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赦罪师与王
“真让我惊讶。”
再一次的交锋,再一次的厮杀,针锋相对的两人身上绽放出不同的色彩,不管是源于邪魔的莹绿色火光,还是吸纳了深海污染的幽蓝荧光,在冰寒枯寂的雪山之顶,都化作绚烂的极光分庭抗礼。
“本质上来说,这都是足以逼疯人类的污染,你竟能以意志将其克服……这下,就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了。”
“比不了你,一年前,你可就做到了保持理智地挥霍这份力量,并且直至如今,你也毫无堕落的痕迹。”
面对林恩的夸赞,法弗纳只是自嘲般低笑一声,那沙哑的声音渗出头盔层层回荡,听起来竟有一种来自深海的空灵。
激活了海嗣的力量之后,他的生命形式正在逐渐向海嗣的方向滑落,这个过程几乎不可避免,如今的他仅仅声音都带有能令人入梦迷失的污染。
不过,那胸口的火环正牢牢地锁死他的“人性”,让他的灵魂不至于陷入腐败之中。
只要灵魂不被污染,身体堕落扭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对于法弗纳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
反正,萨卡兹一族中,妖魔鬼怪多得是。
而自己效忠于摄政王,为族群的未来披荆斩棘,穿越九死一生的战场……身体变成什么怪物的模样都无所谓,不管怎样的生物,死后都会变成一捧黄沙。
如果闪灵在这里,她一定会为自己曾经老师的变化而感到惊讶不已。
法弗纳并不是一个很上进的人,在以家族血脉关系维系教团内部的赦罪师中,他也是比较特立独行……或者说叛道离经的一个。
在久远的古代,赦罪师们因为触碰了禁忌的知识,而遭受了来自大地的诅咒。
自那之后,赦罪师便是以血脉延续灵魂的群体。
作为寿命悠久的萨卡兹,背负诅咒的赦罪师却往往不能活得长久,为了在有限的时间中不断前进,他们以诅咒扭曲了生命延续的规律,令一代代人的灵魂在后代的身体中寄宿、融合,如此千百年来,赦罪师有过兴衰,却从未凋敝,因为每一代的赦罪师几乎都没有“变强”的过程,来自祖辈的传承足以令他们变得强大智慧,而千年来积累的知识更是他们最锋利的剑和最坚固的盾。
代价是什么?代价是每一代的赦罪师都很难活过五十岁,代价是他们必须保持血脉的纯粹,在最亲近的兄弟姐妹之间通婚,用父母的死亡来“唤醒”下一代,将知识、灵魂、诅咒一并延续下去。
这种丑陋的模样……
法弗纳不会反对千年的传统,却也不认可,不赞同,不然的话,也不会对闪灵的叛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看来,闪灵就是想要避免姐弟通婚孕育下一代的“传统”而逃离了这个集体。
这样也挺好,做了我年轻时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赦罪师的寿命只有区区四十余载,何不做些想做的事,做个自由的人呢,出生于这样的家庭,又不是她的罪过。
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还算是那姑娘的大伯呢。
作为赦罪师,法弗纳算是比较长寿的了,但也隐约感受到,自己即将接近大限。
在生命的这最后一段时间里,戴着金色面具的“首领”和他交谈过,他希望法弗纳能与教团中的女性诞生后代,将灵魂和力量传承下去……而在那时,法弗纳几乎无法分辨,那是自己的“侄子”在对自己说话,还是自己的“兄弟”在规劝自己。
他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于是,“首领”便转而求其次,要求他领着那些新加入教团的年轻人们成为摄政王手中最锋利的刀剑。
