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卑劣与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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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卑劣与人性

  征税官,这并不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名词,尤其是对于税务繁重的骏鹰帝国来说,那些穷乡僻壤种地维生的乡下村镇,最怕的恐怕就是征税官来访了。

    从这方面来看,骏鹰帝国的征税官,对于国民来说,和日后乌萨斯帝国臭名昭著的感染者纠察队都差不多了。

    林恩听老两口说过,骏鹰帝国的税收计算很复杂,有田税也有人头税,对于这种不太好计算田地数量的山野乡村,主要是以人头税为主,辅之以商税和兵役税,各种各样的税收下来,没有好田地的农民们能留下两三成粮食,已经算得上是好运了。

    如果是灾年,田里的粮食全都抵去都不够税务,甚至还要倒欠打白条,或者被强制拉走家里青壮男女服兵役来抵税。

    老两口家的几个孩子,就是这样一个个被推上战场,然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天底下收税收成这样的,骏鹰帝国恐怕也是头一个了,不过这样的苛捐杂税仅仅针对帝国境内像乌萨斯、菲林之类的下等公民,那些住在城里的黎博利老爷们,非但不用交税,反而还能趁着收税倒卖粮食捞上一笔。

    不患寡而患不均,再加上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到这种地步,也难怪最后黎博利的统治会被乌萨斯推翻了。

    不过嘲讽的是,千年之后,乌萨斯帝国中的黎博利人,生存条件似乎也没多好,种族歧视越发严峻,尤其是近些年政局动荡经济衰退,除非议会有勇气进行改革,否则迟早开厉史的倒车。

    只能说,真是个奇妙的轮回。

    远远的还能听到村民与征税官争辩的声音。

    “冬天前面不是刚征过一次税,这才三个月过去,怎的又要收税了!?”

    “哼,这过了冬,不就是春耕的时间了,不付了春耕税,帝国岂不是白白把田地送给你们耕种了?”

    “这……小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春耕税啊!”

    “以前没有,不代表一直没有,这县城的公告可是一清二楚地写明白了,白纸黑字地贴了十几天呢。”

    征税官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是说你们这群刁民不打算交税,想要萌混过关,于是故意推脱?”

    他身后的十几个士兵如耀武扬威一般挥了挥自己手中的兵刃,吓得几个上前询问的村民一哆嗦,没敢继续吱声了。

    这群黎博利老爷是真的敢当众杀人的,死了的人还会被套个逆反拒税的罪名,按照帝国的法律,全家男人充作劳役而女人为奴,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触这个霉头了。

    就算积怨已久,却也没人愿意去做出头鸟。

    村民们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村长走了出来,有些勉强地赔笑:“那,大人,您说这税要交多少……”

    “也不多,按照帝国法律,一户人家交十个银币就够了。”

    “十个银币!?”

    村长脸色大惊,随即又在对方不耐烦之前露出讨好的神色,往对方手里偷偷塞了个小包裹:“大人啊,不是我们不想交钱,这荒山野岭的,就算把我们家里器物卖了,也掏不出一户人家十个银币啊,您看能不能……能不能用别的方式来缴税?”

    “别的方式?”

    征税官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听着里面清脆的声音,语气稍微软了一点:“也行啊,按照往年传统,交不出税的人家,每三户征一个青壮入伍十年,别说春耕税了,接下来第一季的收成税也能免了。”

    “这……”

    听起来好像宽裕了点,但村长知道,自己的这个村子被反复征税了好几次,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别说青壮了,十三四岁的孩童都没几个,而且帝国这几年一直在打仗,出去的人再也没回来过,有些人家宁可弃家而走,往更荒凉的地方,做个荒野上的流浪汉,也不愿意继续在村子里住下去了。

    当然,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

    既然连户籍都没有,那么一旦被逮住,那就只能做奴隶了,连交税的余地都没有。

    骏鹰帝国总是能在想不到的地方堵住征税的漏洞。

    “你们不会是想逃税吧?”

