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那句未能说出口的话
同一片天空下,几条街道之外,是一副格外冷清的景象。
“哈欠……那就这样说定了。”丽莎轻掩着嘴,“一个答案,无论它怎么样。我可不希望,明天一早起来,又看到你去雪山上了。”
顾白朝她笑笑,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人影上,“不会的。”
他心情复杂地说道。
“嗯,那就好,看你们一直走到今天,终于能看到一个结尾。希望会是结尾,当然,一个新的开始也不错。”
说着丽莎挑起下巴,“怎么,很紧张吗?用不用我再陪你多聊几句。”
“那倒没有。应该是种说不上来的感受,但不必了,总不能一直都麻烦你。”
“我也觉得是这样,其实,就算你回答需要,我也不会同意的。”
“丽莎小姐,你今天有些反常。”
“嗯?”
“说了好多话。”
“是啊。”她以轻缓的语气说道,“说了很多话,嗓子都快要哑了呢。”
“你和我也不算很熟……”
“嫌我对你指手画脚吗?”
“不,我想说的是,很感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即使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为了琴。”
“但还是很感谢。”
这一次丽莎没有随意地回话,而是抱起手打量着他:
“就算你说这些,我也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的。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说出这么泄气的话来。”
“泄气……该说谁的关注点更奇怪一些,你还是我?”顾白认真地想了想,“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接。”
“快说快说。”
“大概是突然想到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在宴会厅,你坐在琴身旁。”
“嗯。”她点点头,“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欠着一本书没还。”
“所以才有了第二次见面,在我的房间,你走进来看到琴昏倒了,样子很吓人。”
“印象只有吓人吗?”
“到了西风教会的时候,就是比吓人更恐怖的存在了。”
丽莎眯起眼,所以呢?
“所以,我就想到,你和我没见过几次,每次还都算不上愉快,但今天以后,我发现这些印象全部改变了,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说完了?”
尖尖的魔女帽歪了歪,是因为帽子下的脸歪了歪,看不出表情:
“如果你比现在年轻二十岁,我可能会摸摸你的头;如果年轻十岁,听到这种肉麻的话我会觉得你该电一电了;至于现在……”
“还是算了。”
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既然给人的印象好不容易扭转了一点,虽然我不怎么在意这个,但还是别这么咄咄逼人好了。”
说完丽莎转过身,也不管反应如何,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影子逐渐拉长,走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她又停下脚步。
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卸下了平日的漫不经心:
“现在的话,大概会对你说……”
最后她无奈地笑笑,朝身后的人摆摆手,温声道:
“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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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丽莎慢步离开,身影消失在街头的拐角,顾白收回目光。
而在前方不远处,是一道等待已久的身影。
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
他没有急着走过去,而是在原地整理了一下心情。
刚才之所以会说出那番话,应该真的就像丽莎所说,是因为泄气吧。
莫名地感到泄气,他把周围人所做的一起看在眼里,但无论做出了怎样的努力,结果都是注定的。
用更准确的话语来形容,该说是疲惫。
这一刻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他希望达成一个没有人受伤的结局,然而事与愿违。
但也无法改变什么,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了。
那时候在雪山,误以为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带着遗憾在心中做了决定,回过头才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而自己的内心也并非自己所认为的那般坚定。
但又能怎样呢?
