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身不由已
俩人相视，沉默无言。
嘉德罗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爱布拉娜原本精心准备的计划和台词，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旁边的蔓德拉在看到嘉德罗斯后，泪水却忍不住的开始在眼眶中流淌，她等这一刻已经等太久了。
她本以为那是吐真剂，没打算害嘉德罗斯，更只打算问嘉德罗斯有没有背叛领袖这一个问题，但她真的没想到自己手中那瓶药是毒药。
那不是她愿意做的事情，她不是故意的！
为此她自责了很久，也浑浑噩噩了很久。
因为她的命也是嘉德罗斯救的，很多塔拉人同胞的性命也是嘉德罗斯救的，如果不是爱布拉娜还在旁边，她真的想祈求嘉德罗斯惩罚她。
就算是死，她都愿意接受！
“芬里尔，我.....”
蔓德拉刚想说什么，但被爱布拉娜抬手制止。
她轻笑勾勒着，依旧是那样成熟，依旧是那样睿雅:
“很荣幸能见到你陈伽罗先生，为了和大炎达成协议，我特地挑选了凰家做为谈判场所，大炎国君也相当赞同，那么.....你觉得意下如何？”
她说的是纯正的官方大炎语，纯正到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来者是客，若是爱布拉娜小姐您不嫌弃，我代表礼部自当欢迎。”
嘉德罗斯同样微笑伸出手邀请，表情分外亲切。
俩人的对话，让刚刚赶来的宁辞秋不禁松了口气。
好歹是成年人，若是真因为儿女私情就在公开场合失去风度，那嘉德罗斯就未免显得太不成熟了。
还好很冷静.....并且也没有给大炎礼部丢脸。
同时，她内心也对嘉德罗斯评价稍微提高了几分。
毕竟，在这种极度愤怒的情绪下还能保持冷静，并且还能和往常一样交流，这心性的确过人。
但爱布拉娜的微笑僵硬了下，又立刻恢复正常。
没有预料中的愤怒，没有预料中的淡漠，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又想给对方留下好映像的陌生人....
陌生的，让她内心有些颤抖。
于是她原本打算准备好的说辞，又彻底被嘉德罗斯给击溃了。
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爱布拉娜小姐，您保持沉默，难道觉得这里风景不够好？”
嘉德罗斯突然故作困惑的提醒道。
爱布拉娜从失神中回来，眼眸微怔，不禁微笑道:
“很好，我想不光是我，从其余国家来的使者想必也会留恋于这里风景，我们一起欣赏着大炎风光，想必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谈。”
如果对方不提醒她回神，让她在沉默中持续一个人尴尬，俩人之间的情分便是已经彻底散尽了。
但对方还是提醒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呵呵呵.....
他终究还是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固执的认为自己情分已经消散了。
但实际上，他还是那个他，从未变过。
而他对她的感情，终究只是被冰封住而已，从来都没消失。
她本身就是一团烈火，很容易将冰烧穿的一团烈火。
“........”
这句话，让嘉德罗斯内心不由咯噔了下。
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蔓德拉。”
爱布拉娜对蔓德拉招了招手。
“我在，领袖！”
蔓德拉从沮丧中回神，认真回应道。
爱布拉娜轻轻张开双臂，温柔的抱住住了蔓德拉:
“你愿意为了深池的未来，而牺牲自己吗？”
但这份温柔却让蔓德拉身体抖了抖，她下意识看了眼嘉德罗斯，眼中浮现出落寞:
“我.....愿意。”
爱布拉娜张开双臂，笑容依旧温和，但所说的话却让蔓德拉不寒而栗:
“很好，那就去截杀别国来的使者吧，这次和大炎的会谈，关乎着深池今后存在的命运，我们的竞争者，也根本不需要存在。”
“是！领袖，为了深池和塔拉人的未来！”
蔓德拉眼神坚定，语气中带着决然和赴死的意志。
在来之前，爱布拉娜说只要能让大炎和神池达成合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和嘉德罗斯的恩怨，也会在国与国之间的合作下化解于无形。
她深深相信，爱布拉娜是正确的！
所以她愿意为爱布拉娜做任何事！！！
这句话，爱布拉娜不仅仅用塔拉语说的，还是用深池独有密语所说出来的。
宁辞秋听着心内困惑不已。
每个词都听的懂，但连起来她却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嘉德罗斯却听懂了，因为他曾经也是深池重要的一份子。
于是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会谈很正式，宁辞秋很热情的接待了来自深池的贵客。
但嘉德罗斯却消无声息离开了客厅，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等发现嘉德罗斯消失后，不论是宁辞秋还是爱布拉娜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沉默，并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等会谈结束后.....
