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夏绿蒂的回合,一眼万年的雪绒花. 5K3
真理之海赋予的幻相,是自灵魂朝感官覆盖的霸道。
楚元卿以往的应对方式,和上次将赛场上的楚望舒当作幻觉一样,用坚韧的意志力将之强行剥离,以一心二用的姿态,维系自己的日常不被过往的阴霾吞噬。
可大抵是由于真理之海主动入侵提灯的缘故,其内被倾轧吞没的正面情绪,仿佛星星之火,硬生生在殆尽之前,燃烧出了几缕光明坠入幻相的深渊。
...
...
纯白。
那是洁净到洗礼天地,又犹如厚雪般悲伤,簌簌落下的盐之礼葬。
这里是纯白禁地,自世界席卷末日之初,便横跨在东南沿海的灾神领域。
——灾神。
祂们有别于天灾巨兽,是由某种概念形成的,会制造出神迹般种种特殊区域的大型自然现象。
其中,由盐之概念形成的纯白禁地,在人类板块被逐步蚕食的70年间,成功自岛屿的大小,成长为了将整座大西洋,乃至神圣众合国三分之一领土全部吞噬的盐之大陆。
谁也不知道祂埋葬了多少亡魂和怨鬼。
十亿?还是数十亿?又或者更多?数不清了。
灾神既是海啸、既是风暴、既是人力不可违的天灾。
有人说,从祂们降世的那刻起,人类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资格。
“恭喜你,缔造了首次屠杀灾神的伟业。”
“纯白禁地至此消失,【盐】的概念受到了约束,终末之城也不会有事了。”
“救世主先生,不妨笑得开心一些吧?”
楚元卿恍惚回神,陡然自这幅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中,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便感觉到有温凉的纤指,抵在唇边两侧,似要轻柔地拉出笑容的弧度。
少女言笑晏晏,肌肤白皙,琼鼻挺翘,风华绝代的容颜凑得极近,软乎乎的脸蛋几乎要贴上来,她的眼眸看起来像是质地纯净的磷叶石,在光中透亮又温柔,犹如摇曳之海。
只是简单的注视,肌肤的触碰,唇边的笑容,便能给予幸福蛊人的希望,仿佛垂怜世人的太阳,闪耀且慈悲。
她是夏绿蒂,亦是【送葬】了世界的终末歌姬。
楚元卿想说些什么,比起二次评级的舞台,比起这只是真理之海的幻相,她有那么一个刹那,想沉溺在对方指尖的温度,还有柔软的话语中……
因为,这次的幻相很不一样,不仅模糊了时间感,连拟真度都清晰地不可思议,连带着身躯都变回了彼时残破不堪,正缓慢蠕动修复的惨烈状态。
现在的她,又仿佛成为了旧时代的楚元青。
而这一幕,与其说是幻相,更像是过去的历史被重现了。
楚元卿清晰记得,这一日为了抹除【盐】的概念,她选择在灵魂上铭刻史诗,承载终结诸神黄昏,毁灭世界的因果和罪孽,换取了神话武装——【莱瓦汀】——全部功率,才能仅以五位数的死亡,成功剿灭纯白禁地。
只是在做完这一切后,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无论是【莱瓦汀】对灵魂的重度负荷,亦或是大量死亡导致的人格解离,都使得彼时的自己,几乎宕机般沉溺在琐碎的思绪里,驻足于原地整整一周,都不曾动弹。
后来听夏绿蒂说,是她送葬了城外的灾潮后,才匆匆赶来把自己从崩溃中救了出来。
只是当问起对方是如何把自己人格解离中救出时,这位终末歌姬却是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微笑着说是秘密,让自己以后慢慢猜。
现在看来,这段或真实或虚构的画面,或许正和夏绿蒂所说的秘密有关。
楚元卿同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操控这具身躯的权限,犹如从未来短暂回到过去的亡灵,只能安静的注视着历史的轮回。
“■■■和■■■■都牺牲了。”
“■■■、■■■■、■■、■■■、■■■■都死了。”
那是嘶哑又难听,犹如诅咒的声音。
少年的声带好似被火焰吞噬蹂躏,夹杂着咳嗽的低语里,有着空洞和茫然,他道出的几个名字听不真切,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抹除了。
楚元卿猜得到,这是自己在诅咒下遗忘的旧物之一。
真理之海不允许她将之拾回,于是连在历史投影中,都不允许聆听到正体。
夏绿蒂闻言,瞳底的笑意里晕染了哀伤,她轻声道:
“■■■■、小卡萝、爱丽丝、还有…爱莉修女也牺牲了。”
“但终末之城还在,人类的火种还在。”
“只要有你,只要有我,我们终有一天能弑杀所有灾神,把世界修正成我们所期待的模样。”
“所以,别哭了,小青。”
少年沉默不语,犹如雕像,俊秀的面孔被烈火扭曲,狰狞丑陋的像是恶鬼。
恶鬼又怎么会流泪呢?