法弗纳一开始是想要拒绝的,他甚至从最开始就不赞同教团扩编,认为那只是害了那些有潜力的年轻人,而作为卡兹戴尔少有的以“研究真理”、“钻研法术”作为己任的集团,赦罪师们也没必要武装自己不断走上战场。
但是之后卡兹戴尔的内战终结,摄政王令麻木不仁的萨卡兹们看到了一个希望,那血淋淋的崛起路残酷却真实,哪怕是早就决定好了要摸鱼混日子的法弗纳也逐渐认可摄政王的做法,最终,他还是回应了“首领”的请求,卸任教官的职务,带领队伍征战四方。
对于维多利亚人和谢拉格人来说,摄政王特雷西斯是不亚于天灾的恶魔,为他们的国家和人民带来了无尽的苦难。
但是对于大部分萨卡兹来说,特雷西斯是大厦将倾时力挽狂澜的民族英雄,是以铁血手腕整合内部、带领族群走上复兴之路的枭雄,也是……萨卡兹一族如今最后的希望。
萨卡兹们,真的受够了颠沛流离、家园破碎、在异国他乡保守迫害和歧视的生活。
久远的回忆就此掐断,短短的一两秒间,法弗纳回顾自己一事无成的过去,嗤笑着加固心中人性的壁垒。
来自海洋的低语在耳边回荡,那是甜美的歌谣,令人心旷神怡的波涛声,无法理解的“语言”在劝诱这位离群的同胞回归大海。
“魔王已死,王庭衰落,诸雄虎视眈眈……萨卡兹只有最后一条路了,要么跟着摄政王赢到最后,要么中道崩殂,毁于一旦。”
他低沉道,这话语与其说是在说服林恩,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魔王已死?”
林恩重复着法弗纳的低语,发出不置可否的冷笑。
“没错,是你们亲手弑杀的魔王。”
“所有人都期盼着魔王去死,如果你们保皇派真的铁板一块,如果王庭认可魔王的理想,赦罪师再强……又怎么可能刺杀得了那位至强至善的魔王。”
法弗纳呼出一口浊气,他重新举起剑,幽蓝色的骑士行走着,在雪地中留下潮湿的脚印。
“林恩,我要打败你,你是挡在摄政王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你,还有罗德岛,你们的存在,阻碍着萨卡兹如今唯一的一条活路!”
他追求力量,想了却自己的执念。
而林恩只觉得他可悲。
漆黑的披风在寒风中飘舞,点点火星洒在雪地里,化为尘埃。
“不,还有第二条路。”
林恩垂目,忽然理解了特蕾西娅一直以来对他的期待。
习惯于作为魔王的羽翼存在的萨卡兹们,在魔王不出的年代,不但缺少安全感,也看不到前方的路。
也难怪,保皇派的萨卡兹们在特蕾西娅死后便四散离开,几乎没留下多少,最开始组建罗德岛的那批人里,甚至有一大半都是出身自其他种族的巴别塔成员。
魔王的幕僚,魔王的骑士,魔王的挚友……这些头衔,都无法带领萨卡兹们走过漫漫长夜。
他抬起剑,漫天的飞雪都仿佛为止停滞。
林恩想起了特蕾西娅,想起了奎隆,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王庭见过的无数魔王画像。
魔王不仅仅是统御萨卡兹的诅咒,也是团结、约束并引领萨卡兹的“标志”和“象征”。
桀骜难驯、残暴好斗的魔族,只有在魔王的脚下,才会收敛自己的凶残。
属于魔王的传承不会断绝,但这一代明显是出现了意外,年轻的阿米娅继承了一部分特蕾西娅的力量,却远不够成熟,甚至因为她的种族并非萨卡兹,王庭都拒绝拥护这位年轻的“魔王”。
也正是因此,特雷西斯才敢于以“萨卡兹的王”自居,要知道,这个头衔向来都是由魔王来背负的。
至此,王庭分崩离析,萨卡兹们也迎来了最自由……却也最糟糕的时代。
“如果你们真的迷茫到,难以在这片没有魔王的土地上呼吸,宁愿以杀戮和战斗来麻痹自己的灵魂。”
“那么,我愿加冕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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