蔓德拉根据爱布拉娜的指引，选择去某个方向埋伏。
而嘉德罗斯则没有跟随上去，他选择去找重岳一起下棋。
另一处庭院中...
啪！
黑子落下，重岳眉头跳动了下.。
很重的杀局，根本是想将他的白子逼死在里面。
然而却故意留了一线生机，是希望他故意往那里走。
于是重岳沉默片刻后，稳重淡然道:
“人情易结，心结难破，你若是真想解开这结，就不该用这棋来代替。”
嘉德罗斯诡异的看着重岳，神情有些不自然。
重岳微笑了下，直言道:“但说无妨。”
“大哥。”
嘉德罗斯微妙的看着重岳，神情愈发纠葛:“你既然走的是人之道，那里体验过属于人的八苦么。”
“八苦？”
重岳眉头微微抬起。
这种刺耳的话，他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
【你又不是我们，刀枪伤不了你们，又何曾能体会我们这些人的袍泽之情！我就问你，当有人为了保护你而受伤，你内心可曾有半分感激之情！不会！因为你不曾体验痛苦，所以你终究是异类！】
嘉德罗斯叹息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只有拥有这些，人才足矣完整，才能够称之为人，大哥你就算拥有人的躯体，也无法品尝这些苦中蕴含的感情，也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亲身体会并给出合理建议，想必.....有很多人说过大哥是薄情寡义之人吧。”
“........”
重岳沉默了，他手中的棋子也没有在落下。
嘉德罗斯继续说道，但却拿起一枚白子帮重岳落了这一子:
“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想挖苦大哥，而是说.....有些人看似高高在上却又让人憧憬，可一但相处起来，才发现对方有无数让自己接受的缺陷，最后只得离开，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不论对方是神，还是人，对彼此来说都是如此，只要拥有感情，这种情况就会发生无法避免。”
“所以人性反复无常。”
重岳淡淡道，目光落在那枚嘉德罗斯下的白子上。
那枚白子，并没有在棋盘上寻求那唯一的一线生机，而是选择了继续防守。
“不，只是各个生命的经历，生来都不同罢了，所以不论是神还是人，都做不到完全认可彼此，生来的生存方式差异越大，而这种认可，也就随着越来越近，而愈发难以实现。”
嘉德罗斯又落下一黑子。
然而这枚黑子，却在那唯一留有生机的棋路上停顿片刻，最终远了离开。
“身不由已。”
重岳看着棋盘，发出了一身叹息。
那枚黑子不是不想堵死，而是一但落下，那他刻意围死的包围圈就会在下一刻被外圈的那颗最初落下的白子所破。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没有刻意安排，但却早已影响了未来的命运。
所以，白子注定会活。
“是啊，生不由己，所以......我讨厌这种情况。”
嘉德罗斯望着天空，发出了叹息。
“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如此....”
重岳眉头舒缓开来。
他明白嘉德罗斯的意思了。
并不是人心难测，而是人生来，都不是一模一样的。
“是啊。”
嘉德罗斯垂下头，不由苦笑了下。
而他身后，一道身影也出现在了后面。
她长着和爱布拉娜一模一样的面容，但不同的是，她的气质比起爱布拉娜来说，却稚嫩又空洞。
苍白的头发，精致的面容，但她的火焰确是橙金色的，仿佛蕴含无尽的生机。
她淡淡问道:“干员，灰，对吗？”
嘉德罗斯没有回头:“我们在罗德岛见过面苇草干员，是谁让你来的？”
苇草苍白的秀发轻轻摇曳，她伸手捋过额头的秀发，面容浮现出恬静和温和:“我一直都知道有个人在帮助姐姐，引导姐姐走上正确道路，并试图让姐姐深爱我，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直到现在我见到了，谢谢你，嘉德罗斯先生。”
“.......”
嘉德罗斯沉默无言。
而苇草继续用那近乎脆弱又空洞的语气问道:
“所以灰，我希望，也请求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这是我自己身份向罗德岛发布的委托，不代表任何势力，只要能继续引导姐姐不在继续错下去，今后不论面对任何情况，你的要求我会全部答应，我也会听从罗德岛的安排，这就起我的报酬，我也相信，你深爱着姐姐的同时，也从未忘记过我，因为我也一样。”
这次，她是以嘉德罗斯在罗德岛的身份称呼他。
“........”
嘉德罗斯脸色浮现出疲惫。
果然，所谓的因与果，就是这么一种麻烦的东西，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爱布拉娜愿意回去.....
但已经真正爱上特蕾西娅的他，却只会反过来伤害爱布拉娜。
既已离别又何再必互相伤害。
这样，对彼此来说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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