    眼见村长支支吾吾的样子,征税官的表情逐渐变得危险了起来,他当然不在乎这群一看就很贫穷的乌萨斯人交不交得起税,但是他很在乎这些穷人有没有交税。

    毕竟这些税收,最后起码有五分之一,能落到他的口袋里。

    征税官,对于黎博利人来说,那可是个美差。

    “我,我,我们商量一下……”

    村长硬着头皮退回来了。

    但他也知道,是商量不出什么东西的,今年的雪太大了,去年的税又多征了两成,而青壮的不断流失也让他们的耕种效率越发降低,村子里这一贫如洗的家家户户早就没有交税的能力,少数能交税的……恐怕也就只有做猎户的几家人家了。

    不过那些野兽的皮毛,拿到征税官的手里,就算原本能卖十个银币,最后折合下来少说也要打个对折,而现在拿去镇子里卖,不说能不能卖得出去,时间也来不及了。

    再加上风雪天不好出门打猎,这些猎户们也自身难保。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被逼急了,是不会讲道理的。

    村长将征税官的意思告知村民们后,这些过惯了低声下气苦日子的村民们在短暂的迷茫和绝望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去反抗,而是将麻木的眼神投向那几个可能有能力交税的人家。

    其中便包括了老两口……虽然老头子早就拉不动弓,没能力出门打猎了,否则也不可能任由几个孩子被带走了。

    但他们显然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老布科夫,你家,应该还留着当年做猎户时的武器吧?”

    人群中出现了口水吞咽的声音:“我上次来你家做客看到过你挂在墙上的武器,那刀,还有那弓,拿去抵税的话,说不定能抵些银币……”

    “而,而且,你们家留宿的那几个年轻人,如果把他们交上去充税,能活好多户人呢……他们身上的衣服也不便宜,还有首饰,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这种虎狼之词非但没有被人们反对,反而让不少人眼睛亮了起来,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你在说什么屁话!?”

    老头子愣了一下,然后怒发冲冠得就像是个老狮子:“刀和弓是我荣誉的……罢了,武器也就算了,那几个年轻人可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他们只是路过暂住几天而已!”

    “谁管他们是不是村子里的人啊,那些征税官才不会管呢,他们只要能带走人就行了……那个女娃子长得好看,说不定还能多免几户人的税!”

    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我看到过,那个长角的男人在雪天里也能出去打猎,带回来不少猎物……”

    “他还去过镇子里买药,他身上肯定有很多钱!”

    这是个小村子,村子里的人不多,如果真的如这般算,大家拼拼凑凑,或许这次征税也就过去了。

    很多脑子比较活络的村民算了算,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太好,却也没有站出来反对。

    人总是自私的,为什么说穷山恶水多刁民,连自己都活不下去的时候,能想到别人的终究是少数,更多的人,为了让自己多活几日,是不会在意他人的死活的。

    而这种贫穷且受教育程度低的地方就更是如此了,只要有人挑唆几句,立刻就会有很多人应和,他们不懂什么道德仁义之类的大道理,只想着“反正不是我提出的”,便能心安理得地为虎作伥。

    一千年前的骏鹰帝国是这样,一千年后的乌萨斯帝国也是如此。

    林恩和塔露拉遇到的当然不是同样一批人,他们遇到的只是同样的被压迫者,和同样不讲道理的世道罢了。

    “老布科夫,你家连十五岁的孩子都送上战场了,这几个萍水相逢的路人,有什么好庇护的?”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熟悉到不能熟悉的朋友,你忍心看着我们死吗?”

    哀求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你们……!”

    老头子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当然不想把那几个年轻人交出去,这种事情违背良心,那些没接触过的村民当然可以没有压力地这么说,老头子和几人住了好多天,潜意识里已经把几人当作自己死在战场上的孩子们的替代。

    周围的一张张面孔,明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了几十年的同乡,此时此刻却显得刺眼而又陌生,老头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知道这样是错的。

    而眼见打同情牌没用,那几个带头的村民又变了态度,他们色厉声急,就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对待他们的那般,用咄咄逼人的态度开口。

    “可恶,老东西,现在可由不得你了,你一个人的意见,已经没有用了!”

