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存的重量
幽灵鲨和艾丽妮也不是一帆风顺。
战斗到现在,虽然众人一直据守在甲板上,但依然有许多恐鱼流窜入船舱中,再加上船上原本的恐鱼也没有清理干净,于是一路上遭遇恐鱼的袭击也就变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
不过这种事情两人也是心知肚明的,艾丽妮的实力虽然差一点,但是对付普通的恐鱼也是绰绰有余,向上走的过程中只能说是有惊无险。
不过,越是靠近舰桥,血腥的气味就越浓重,劳伦缇娜皱了皱眉头,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恐鱼攻击了这里,但加西亚的身体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海嗣,那些寡智的粗鄙怪物又怎么会去主动袭击她?它们甚至就连舰桥的意义都不明白。
幽灵鲨挥动圆锯,刺耳的噪音下,迎面扑来的两只恐鱼被她锯成碎肉。
可是没有用,还有更多的恐鱼拥挤在狭窄的走道中,地形限制了幽灵鲨的发挥,让她清理恐鱼的速度大大降低了。
这幅不要命也要挡在这里的样子,看来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指使。
她这样想着,然后在血腥味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其他味道。
唔……
阿玛雅,你也在这艘船上啊。
“可恶,这样下去的话……!”
艾丽妮挥剑斩杀一只冲刺的恐鱼,那恐鱼无声地倒下,鲜血溅得艾丽妮满身都是,神经毒素将审判官的衣袍腐蚀得满是孔洞,她可以感觉到一种猛毒在自己的体内积累,哪怕用法术能暂时压制下去,却也阻止不了它爆发的趋势。
恐鱼甚至不需要伤到她,积累毒素让猎物失去反抗能力,这也是恐鱼们在深海中猎杀强大生物的战术。
艾丽妮可没有林恩和猎人们那样的超人体质,黎博利人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差。
和甲板上不同,那里的恐鱼大多都遭受了林恩火焰的削弱,血液刚刚飞溅出来就被蒸发了,更别提那些肮脏龌龊的神经毒素,也因此艾丽妮战斗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但现在,在这种狭窄地方的短兵相接,就更加考验一个人的硬实力。
前方也有战斗的声音,那是利爪撕碎血肉,还有受伤的呜咽,恐怕舰桥中也在发生战斗。
只是隔了这么一条不足二十米的道路,狭窄的过道中却充满了数也数不清的扭曲怪物,将两人拦截在外面。
又一只恐鱼扑向艾丽妮,却被挥舞的圆锯瞬间撕碎。
“小鸟,你没事吧?”
略带着点关切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是那个奇怪的猎人。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艾丽妮有点无所适从,她和劳伦缇娜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可是自从入海以来,哪怕不想承认,她也一直在受对方的照顾。
“是为什么呢?”
劳伦缇娜笑了笑,没有主动回答。
“告诉我,阿戈尔人!”
艾丽妮急切地问着,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已经有点失礼。
不过幽灵鲨也不在意,劳伦缇娜从来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嗯,真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你这幅模样太可爱了吧。”
“什——”
“这种紧张却逼得自己镇定下来,心怀理想却又对未来踌躇不前的样子,就和当初刚刚走上战场时的我一模一样,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到曾经的我……还有那些姐妹。”
劳伦缇娜不在意地说着:“你知道吗?深海猎人新兵入队以后的第一个月,损失率通常在百分之八十左右,能够活下来的人很少,和海嗣战斗就是如此残酷的事情,所以我也在想着,如果我能更强一点,说不定当初就不会死那么多同期的同伴了。”
“小鸟,你依然在害怕死亡。”
死。
一条鲜活的生命流逝,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人类和海嗣抗争的战场上,不提阿戈尔的主战场,在伊比利亚这也只是疏松平常的事情,时不时就会有惩戒军甚至审判官的葬礼举办在沿海。
战斗是残酷的,不像那种骑士小说一样,最后总能有美好的结局。
她想起之前的战斗,不管是在伊比利亚之眼,还是在这艘愚人号上,往日作为审判庭新兴之秀的自己,在这样的残酷战斗中却只能做个拖后腿的。
她和猎人们相比,缺乏的不止是实力,更多的则是那种信念。
作为审判官,她从小接受大审判官的言传身教,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而战,也明白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但是借来的信念永远只是借来的,在真正经历过之前,那就像是泡沫般的幻影,一戳就破了。
她没有达里奥和卡门那种在血与火之中逐渐磨砺出来的,为了保护祖国舍弃一切,那种坚定不移的决心。
不说圣徒卡门,大审判官达里奥走到现在的这一步,经历了多少生死险境,艰难抉择,甚至生离死别?
数也数不清了。
艾丽妮只是一只初出茅庐的牛犊,虽然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可毕竟还是少了些什么。
不够成熟,尚需时间和战场的磨砺,并不是说需要她视死如归,而是至少要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空洞的语言和口号并不能阐明内心的坚定,只有心无旁骛才能体悟真正的强大。
达里奥曾经告诉过她“在看清真相,体会更加残酷的战场和历史之前,所作所为,不过是纸上谈兵”。
艾丽妮想起那些卑劣的背叛者和堕落者,那些生而为人却投向深海,那些癫狂的邪教徒们。
盐风城的破败,格兰法洛的腐朽,阴影仿佛无处不在。
每一次浪花席卷海岸,每一次艰难困苦的战斗,每一次人心惶惶的搜查,其中都少不得这些堕落者的推波助澜,没有他们从中作乱,伊比利亚不说恢复往日的繁荣,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清贫。
比起敌人,这种背叛人类身份的背叛者显得更加可恨得多。
然后她又想起那些崇高之人,背负期望和孤独,不被民众理解,奋战在抗击海浪第一线的审判官们;还有将怪物的血液融入身体、舍弃人类的身份也要和海嗣战斗到底的猎人们。
一代代崇高的牺牲者造就了人类现在生存的环境,这些人的信念铸就守护人类的高墙。
自己是否真正意义上做好了觉悟,作出了选择?
