些,在自己身上发生些奇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真到有了面对它的可能我才发现早我抛在脑后,大概是希望这份奇遇能发生在多捕几头野猪而不是丘丘人身上。
好吧,其实絮絮叨叨讲这些很无聊,但平时喜欢去酒馆的我还没适应这片树林里的气氛。
收好碗筷,金属器具的碰撞声中,耳边似乎传来一丝响动。
我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拔剑站起身子,四处环顾,然后并没有任何异常。
错觉?还是神经紧张?
又或者是枯枝落地的声音?
然而通通都不是。
我沉着脸重新坐下来,刚才一瞬间的紧张使我呼吸加剧,我张开嘴,能看到嘴巴里冒出来的丝丝白气。
我开始用衣角擦拭剑刃,这样冷的天气,只是拔出来几秒钟的功夫,光滑的剑刃上果然挂上了一层雾气。
我机械地重复着擦剑这个动作,其实全部的注意力早已集中在五官上,手里面的目的只是为了发泄……一遍又一遍,直到光滑如初。
不知坚持了多久,四周依然没有异常,我松了口气,单手将剑举起,横置于眼前。
夜晚的寂静像是蒙雾的剑刃,冰冷滑腻的水汽将尖锐包裹起来。
但这只是暂时的表像,拭去这层薄雾之后,内里的锋利依然能轻而易举地划伤你的手指。
区别只在于……它更容易将你蒙蔽。
在红色的月光下,那道篝火中裹得严严实实的影子后面,是一个高挑的身影。
它慢慢靠近。
它身形佝偻、四肢修长。
它和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而见过它的人,从未回来过。”
……
“咣!
在我回过头刺出剑的一刹那,脑海里最终闪过的是这样的念头。
……一个没有面具的丘丘人……
那么,最初这个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呢?”
……
“讲完了?”
“讲完了。”
“吓人吗?”
“确实挺吓人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骗人,顾白抱住身子哆嗦了一下。
一切的恐怖源于未知,而未知源于联想。
突然想到刚刚穿越的时候,也是在树林里碰到了一个丘丘人聚落,被它们抓到恐怕后果不会好,幸亏自己当时跑得快,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有点可怕。
于是顾白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荧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乖,不要怕,安慰你一下。”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心里有些得意,真不愧是我,居然连顾先生都能吓到。
看完顾白的反应,她又将目光转向一旁。
派蒙就不用说了,此时正靠在她身边瑟瑟发抖,估计在脑补哪天做纪行任务的时候碰到没有面具的丘丘人这种事。
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心里阴影,不过这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地方,吓到她完全属于正常情况,如果派蒙听完后淡定地挥挥手,表示不害怕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荧总有一种错觉,不管是怎样的故事,只要冠以“鬼”这个前缀,再把语气压低些,似乎都能让她害怕。
想到这里荧叹了口气,又摸了摸派蒙。
何必呢,这么容易被吓到还总是这么积极。
用顾白说过的话讲,就是又菜又爱玩。
如果说派蒙的反应是预料之中,顾白的反应是微微意外,优菈那边就是令她彻底意外了。
罪人小姐此时正坐在那里,一脸淡定地鼓着掌,似乎想告诉自己讲得很不错。
但这根本就不是听完鬼故事的反应啊喂!
荧妹呆住,然后不可置信地抱住头。
怎么会这样,如果刚刚的观察没出错的话,这位看上去潇洒帅气的骑士小姐胆子应该不大才对,从刚才关灯后的举动就可以判断出个大概了。
想到这里她又不死心地看过去,但对方正缓缓地喝了口水,看不出什么表情。
似乎有些疑惑于自己的反应,她又放下水杯,相当敷衍地再次鼓起了掌。
欺人太甚!
荧妹感受到了彻底的败北。
对于一个鬼故事的讲述者来说,最大的侮辱不是你讲完后对方没什么反应,而是在没反应的基础上鼓掌示意!
不可能啊……
难道说刚才的鬼故事不吓人?
这更不可能。
没看到连顾白都害怕了。她不信在场的几人中还有比顾白胆子更大的存在。
还是说之前的紧张都是她伪装出来的?
为了迷惑他人,再在游戏开始时进行一波反杀?
还是不对!
毕竟这种游戏有什么好反杀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是自信的挑衅。
荧微微眯起眼。
既然你先下了战书,第二轮就不要怪我不留手了!
可惜,不管别人如何,这些事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了。
下面我们把目光转向当事人小姐——
尽管她很不情愿,但要详细描述一下当时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大概是这样的:
先是反应过来,啊?这就讲完了?
然后长舒一口气。
大脑开始运转,因为跟着讲述者的思路走很容易被吓到。所以只好先封闭下自己的思维了。
用简单易懂的话说,就是没带脑子。
等稍微回过味来,然后开始发表感想,这个嘛……好像也不是多吓人啊?
但面子肯定要给的,所以要尽快鼓鼓掌。
虽然确实要比派蒙的那个故事更有恐怖的氛围,但自己还是没有多少代入感。
毕竟,当你每天的工作都是清剿丘丘人、以及不知道多少个丘丘人在你的剑下化为一堆灰烬的时候,任谁都不会有太多的感触吧。
在荧讲述的过程中也会有紧张,但每次生出这种情绪时,突然想起自己的工作,然后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完全不吓人啊。
那玩意不是一剑下去就没了吗?
还能吓死人?
就像一家卖甜甜花酿鸡的老板,如果你给他讲了一个鸡成精的恐怖故事,他只会面无表情地认为你脑袋抱恙。
总之,第二关总算混过去了。
为了表示配合优菈又拍了拍手,虽然不知道荧为什么一副啊这的表情,但她和派蒙在自己心中的形象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干得漂亮!旅行者!
但还不能掉以轻心。这样想着优菈不懂声色地看了顾白一眼,接下来,才是最为难熬的一关。
首先要贯彻头脑放空策略。
无论他说什么都要做出“不听不听我就不听”的表现。
其次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她已经深深地明白,如果在对方面前表现出任何紧张,这个男人只会变本加厉。
等到全部心理建设做好以后,优菈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继续开始吧。”
“是吗。”顾白笑了笑:“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刚刚忘了说,接下来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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