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迪卢克与古德温
坠星山谷,风起地。
冬日时节,雪落漫漫,刺骨寒风由山谷送往平原,天苍茫,草叶白。
平原上,一条人为开辟的小道,周遭已是荒凉,枯黄的灌木干瘪、焦瘦,根茎的泥土也被渐融的雪浸湿。
忽而,萎草间踏出一只皮质长靴,抛去表面附着的稀泥和断草不谈,能从鞋的质地颜色和边角设计看出它原本的价值不菲。
至一处视野开阔、土地相对干燥的位置,迪卢克停下脚步,仰看这苍白透着冷意的天色。
腰扣上的火色神之眼微微闪烁,一缕暖意由心间延向四肢。
紧贴皮肤的内衣上,分泌的湿热汗液被体温烘干,这算不得优雅,却比坚持穿一身黏粘潮湿的衣物要舒适。
出于本次行动的私人和机密性,迪卢克并未提前联系管家,让在风起地备好马车接自己。
自与戴因合作结束,独自踏上返程之旅,这般行于荒野已有多日。
虽说外貌是变得狼狈些,但迪卢克并无悔意,反而心中重回一份说不出的感觉,如早些年独自行往诸国时那般。
是探索未知的快意,还是久违的自由?
收回飘远的思绪,迪卢克呼出一口白气,开始整理这趟远行的收获。
“坎瑞亚,耕地机,深渊,使徒。”
简单几个词汇,暗藏的信息却极其庞大。
可惜,自己没能多从戴因那旁敲侧引问出更多的信息,那位冷峻的男人心思是那般缜密,城府之深在迪卢克所认识的人中也属于前几。
迪卢克既感到好奇,又觉得疑惑。
有关深渊和已逝国度的资料,即便各国封存的古书中都少有记载,那位叫做戴因的男人又是如何知道那么多。
而且,对方的生活习惯和衣着谈吐,皆不似七国中任何一种,整个人透着一股古老的宫廷风。
正想着,云上忽来一声鹰唳。
迪卢克快步跑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堆,手指合拢、呈梭形靠近唇齿,吹出一声极响的口哨。
把皮革和粗布缝制的套袖戴于小臂,伸展,驯养的鹰自然而落,利爪牢牢刺入套袖。
打开鹰爪上捆绑的小匣,有一封信件,为酒庄管家所写。
开头是一些关心的话语,正文则是自己在酒业以及暗地各类部署的简单汇总,信的末尾则少见用红色墨水写了一行字。
[明日晚间,猫尾酒馆年终设宴,特邀老爷前往参加。]
“设宴。”迪卢克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作为蒙德酒馆行当的竞争对手,猫尾酒馆的老板与自己接触甚少,谈不上多大交情,设宴谈生意合作更是无稽之谈。
“是那位旅行者,又要远行了吗。”迪卢克自语,他回想起半年前的夜宴,来的客人不少,也足够热闹。(第一卷末尾,空离开蒙德时举办)
迪卢克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当然,若是那位男孩邀请,他很乐意破一次例。
这并没有什么,他认可空的个人魅力,也曾见证他的英勇,更何况,这次能与戴因达成合作,也要归功于对方。
“看来得早些回城了,这副打扮可不行。”迪卢克低眉,瞧见自己凌乱的衣着和其上附带的杂草断枝,不由苦笑一声。
于胸前口袋拿出一支小笔,在信件背面的空白,写上让管家备车来接的地点,小心折叠,把纸张重新塞回小匣。
“去吧。”迪卢克轻抚鹰头的毛发,一扬手,看着它啼叫,飞远。
......
半日的奔波,风起地,那颗标志性巨木已浮现眼前,迪卢克也走出荒僻小路,踏上常有车马来往的大道。
“先生,请等一下!”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呼喊。
迪卢克顿步,回头,一位棕发男人正向自己招手,迈步跑来。
他体格高大,着一身西风骑士团的制式铠甲,不过,双臂和前胸少了厚重的铁肩章,腿部、肩部、腕部也抛去一半的防御甲,转而以轻便、易于活动的弹性布料代替。
这并非城内骑士的日常的着装款式,而是试用于野外长时间作战的特制款。
一年前,西风骑士团那位大团长带人马北上时,迪卢克见过一样的衣服。
“盗宝团的人,现在已经敢假扮骑士团来行骗打劫了吗?”待到对方走进周身五米,迪卢克开口,且自然垂下一只手,镖型的袖箭在袖领中被手指捏紧。
“盗宝团?什么,在哪儿?”男人一愣,慌张盼顾四周,才是反应过来,急忙说道:“你误会了,先生,我怎么会是盗宝团。”
“我是西风骑士团的正式骑士,这是我的证件。”男人慌里慌张,从衣领中翻出一个小册子。
“原来如此。”迪卢克一眼未看,故作点头,而后沉默。
“那个,我叫古德温,是骑士团派出的巡逻兵。”见迪卢克不语,男人反而显得着急。
“巡逻兵的铠甲样式,可不是你现在所穿戴的。”迪卢克冷声开口,一口戳穿对方的谎言,而后脸上浮现一丝明显的不快,质问道。
“是法尔伽北征回来了?”