艾丽妮扪心自问。
小鸟,小鸟……那个阿戈尔猎人对自己的称呼还真是一点没错。
可自己总不能一直做老师羽翼下的小鸟。
犹豫和软弱应该到此为止了,艾丽妮。
并不是为了伊比利亚的律法和经文,也不是为了道德、伦理之类的事物。
仅仅是作为一个人类,为了生存和延续下去,而对残酷的大自然发起抗争。
艾丽妮突然理解了,那些审判官前辈们是为了什么而战的,并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一个更加浅显的理由。
为了生存。
海洋的灾厄并非用道德和伦理能抗争的敌人,它们说不上邪恶,只是遵循着适者生存的法则发展。
为了活下去,所以才握紧武器,与它们抗衡。
她举起手炮,对准前方。
“阿戈尔人,让开!”
纯白的光华绽放。
无关信仰,神救不了伊比利亚,能够拯救伊比利亚的只有伊比利亚人自己。
只有内心坚定的人,才能释放这独属于审判官的法术。
炮火轰鸣。
……
比起现在的屠谕者,Mon3tr要更加强壮,身体也更加坚固。
更重要的是,屠谕者再怎么进化也是血肉生物,而Mon3tr,它的身体基本上由坚固的矿物组成,屠谕者一口咬下去,自己的牙先崩掉了大半。
于是在片刻的僵持之后,屠谕者被Mon3tr径直掀翻,而在这个过程中,凯尔希只是修理着被破坏的线路,没有丝毫惊慌,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或许是凯尔希最大的优点之一吧,哪怕是屠谕者几乎用触手抵住她后背的瞬间,她握着工具的手也一如既往地稳定,和那些矿石病重症患者的手术比起来,给这艘船的动力炉“做手术”显得毫无含金量,很轻松,没有多少难度。
阿玛雅在破坏动力炉管道的时候毕竟还是留了手,她担心破坏太过严重会直接炸了——不过这其实是她孤陋寡闻了,布雷奥甘可是阿戈尔人中的天才,他设计出来的动力炉,哪怕运用源石这种易爆矿物作为能源,却也有相当程度的安全保障。
阿方索自始至终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两只怪物战斗的场景对他来说不算罕见,他只是堵在仓库的门口,积蓄着愤怒——他在找那个女人。
那个能够指挥恐鱼袭击动力舱,身上的海嗣臭味浓得几乎洗不掉的混账女人。
毫无疑问,恐鱼是不会去主动袭击动力舱的,毕竟在恐鱼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漂浮在海上的方盒,一块木板而已,要拆就直接拆了,怎么会弯弯绕绕地去做这些无用的事情。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人类。
包括这一次的袭击也是一样的,阿方索直觉般地认为,这只难缠的海嗣背后一定有阿玛雅的影子,而事实上他也确实猜对了。
阿玛雅就潜藏在不远处,不过作为深海主教,她有自己的办法隐藏海水的气息,以往这是用来应付惩戒军的搜查,不过效果意外地好,阿方索瞪大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四处张望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阿玛雅的影子,最后只好憋着一肚子火气堵在门口,看着Mon3tr对屠谕者一顿惨无人道的暴打。
屠谕者很强,它能够根据自己进食怪物的特性获得不断的进化,就像是现在,它同时兼具深海捕食者的灵活闪避和深溟引痕者的强大防御力,但是在Mon3tr面前嘛……
懂不懂什么是高贵的真实伤害啊。
融毁一开,管你什么闪避防御都没有用,Mon3tr的特性本就很克制这种拼防御的怪物,如果不是忌惮太高的出力会造成更大的破坏,恐怕此时此刻屠谕者已经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不过,在忌惮环境的情况下,Mon3tr虽然强,但是想杀死屠谕者却显得很困难。
在舍弃了一部分身体之后,屠谕者慌张地从Mon3tr的爪下逃脱。它倒不似寻常恐鱼那样视死如归,或者说,它认为自己不应该毫无意义地死在这种地方。
阿玛雅曾经告诉过屠谕者,它的到来意味着“使命”,而那“使命”就是带着这艘方盒上的强大同胞回归大海,它不理解阿玛雅的话语,但是记住了她的意思,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前,屠谕者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在角落里。
阿方索拦在了它的面前,作为挡住它逃脱路线的最后一道防线。
“同胞,你很,强大,足以,引领族群。”
它断断续续地开口,看得出来不是很想和阿方索交手,不过阿方索就没那么多想法了,他吐出一口唾沫,狞笑着挥刀劈下,不过对于Mon3tr来说并不算棘手的屠谕者对于阿方索来说却显得很麻烦,毕竟这玩意又肉又滑溜,用普通的刀剑很难砍到它。
再一次舍弃了一部分身躯之后,屠谕者越过一脸晦气的阿方索,再一次逃之夭夭。
它要去找阿玛雅。
而阿方索本想大步流星地追上去,但是在看到凯尔希工作的背影后,又不得不止住脚步,一脸憋屈地守在门口。
没办法,比起追杀这只海嗣,还是愚人号的动力舱重要一点。
不过他没有做的事情自然有人帮他去做,在一旁隐藏已久的乌尔比安完整地看完了这出闹剧,然后顺着屠谕者逃跑的方向,他直接循着气味追了上去,直接堵住了一脸见了鬼表情的阿玛雅。
“乌尔比安,你……”
“林恩和我说过,对付你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听你瞎叨叨。”
乌尔比安用耳塞堵住自己的耳朵,然后提起镰刀:“好了,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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