承诺、选择都已经做出。并且就在做出决定后的下一刻,他才发现命运向自己开了一个无常的玩笑。
和优菈之间的不愉快、包括那时内心的茫然与烦躁,都与这个有关。
到了那一步的时候,他曾想了很多,但想来想去发现根本想不清楚;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索性不再多想,而是选择了暂时的回避,等待事情降温。
但也是在冷处理的过程中,因为这份任性,优菈很受伤,那次发火并不算大事,可自己迟迟不表态,让她自责不安了很久。
而琴,从雪山上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在等着自己,并不是为了一个回应,只是想要见自己一面,或许仅仅是看上一眼,确定自己无碍后,她就会安心了。但他始终都没有回来。
不知道该如何前进,于是选择了回退,但不旦没能改变什么,一时的疏忽反倒让事情变得更差。
进退两难,而倘若不进不退,其实后果也摆在眼前——回到蒙德的这段时间他就是这样做的,结局依然如此。
这些反思早在脑海中重复了无数遍,以至于到了如今,他甚至不愿意再想起,这种无力感让人不再苦恼、不再烦闷、不再茫然。
种种的情绪早已经历过后,剩下的只是疲惫。
有时候经过亮着灯光的办公室,他甚至在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仿佛昨天还和琴坐在夜晚的房间,把窗户打开,风吹进来,她端着咖啡侧过脸;
今晚的风依然凉爽,它们没有改变,可……也只有夜风没有变。
两片漂浮在水里的树叶,想要靠拢在一起,却被风越吹越远。
既然纠结只会变得更坏,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
顾白终于迈开脚步,在昏黄的灯光下,琴正在站在路灯的一边,她看着小巷的深处,转过身来。
“我……”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随后他们微微一怔,又轻轻摇头,垂下目光:
“还是你先说吧。”
这句话也是同时说出来的。
“你说,下一句话会不会还是碰到一起?”顾白笑了笑。
“但当我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可能了,不是吗。”琴也抬起脸。
“那还是我先说吧。”他提起手中的披萨,“来吃饭,结果没带钱,很难想象对不对,但真的只有这么简单。”
“我记得,你是有一项能力……”
“下午回来的时候收拾东西,钱包直接落在房间里了。”他耸耸肩,“这个实在不在能力范围内。”
说到这里,他们不由笑笑。
“那以后多注意点。”
“嗯。”
接下来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说起来,当时看到你和丽莎走进来,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嗯……有很吓人吗?”
“那倒没有,只是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样想想确实好巧,其实,知道披萨上错的时候,我也差不多,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整个人突然精神起来一样。”
“省下咖啡钱了。”
琴也顺着他的话开了个玩笑,“可惜不是工作时间呢。”
她又说道,“今天工作完成的早,所以和丽莎出来逛逛,没想到能碰到你。”
“这么说,是我把二位难得的休息时间浪费掉了,应该道歉才对。”
“是该道歉才对。”琴笑着重复了一遍,她点点头,也提起自己手里的披萨晃了晃,“不过,这个就算赔礼,原谅你了,冒失的先生。”
“唉……”他发出长长的叹气声,“你不该提这个的,你知道,我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个披萨。”
“怎么了?”
“明知故问。”这样说着,他还是流畅地背起来,“卷皮、铁盘、薄底、多加芝士……哦,今天还胃口很好地要了大份,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古恩希尔德小姐?”
“少了打包带走,这是唯一的区别了。”
“不,唯一的区别是,它最终还是送到了你手上,不然的话,它现在的结局应该是被我当作宵夜,这样看还算不错。”
顾白大方道:
“原本觉得你可能忘了吃晚饭,想捎一份回去的,那时候看见你们进来,我还在想是不是要浪费了。”
“可,还是剩了一份。”琴指了指他手中的袋子。
“不一样的,你吃的那份是我请客。”
“但花的是丽莎的钱哦。”
“呃,这也需要强调吗?”
“那你下次也不要专门强调一句‘这是大份’了。”
他们又笑了笑,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穿这身衣服。”
“其实也是我第一次穿。”顾白扯了扯身上的冒险家制服,“不过太显眼了,我还是喜欢低调点的颜色。”
“可以试试正装的礼服,穿上应该很好看。”
“是吗,谢谢,那身裙子也挺适合你的。”
“可惜今天没有穿出来。”
“嗯,以后或许很难见到了。”他倚在墙上,敛去笑意,“总之,披萨确实是赔礼,为了那天宴会上的事,是我任性了。”
“不要这么说,那天的事是我不好。”
“不,丽莎为我解释过了。”
“解释?”琴愣了愣。
“嗯。但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那些话的意思,我都明白……”
琴打断他的话,或许是猜到了刚才他和丽莎的对话,“你不要怪丽莎,她……”
“我知道。况且对她来说,已经算很温和的态度了。操心起来像是姐姐,没什么不好的,我还挺羡慕有姐姐的孩子。”
下意识将话题扯向了远处,顾白回过神来,“要不要去找个地方坐坐?”