“还是说,派你作为游记先遣兵回城送信?”
“你,你怎么知道?”古德温一脸错额。
迪卢克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古德温被看得发麻,良久才开口:“好,好吧,我果然不是会撒谎的人,但我保证,先生,我对你并无恶意,你能听我说一些话吗。”
“没有兴趣。”迪卢克转身就走。
“拜托,求你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向你求助了。”古德温伸手要拉扯对方衣角。
迪卢克一个侧身,先握住他的手腕,微微发力,而后一把扔开。
“请注意你的礼仪,骑士。”
嘶,好大的力气,古德温感慨,躬身揉着发疼的手腕,忙笑着赔一句道歉。
“不过,如果你确实有要紧的事,看在骑士团的份上,说吧,我的时间有限。”迪卢克抱起胳膊。
“谢谢。”古德温回以骑士礼。
古德温蹲身,狞腰,从身后所背的行礼袋中倒出一大摞物件。
不太新鲜的树果,沾上木屑的刀刃,揉叠的衣物,一些野外生存物品,以及零零散散、厚度惊人的白纸信件,其中几张被墨笔漏出的汁水浸黑大半。
“天呐!”古德温惊呼,忙把大堆信件分隔开来,一张张理出摊平。
“......”迪卢克看着一地琐碎,忍住内心嘲讽的话语。
“呼,还好,还好,重要的都没事。”许久,古德温长出一口气,将信件中的一些折叠,小心整理出来。
“是这样的,我在城里有一位爱人叫做葛罗丽,先生,我想请您帮我把这些信带给她,哦,当然,这可能太多了,那就拿这几封就好。”
“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城给她?”迪卢克开口问。
“这个...额,原因有些。”古德温挠着凌乱的头发,沉顿片刻叹口气:“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太难开口的事。”
“和先生你说的一样,我确实是远征队成员之一,跟随大团长一起。”
“能被选为远征成员,是相当足以自豪的事,可惜,在去年队伍还未离开蒙德时,途径这里,我弄丢了我的爱人葛罗丽送给我的信物。”
“那是她为了祈求我一路平安,亲手缝制的。”
“她,她的眼睛,看不见...制作那枚平安符,一定耗费了很多心血。”
“我不敢弄丢它,于是慌乱中,转身去路上寻找,最后如你所见,信物也没找到,远征队也遥遥走在前方,离我而去。”
“所以,你这一年都待在野外,这里?”迪卢克眉头抖了抖。
“是的,我不甘心就这样回城去见葛罗丽,去见其他骑士们,他们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古德温艰难吐出字眼,苦笑着:“如果你想要的话,就笑吧,这样的我...”
迪卢克眼神愈发阴沉,仍那样冷冷看着他。
许是待在野外,太久没有见到能说话的活人,古德温苦涩后,又自顾自说起来:“葛罗丽是我的恋人,她最喜欢坐在长椅上,倾听风的改声,感受爱人的体温,她以前这样对我说过。”
“没有我在身边,她生活一定很不方便吧,她住在三楼,楼道没有扶梯,只能扶着墙走...还有,以前吃饭都是我来做,或者从骑士团多打一份工作餐回家,现在她一个人...”
“你觉得,她过得很辛苦?”迪卢克问。
“是的。”古德温点头:“但,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她,去告诉她我这趟失败的远征。”
“所,所以,先生!”古德温自责的晦暗双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请你帮我把这几封信带回城,带给葛罗丽吧,最好能读给她,我根据自己读过其他国度的书籍,通过幻想编写了很多有关风景和旅途所见的文字,还有对她的,情话。”
“如果她能读到这些信,就能知道我现在安好,能让她开心一些,让她放心,能...”古德温越说越激动,然而,却被一声冷酷打断。
“我拒绝。”迪卢克摇摇头,果断转过身。
“啊!为什么?”古德温不解,大声呼喊:“先生,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
“我并未怀疑你话语的真假。”迪卢克冷声呵道:“我说过,我的时间有限,听你讲完这些无聊的故事已经足够仁慈。”
“此外。”迪卢克话语带起怒气。
“收起你的懦弱,如果你选择继续待在这里,而不敢回去面对,那么,不如脱掉你的铠甲,卸下你的骑士之名。”
“你不配拥有它。”
——作者说: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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