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法官与狼
“每一个叙拉古人,都会在成长的过程中,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了解家族,目睹家族的残暴,并且终究对此习以为常。”
“但是,我们仍然希望,叙拉古能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而非循规蹈矩地滑落深渊。”
“我们是活生生的人,而非被圈养的动物,我们的手中紧握着力量,那份力量源自我们对生活的热爱,源自我们对和平的向往,源自我们内心深处对于打破家族牢笼的渴求。”
“而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生活在一个正确的世界,以公正的法律作为支撑,感受时代的变化,迎接和平的生活,自豪地告诉自己:我们是叙拉古人。”
演讲结束了。
将麦克风关闭后,拉维妮娅有些疲惫的放下了手中的讲稿。
事情终于走到了眼前的这一步……
自己做得是否正确?对于沃尔西尼的平民百姓来说,自己的演讲就像是在怒火上浇下的一盆油,彻底杜绝了事态被家族的残暴平息下去的可能性。
拉维妮娅说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只是她的经历,她看到的事物,以及她的理想——但这些东西几乎是将家族的丑恶嘴脸暴露得一览无余。
没什么长篇大论,没什么坎坷心路,只是将内心的愤怒平静地展现出来,将人们的矛头引导向家族——叙拉古不需要野蛮的家族,叙拉古人也不需要家族的统治,她将自己的想法倾诉出去,便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
大势如此。
这次流血的冲突必然会死很多人吧。
毕竟,这可是和家族的正面对抗,和之前的小打小闹是不一样的。
“这场混乱之中,又会有多少尸骨被掩埋在城市的铅灰色中,几分血色染红街面的沥青?”
“但是,就算是这样,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长久压迫下的人来说,也好过作为沉默的羔羊继续容忍下去。”
另一道声音自演播室中响起,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从幕后走出,将录制传播的设备收纳起来。
“谢谢你,卢比奥先生。”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些……很微不足道的工作而已,比起这点小事,拉维妮娅小姐敢于对抗时代,才是真正的勇敢者哩。”
卢比奥的声音中似乎是带着点感慨。
和卡拉奇相比,身居食品安全部的卢比奥给人的感觉更多的则是圆滑和隐忍,他能够低声下气地在宴会中迎接客人,就像是个卑微的门房大爷,只为讨好宴会的主人,攀附上家族的大腿——他向来是这么演的。
但那也不过是伪装而已,实际上,卢比奥是卡拉奇青年时期开始的朋友,两人也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为了推翻家族而共同努力。
这样忍辱负重的生活终于要迎来结束,今天过后,不管最后的赢家是谁,卢比奥都感受到了解脱。
敢于对抗时代,我吗?
姑且算是吧。
但勇敢,自己却远远谈不上。
拉维妮娅对于自己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她知道自己从本质上来说是个懦弱的人,远远谈不上勇敢。
如果真的勇敢,自己就不会将贝纳尔多的承诺当作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如果真的有勇气,自己也不会日复一日麻木不仁地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中,最后因为忍受不了现实的黑暗和残酷而心存死志,和林恩走上这条叛逆的道路。
说来也是可笑,叙拉古人反抗家族是为了生,而自己挑起反抗家族的旗帜,最初的初衷却是为了死。
和自己相比,不管是林恩,还是那位德克萨斯,亦或是拉普兰德,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改变未来,追逐并紧握希望,比自己勇敢得多。
林恩给予了我前进的勇气,卡拉奇展示了黯淡的道路,拉普兰德揭露我内心的愤怒。
拉维妮娅在心中默默地想着,法官小姐合上双眼,在内心审视这数日的经历,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坚硬的指环。
一个人的成长,便是褪去自己不成熟的过去。
而勇敢的心,便能填满胸口的空虚。
背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卢比奥和拉维妮娅向后看去,却见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正举着铳对准二人。
是莱昂图索,狼狈不堪的狼公子,往日的风度翩翩和优雅从容在此时此刻只剩下了沉闷的不语,而凌乱的黑发混着汗水贴在侧脸,更是凸显出眼中的血丝,和憔悴的状态。
他的背后没有跟着家族的狗腿子,然而卢比奥和拉维妮娅也从未在广播塔中设防,哪怕少年单枪匹马,也能闯到这里来。
“莱昂。”
瞧着对方狼狈憔悴的姿态,拉维妮娅也有些心疼,可是在眼前的情况下,两人的立场针锋相对,她也没有什么开解对方的办法。
他们错了吗?
不,只是立场不同,没有对错之分。
于是千言万语只化为叹息,往日情分尽如浮云。
“你开枪吧,正好,这场演讲的最后,以一道枪声作为终点,似乎也不错。”
莱昂图索没有开枪。
在那一个瞬间,谁也不知道两人平静的目光对视之中交错了多少重理想的交锋,而莱昂图索的心底又闪烁过多少对错是非的判断,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曾经二人之间坚如磐石的姐弟之情已经不能影响二人的选择,但理念的交错和理解,让他迟迟无法扣动扳机。
明明,作为一位家族成员,自己在这种时候,就应该将眼前的人枪杀……杀死混乱的源头,杜绝更加可怕的局面发生。
但是——
“没有家族的叙拉古,会变得更好吗?”
当一匹狼,对自己的身份都产生了质疑,那么它也就不再是狼群的一员了。
莱昂图索没有带着作为他左膀右臂的德米特里来到这里,便是已经有了最关键的动摇。
自暴自弃之下向父亲抛出的问题,也只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复——他需要一个答案。
“拉维妮娅。”
莱昂图索放下了手中的铳,他的声音平淡,却又透出一点疲倦。
“我想,我们该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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