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废土的幸存者们
在迪威恩的LP归零后，恐怖的地缚神与决斗龙都化作灰白的灰烬，伴随着一阵微风消逝于天地间。静谧燃烧的中子星之炎也随之熄灭，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晃晃悠悠地驾驶着半边焦黑的黑鸟号，克罗脸上充斥着疲惫的笑容，艰难地朝着游星等人挥手打了个招呼。
“呀，差点就死了，幸好我技高一筹……啊痛痛痛……”
“你这家伙就别逞强了。看你的样子，肋骨又断了吧？你一直就跟这个地方不对付。”鬼柳从D轮上翻身跃下，上前重重地在橙发扫帚头暴走族肩窝捶了一拳，“打得不错，没有堕了满足联盟的名头！”
“滚滚滚，都解散多少年了，少理所当然地摆出一副首领的架势来！”
克罗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翻着白眼将一张手绘地图甩在他脸上：“废墟里捡到的。这应该就是那个骷髅煞笔给我们安排的前进路线了吧。嘶~痛……抱歉啊，虽说很想逞强，但我大概没法继续战斗了。”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璃绪不远不近地冷眼旁观，声音之中带着一丝缥缈地开口道，“剩下来的，就交给值得信赖的同伴们吧。”
“哦，就交给我们吧。我看看……”杰克一把从鬼柳的手中抢过地图，仔细辨认起来，“嗯嗯，原来如此……好糟糕的画工，简直是初中生……不，小学生水平。总之，绘制着猿猴、巨人、蜘蛛和蜥蜴的起点是刚刚被打倒的猴子男，我们目前就身处这里吧。”
“接下来，我们要往北方前进，穿过……这些火柴人代表什么？总之穿过这里，然后到……有喷泉的公园？嗯，这里绘制着虎鲸图案，是第二个暗印者的所在地。然后转入地下，找到一个我看不懂的装置。这里画着一个深紫色的小人。接着继续前进，来到一片空旷的荒野，面对第三个——持有秃鹫地缚神的暗印者。最后是一座漆黑的高塔，蜂鸟……死亡骑士就在那里等着我们。”
“……感觉像是传统西幻RPG的故事流程呢。旅行途中打倒一个个邪恶的怪物，最终在魔王城和魔王决战什么的。”紧搂着游星腰肢的秋喃喃道，“虎鲸，我记得是藤木游作。深紫色的小人，是艾吧。蜂鸟属于死亡骑士，那么，秃鹫就是……”
“……是龙可。”龙亚捏紧了拳头，明黄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坚定的决心，“我一定，会将她拯救出来的！”
“就是这个气势，龙亚。一定会有办法的。不过现在，还是先顺着死亡骑士给我们规划的路线前进吧——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挠了挠脸颊，扎克张了张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而这一表情被游星捕捉到：“怎么了，扎克先生？你似乎有在意的事情。”
娱乐决斗者的心事被点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然点了点头：“……你们刚刚一直都在关注着克罗的决斗，或许没有注意到。这座废墟般的城市里，存在人类留下的痕迹，而且很新，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什么？”众人猛地一愣，“不可能吧！？按照盖革计数器的显示，这里的辐射浓度严重超标，普通的人类根本无法生存吧？”
“而且，这个世界的人类不是全部进入冷冻舱，精神上传至Neo·Vrains了吗？”
“……不，扎克说的并没有错。这座城市……曾经被称作‘DenCity’的废墟里，确实……时至今日，依旧有人类在活动。”
似曾相识的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男声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两台简陋的机器人从暗处走出，机械眼中闪烁着碧绿的光辉：“不要紧张，是我，左轮。我身后的是亡灵。”
“还有我，Play——”Playmaker的声音刚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不能自称为“Playmaker”，因为那是“藤木游作”的名号。
他……不，它，到底是谁？
“你们有能在现实世界活动的载体啊！”游星盯着机器人猛看，似乎对它们所蕴含的技术和内置程序非常感兴趣，“你说这座废墟里依旧有人类活动，这是什么意思？”
“在进入冷冻舱之前，我用SOL的技术改装了两台工业用机器人，并且封存在重重加密的地下实验设施中以防万一。对抗艾的事情主要在服务器中，因此它们直到现在才有用武之地。”左轮简单地解释道。
“至于人类……艾介绍的时候有说过，‘绝大多数的人类’接受了Neo·VRAINS计划，但依旧有部分人选择了拒绝，选择了在充满辐射、气候环境无比恶劣的废土世界生存。我们没有强求，为他们提供了防辐射服和足够生存一个月的压缩食物和清水、还有一些经过基因改良后能在辐射环境下生长的作物种子，便任由他们离开了。”
“我们在防辐射服内安装了生命探知装置，用以检测他们的生命体征。那些离开的人之中有近七成在一至两个月左右确认死亡，而剩下的人似乎是抱成了团，在曾经的DenCity附近活动，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不久之前，死亡骑士找到了我。他要求我带你们去见见那些幸存者。”
“生存在废土的……幸存者吗？”
听过了左轮的讲述，游星等人不由自主地朝北方望去。克罗和迪威恩决斗所产生的强大能量撕裂了天空的阴云，让月光和点点星光洒落，却依旧无法彻底驱散黑暗。
前路莫测，在这片荒芜的废土上生存下来的人类，对他们这些人会抱有怎样的态度呢？
“……总之，现在也只有前进了。上车吧，我们出发。”
七彩的光辉逐渐远去，因为之前的战斗而更加残破的废墟重新陷入死寂。良久——
一只密布着紫色裂缝的手臂穿透瓦砾，其上狰狞的青筋裸露，以如同要握住天穹的架势，狠狠握紧。
随后传出的，是充满怨毒与憎恶，仿佛自冥府最底层而来的嘶吼。