    “你们当然不急了,你们家以前可是大户,谁晓得屋子里藏了多少金银?如果你们乖乖配合也就算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容不得你们两个老家伙害了全村子,就算你们两个死在这里,征税官也不会管的!”

    好一副强取豪夺的嘴脸。

    “布科夫……”

    村长是个厚道人家,他没有跟着那些人一起逼迫老头子,但也正是因为他的懦弱,此时此刻这个理应站出来维护秩序主持大局的人居然六神无主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而想到家里不多的存粮,还有刚刚出生的小孩,便也不得不咬着牙拉住了老头子的衣服:“你要考虑好呐!”

    说到底,还是老头子年纪大了,已经没了威慑力,而林恩等人在村子里也从未和他人有多少交涉,只是过平静的生活,更不会遭人忌惮了。

    弱者,只会向更弱者心安理得地挥刀,向好人毫无压力地举枪。

    远远的,征税官的声音又传过来了。

    “你们怎么商量了这么久,一群人聚在一起鬼鬼祟祟干什么,想造反吗?”

    那趾高气扬的声音令那些刚刚还言辞激烈的村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也不等村长说服老头,已经有人点头哈腰地走上去,低声下气地找到了征税官。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老布科夫卖了,也毫无心理负担地提出了,用这几个年轻人来抵税,那谄媚的样子如此自然而然,简直是无师自通。

    “哦,你说那个有光环的女人?”

    征税官原本还眯着眼睛,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听到村民的描述后,他又突然精神一振,提起了兴趣。

    和这些没什么见识的村民不一样,作为一个住在城里的黎博利人,而且还是个官,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穷苦地方里,有点姿色的也早就被前人挑走了,瘦下来那些又脏又瘦的女人,就算送给他,他也不想玩。

    但这不一样。

    萨科塔……而且还是落单离群、没有拉特兰保护的萨科塔女人。

    如果姿色好的话,把她献给上头的将军,自己说不定能再升一级官,做个地区税务的负责人……

    姿色差点也没关系,大不了自己留着,那可是“天使”啊,太稀罕了,平时根本遇不到!

    征税官也就早些年在城里的教堂中见过一两个带光环和翅膀的拉特兰修女,但是自从前两年教堂因为交不起税被拆除之后,这两个修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说是被城主关进了地下室,也有人说是被献给了更上面的人,反正众说纷纭,但没人觉得她们能有个好下场。

    “带我去看看。”

    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对面前的村民吩咐道。

    “是……是!大人,往这边走。”

    老布科夫愤怒地想要冲出人群,却被周围的村民死死按住,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一丝……

    他绝望地看着那征税官带着十几名甲士走到自家门口推门而入,绝望地听着远方传来征税官惊喜的吆喝,然后……

    然后那征税官就倒飞了出去,整个人镶在了墙里,血肉脑浆和冰冷的石头黏在一起,看那样子,抠都抠不下来,更别提生死了。

    那十几个甲士也没了声音,偌大的石头屋子就仿佛一张吃人的大嘴,安静得让村民们胆寒。

    滴答、滴答。

    鲜血溅在地上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般刺耳。

    林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出屋子的门扉,他那泰然自若的样子,就仿佛刚刚杀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把一块垃圾丢出去了一样。

    对他来说,倒也没差。

    只不过,那条米白色的围巾上星星点点的些许血迹,告诉那些村民们,之前恐怖的暴行正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做的。

    暴行……

    呵呵,就当作是暴行吧。

    林恩叹了口气,他的掌间窜出一条灵活的火蛇,攥在手里,蓄势待发。

    如此,他看向人群。

    “刚刚是谁带头的,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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