“好,走走看吧。”琴答应道。
迎着凉爽的夜风,他们并排走在一起,影子从脚边生长出去。
心思也在生长着,这样静谧的夜里,轻松并不存在,小巷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一路无话,前面的光线终于明亮起来,与脚下的地面形成了明与暗的分界。
一些声音隐隐从外传来,顾白一只脚踏出界外,身后传来了琴的声音。
“顾白……”
“嗯?”
他回过身。
“先别着急离开,好吗。”琴轻轻道,“我想在这里多站一会。”
“好。”于是他返回去,又退到昏暗中。
月光清冷,倾洒在小巷中,琴双手垂在身前,提着没有吃完的披萨。俏脸也垂下去,隐藏在阴影中。
“你……”
“能听我讲一个故事吗?有关于我父母的故事。”
顾白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琴轻轻的讲述声在耳边响起:
“古恩希尔德这个姓氏源于我的母亲,蒙德城中最古老的骑士家族,骑士家族的后裔,从出生起自然便会被当作骑士的继承者培养,我的母亲也是一名西风骑士。”
“那时候……她的年龄比我要大一些,担任着副团长的职位,将工作与职责摆在第一位。”
“母亲曾跟我聊起过她那时的打算,就像她的父母所期望的那样,承担起肩上的职责还有这个姓氏背后的含义,她自己也是这样所坚持的,但命运,有的时候并不想我们计划好的那样。”
“有一次城外执行任务的时候,她遇到了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西风教会的主教,但并非是在蒙德长大的本地人,在此之前是名贯大陆的冒险家,当时在旅途中意外受了伤,正好被我的母亲的救下。”
“因为父亲的遭遇并不是偶然,而是陷入了一件蓄意已久的阴谋,而这件事也正是时任副团长的母亲所追查的,为了打听线索和保护知情人,便把他安排在骑士团养伤。”
“你知道我的父亲住在哪里吗?”琴突然问道,没等他回话,便给出了答案,“在骑士团二楼的客房里,那时候的布局也是这样。”
“然后……”她顿了顿,“原本只是偶然相识的两人因此结下了缘分。”
“在提早处理好工作的夜晚,母亲就会走上二楼,敲响父亲的房门,他们会坐在沙发上沏一壶咖啡,聊起线索和近况,一直到深夜。”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等慢慢熟悉起来,话题便不在局限于这些,他们还逐渐聊起蒙德的风俗、旅途的见闻,还有爱好,喜欢的菜品等等。”
“对母亲来说,在她枯燥而繁忙的生活中,我的父亲,这位见多识广、幽默而风趣的冒险家便像突然闯进了她的人生一样,让她第一次知道,在蒙德以外,这片大陆的丰富与精彩,而这些见闻,是如何从书本中也难以感受到的。”
“身为副团长,需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与周围的下属、同僚拉开距离,这是身为领导者不得不做的事情,但除去这些以外,这并非她的本意,而在整个骑士团内,似乎唯一不用端着架子相处的人,就是我的父亲了。”
“这样一来,就连她也忘了从什么时候起,空闲时去找父亲不再是一件带着目的性的事,而是出于潜意识,有时候心情烦闷,工作碰到了阻碍,她慢慢从办公室走出来,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站在父亲的房间门前了。”
“似乎,每次和他相处时,都能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而这份改变不仅仅发生在我的母亲身上,父亲他同样如此,作为遍布大陆的冒险家,年轻时他从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归宿。”
“对他而言,漂泊、危险与机遇本是常态,那时的他只是把蒙德,或者说骑士团当成了旅途中的一处驿站,等休憩完毕,旅途还要继续下去,最开始是因为有伤在身无法行动,等伤养好后,又因为要提供线索,报答救命之恩而抽不开身,再到后来,他去蒙德的冒险家协会注册了身份。”
“有时候母亲从外回来,能看到他在城里完成各种委托的身影。”
“在某一个夜晚的闲聊后,父亲用他在冒险中学到的手艺,为母亲做了她最爱吃的菜。而等两人告别,将母亲送出门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
“他突然意识到,早已习惯到处漂泊、没有归所的自己,第一次生出了在一个地方留下来的想法。”
“而母亲,也是在同样的一天、同样的时刻、同样地突然意识到,她还想让他在这里多留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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