可他真的在流泪,真的在哭泣,仿佛在为逝者哀悼,又犹如在为自己的无能忏悔。
那些泪珠从眼眶淌下,又被炙热的流火蒸发。
少年的身躯修复的速率愈发混沌,如持续风化又生长的血肉,唯有几乎溶锻进手骨的【莱瓦汀】维系不变,剑身依旧镶嵌在盐之大陆的中枢,吞噬掠夺着灾神的权柄。
夏绿蒂的神情愈发哀伤,她的笑容璀璨又透明,却是上前了一步,伸出双臂犹如扑火飞蛾,抱住了身上还有【莱瓦汀】余火的少年,仿佛与之共同身化烈火般,送葬着整座摇摇欲坠的盐之大陆。
夏绿蒂明白。
此时的楚元青为了释放【莱瓦汀】,人格已经进入了解离状态,他所说的话、所干的事、所走的路,都只是在固执地重复过往的执念,一旦恢复清醒后便会忘记大半。
——包括吞噬盐之大陆。
这很正常,对于想要讨伐更强更BUG的灾神的救世主,堆砌力量的砝码是必要的行为。
但盐之大陆里埋葬的,并非仅有灾神的权柄,更有数不清的冤魂罪孽,无止境的吞噬只会让他的灵魂负担更重,甚至直接在生死的轮回中强行崩溃。
所以……
夏绿蒂无异于自杀的拥抱,目标正是唤醒对方的理智,阻碍楚元青的疯狂行为。
该死,离我远一点,夏绿蒂!
楚元卿感到脑髓正被撬开,熟悉又陌生的情感,自封存的领域中发芽般蔓延,强烈的哀伤如岩浆沸腾。
夏绿蒂临终前的画面,仿佛与之持续交叠,萌芽出崭新的疤。
“不……不……不!”
可没办法改变。
楚元卿像是只能充当背景版的哑剧演员,她的瞳底倒映着悲剧的始末,火焰如长舌舔舐着夏绿蒂的脚踝,在白皙娇嫩的肌肤留下褪不去的疤痕,即将犹如魔鬼般将之全部吞没。
时隔多年,那份悔恨又追上了她,它像是撒旦攥紧了心脏,要以恐惧为网,吞噬不洁的灵魂,去赎过往的罪。
而在当她认为这次幻相要迎来终结之际,
夏绿蒂露出了微笑,她的唇瓣贴合在少年耳畔,眼眸半阖,犹如哄睡般,低声哼起歌谣:
“雪绒花,雪绒花……”
“清晨迎接我开放…”
“小而白,洁而亮…”
“向我快乐地摇晃…”
楚元卿怔然不语。
她当然会哑然,因为这首童谣对终末之城里孤儿院的孩子而言,实在太过熟悉了。
那位温柔又慈悲,喜欢对孩子们发糖果,时常露出开朗笑容的爱莉修女,最常用它来哄孩子们睡觉。
所以,这首源自奥地利的童谣,在孤儿院的孩子心中有着别样的地位。
其中自然也囊括了自幼见证父母灾兽化的……她自己。
歌声还在继续。
楚元青周身的余火并未熄灭,却如流水般陡然安宁下来,他的瞳孔颤栗,神情的哀伤更重。
少年手中的【莱瓦汀】随着宿主的意志变动,如扭曲枯死的长蛇,发出怒不可竭,又似哀鸣挣扎的尖叫。
整座盐之大陆的崩塌和沉沦为之一滞,大量如火山灰的灰烬冲天而起,仿若亿万万只漆黑之鸟,和上空仍在簌簌坠落的纯白盐粒互相拥抱。
这是多么壮观的景象,整块大陆板块都像是要即将摇曳着走向毁灭,天地的光与影都在颤栗,折射出史诗般的宏大绚丽。
可……又是那样的让人为之心安。
“白雪般的花儿愿你芬芳…”
“永远开花生长…”
“雪绒花,雪绒花…”
“永远祝福我家乡…”
夏绿蒂轻声吟唱,她微笑地拽起少年的臂弯,仿佛当前置身的并非末日般的景象,而是漫山遍野的花海。
随后,起舞。
这看起来像是一场浪漫至死不渝的疯狂,却又是像是以热爱、以虔诚、以悼念去祭奠整座纯白禁地的祭司之舞。
楚元青没有神智,纵使在当前本人的视角来看,也是再差劲不过的舞伴了。
可他在夏绿蒂的手里,却总能发挥出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这使得舞蹈整体看起来,像是一位笨拙又讨喜的少年,正被古灵精怪的俏皮少女拽着嬉戏,显得温馨青春,和谐可爱,却又……神圣的令人心生肃穆。
末日之中,他们相拥相舞,旁若无人的像是在蔑视死亡。
而随着舞蹈和歌声的起起落落,整座盐之大陆的沉沦,都在被一种奇妙的氛围笼罩干涉。
夏绿蒂恐怖到抵达无上境界的偶像力,让盐块和火山灰交错的轰鸣都变得像是时而激昂,时而委婉的交响乐。
“雪绒花,雪绒花…”