“龙——印——者——！！！”
……
六台D轮如车团般驰骋，在破败而萧条的废墟中朝着既定的方位前行，留下六道炫彩的流光。紧抱住扎克的腰肢固定住身体，左轮的声音从机器人的扬声器中传出，盖过呼啸的风声清晰地回响于所有人的耳畔，和他平日里平静而淡漠的语气不同，其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自责与愧疚。
“拒绝Neo·VRAINS的人类中，不想将生命托付给电脑和程序的人其实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小部分。其余的人，他们将制造出伊格尼斯的鸿上博士视为一切的罪魁祸首，也同样憎恨着身为鸿上博士的儿子的我。从某些方面来说，那些死在废土之上的人，是间接被我害死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世界的噪音……”
“……”游星等人默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而坐在鬼柳D轮上的亡灵则是发出呵呵的怪笑：“左轮大人言重了。权衡利害也好激情出走也好，那些拒绝您好意的家伙都是成年人了，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另外，避难所的大门自始至终都不曾对他们关闭，只要愿意就随时都能回来。那些死掉的蠢货是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的，这一点希望您不要……嗯，自我感动，大包大揽地把别人的愚蠢也怪罪到自己头上。”
“……亡灵，你说话还真是不客气。”苦笑着摇了摇头，稍微有些生锈的机械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左轮重新振作起来，伸手朝前方一指：“我们快到了，幸存者的聚落就在前方。根据生命探知装置显示，领导这些幸存者的人是我的熟人，BloodSharperd（血腥牧羊人）及其妹GhostGirl（魅影娇娃），还有……Soulburner（焚魂烈火）。”
“为了确保记忆中的轮回，艾在Neo·VRAINS中投入了他们的形象，但那只是由过去的数据还原出来的幻影罢了，并非本人……话虽如此，Playmaker，你应该还没有回想起轮回的记忆吧。”
Playmaker没有回答，算是对他的话语表示默认。左轮见状也没有追问，而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前方一公里处就是幸存者聚落了。离核冬天已经过去五年，离你们所熟知的剧情则是已经过去了十年左右的岁月，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人类很难不发生转变。你们最好不要把他们当成是记忆中那番模样来对待为好……唔！”
话说到一半，强烈的震动从身下传来。地龙翻身，本就残破的高楼废墟进一步塌陷，发出轰鸣的巨响。游星等人连忙停下D轮，第一时间稳住了身体：“这是！？地缚神的袭击吗！？”
“不，是地质变动所引发的地震……扶桑本就地震频发，核战所导致的大陆架变动和巨大海啸更是让这片岛国一天一小震、三天一大震。”
伴随着左轮的解释，大地的震动很快平息，只是轻微的余震依旧通过地面传导至车身，为众人所感知：“难以想象……那些幸存者们究竟是拥有着何等样的勇气，才能在这片残破的废土上生存下来的。”
“更多的是憎恨吧。”亡灵哼哼了两声，“当然，他们真正恨的其实是自己的无能为力。左轮大人只是他们竖起来的靶子、情感的宣泄口而已——”
“嗖——！！！”
还不等他的话音落下，撕裂空气的破空声便随之响起。亡灵猛地推了一把鬼柳，D轮失去平衡而倾倒，留着杂鱼发型的青年连忙用腿撑住车身，还不等他出言责备，伴随着一声轻响，碎石翻飞，一把做工粗糙，但是尖端锋利无比、似乎是由建筑材料的钢筋所打磨而成的长枪擦着他们的身躯插入地面。
冷汗一下子浸湿了鬼柳的脑门。刚刚如果不是亡灵推了他一下，他此时恐怕已经被捅了个对穿了：“什么人！？”
脚步声响起，一道穿着肮脏而臃肿防护服的身影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废墟中走出。透过满是污垢的玻璃面罩可以看出那是一名金发碧瞳、络腮胡、面色凶悍的壮年男性，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瞳孔，用仿佛野兽一般残忍的眼神凝视着游星等人，口中发出威吓性的低吼。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判断，他的精神都离“正常”一词相差甚远。
“幸存者吗……看来脑子多少受到了点刺激，有些不太清醒。是把我们当成敌人了吗？”杰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和周围废土环境格格不入的穿着，了然地点了点头，“也难怪，毕竟不穿防护服的我们怎么看怎么可疑啊。”
“啧，这样啊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就由我来让你冷静下来吧——稍微有点痛，不许有意见啊！”鬼柳一脸不怀好意的狞笑，把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摩拳擦掌地朝幸存者迎了上去，“让老子我好好满足一……下……吧……”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僵硬，其中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心虚。只见络腮胡幸存者的身后，又一个，不，两个，三个……足足数十道穿着防护服的身影鱼贯而出，组成严密的包围圈，将游星等人包围在中央，沉默而凶悍地逼近。
他们被包围了！
“……作为欢迎仪式而言还真是有些热情过头了呢。”抬手将璃绪护住，扎克不由得微眯起双眼，“游星，快用你的社交牛逼症想想办法。”
“……呃……”既然被点名了，螃蟹头青年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那个……你好？Hello？扣你鸡哇？苏卡不列？Ciao？GutenTag？”
连换了五六种语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幸存者们围拢的步伐缓慢而坚定，眼神中蕴含的是沉默而让人心惊的暴戾，仿佛他们之间并不是刚见面不到半分钟的陌生人，而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一样。
“……呐，游星……仔细想想，在生物几近灭绝、作物也几乎无法生长的废土世界，这些幸存者生活了整整五年。他们的食物，难道是……”秋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所有人都理解她的未竟之意，于是他们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人！
“不会让他们得逞！”低喝一声，龙亚将决斗盘横在身前，小小的身体微微低俯，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大家，没有办法了。这是出于自卫！”
见状，游星等人对视了一眼，也无奈地展开了决斗盘。外来者和幸存者彼此对峙，双方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气势一时之间，剑拔弩张到让人窒息。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道身影猛地窜出，张开双臂阻挡在了所有人的身前，赫然是一具钢筋铁骨的工业用机器人。它的扬声器中带上了一丝杂音，左轮的声音从其中传出：“等一下，我要见血色牧羊人、魅影娇娃或者焚魂烈火。我是他们的……朋友！”
“……朋……友？”幸存者们停下了步伐，为首的络腮胡缓缓开口，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凶恶，“左轮……鸿上了见。你也配自称为首领的……朋友？”
不知通过什么方式，他似乎看出了操控着眼前机械身躯的人就是左轮，声音之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刺骨杀机：“杀了你，杀了龙印者，杀死另一个世界的所有人，那美丽的世界就将成为我们崭新的家园。同胞们，举起你们的武器，我们——杀！！！！！！”
“——什么！？”
“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
“啧，死亡骑士的计策吗？”
游星等人瞳孔剧烈收缩。幸存者们身上散发出的那仿佛赌上整个人生和未来般的惨烈杀意，他们哪怕从暗印者身上都不曾感受到过，全身肌肉绷紧，手中已经捏住了各自的王牌怪兽。而迎着汹涌而来的人潮，左轮只是张开双臂，发出徒劳而撕心裂肺的咆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扬声器接触不良的缘故，这个钢铁般的男人此刻声音之中竟是带上了一丝沙哑与哽咽。
“不，住手……不要这样，请听我说——”
他无法战斗，也不能去战斗。通过机械的双眼，他清楚地看到了幸存者中有人失去了手臂，有人失去了一条腿，有人面黄肌瘦、似乎严重营养不良，有人全身浮肿，有人身上存在着大面积的烧伤。
他们都是——本该有着安稳而幸福人生的一般市民啊！
“……左轮。”Playmaker平淡的声音响起，“你要阻挡在火车前，让它先从你的身上碾过去吗？”
“……”
机器人张开双臂，挺起了胸膛，毫不退缩地迎向扑面而来的人潮：“这是……我作为一个人，作为鸿上了见的……选择！”
冲在最前方的络腮胡，他狰狞而扭曲的表情已经可以透过污浊的面罩清晰可见。他高高举起了手中锈迹斑斑的消防斧，斧刃泛着森寒的冷芒重重劈落，发出撕裂空气的呼啸声。银弧闪烁，而左轮仿佛对此一切都熟视无睹般……一步，不退！
“——左轮！”游星等人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就在利斧离机器人的头顶只剩短短数公分时。
“——停手！”
一声有力的暴呵声，回响于空旷的废墟之中。
络腮胡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中劈落的消防斧也骤然在半空中停滞。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之中充斥着浓浓的不甘：“首领……为什么……”
“……你是……”
看着记忆中那道熟悉、只是成熟了许多的身影快步从远处走来，左轮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一丝无比复杂的情绪：“焚魂……烈火……”
那将身体牢牢包裹在防护服内，表情冷冽、有着红白双发色的青年，正是他和Playmaker在光之伊格尼斯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中的搭档兼战友：焚魂烈火，真名穗村尊，和藤木游作一样，是“Lost”事件中被绑架的六名孩童之一。左轮对他的态度……是远远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复杂。
焚魂烈火快步走进包围圈，眼神在游星等人身上随意地扫视了一眼便移开，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他明黄色的瞳孔牢牢盯着承载着左轮意志的机器人，其中蕴含的意味晦暗难明：“左轮……鸿上了见。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是来拯救你们的。”
“就这么在荒郊野外随随便便杀死你们，未免太过随意了。”
“经投票决定，我们要将你们这些人，在所有幸存者的面前——”
“当众，处以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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