“永远祝福我家乡…”
她虔诚地吟唱。
他低声地哼鸣。
那些死于灾神下的亡魂,正真在一首《雪绒花》,一支即兴的祭司之舞下,被大量的析出净化,化作满天如烟火的光尘。
与此同时。
正在外界的楚元卿,也在条件反射下,于BGM和舞台灯光系统复苏的刹那,进入了表演状态。
这种级别的幻相中,现在的她本不应该能做到一心二用。
但在直播间大量发癫人的信仰贡献下,集中力得以从真理之海那边抽出些许。
女孩因此一边看着旧日浪漫的回忆发呆,一边精准应付本该熟练度不足的歌舞,甚至……轻而易举地在舞蹈中进入了【心流】。
是的,这个被潜意识所抗拒的行为,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莫名达成,导致整个人进入了高速汲取经验、消化经验、进化自我的循环阶段。
正常情况下,舞台上的临时【心流】所招致的无非是基于现有基础的超常发挥,存在某个定数的极限阈值。
楚元卿原有的积累,能抵达的境界至多比拟首B的级别。
可好巧不巧。
她当前正在过去的倒影中,和单以歌舞便能洗礼灵魂的世界级偶像进行共舞。
这种超自然的陪练状态,配合上潜意识里对夏绿蒂的深度了解,让【心流】本能地选择了进步最快的进化方式。
即——模仿。
哪怕夏绿蒂即兴的舞蹈,随口吟唱的童谣,都和主题曲没有多少兼容性。
但她自然而然的可爱、魅力、气质、意境,乃至更上流的灵魂震撼,却都在模仿中短暂地同步己身,犹如通天代上号般,让整段表演以极为不可思议的高度开启。
霎时间,
导师组沉默。
织梦兔狂喜。
直播间震撼。
楚元卿的外貌已是论外级,她只需要简单地站在那里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样的外貌条件,还有纯素人的零基础背景,谁也不会对她的表演真正心生期待。
可在如此不被看好的境地下,这位曾说偶像是梦想,又在采访时失意般想要放弃的人儿,竟爆发出了超脱主题曲般,不可思议的舞台气象!
是的,舞台气象。
如果说,雾见弥生的舞台气象,是以个人魅力为优势,将与之契合的主题曲,用最王道的方式发挥到了极致,堪称海边日光下的波子汽水。
那楚元卿的舞台气象,就是寂静冻土中陡然绽开的无边花海、是纵使扎根到最深处也会生长到尽头的希望和期许、是在淤泥和腐烂中都能鬼灵精怪的轻盈与高洁。
这……已经很难说是纯正的《candy》了。
因为楚元卿的唱腔所演绎的是洗礼众生的《雪绒花》,她的舞步甚至都在拽住节拍的前提下进行优雅又完美的即兴。
这一幕,像极了盐之大陆上翩翩起舞的终末歌姬。
而这位旧时代里唯一也是最后的偶像,赫然在不改变整体编舞编曲的前提下,硬生生将《闪舞》这次选出的主题曲升华到了不属于它的领域。
曲终舞散的那一刻,所有看客,都仿佛听见了亿万亡魂在曲中道谢的低喃。
这份跨越了时空长河的折射,犹如长矛般在心脏中扎进了神圣、悲伤、孤独、壮烈、庄严,揉杂成一点小小的夏绿蒂震撼,余味悠长,久久不散。
什么是开挂?什么是通天代?
对新时代的孩子们来说,救世主瞳中折射出的几缕灰烬,就足以算是了。
这一刹,直播间一片死寂,画面里只有正孤独站立,仿佛随时都会如纸鸢倒下的人儿。
楚元卿如梦初醒,瞳底里的幻相几近破碎,夏绿蒂巧笑嫣然的脸蛋开始虚化,真理之海的诅咒开始即将反噬。
一秒?或许是两秒?
只要几个呼吸,她就会与这段未知的过去分别,并在万众瞩目下,如流星熄灭在舞台之上,拖拽着苍白的裙尾昏倒在地。
——习惯了。
楚元卿恍惚间倏地想到,自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除却执拗又纯善的夏绿蒂,没有谁能跟随到她最后,更没有谁扶住筋疲力尽的自己。
救世并非一人之志,可走在最前方负责开拓的先行者,却注定满载风霜与孤独。
无人帮扶,本就是常态,只是总有笨蛋跟得太紧,以至于自己老是忍不住回头看看,生怕会弄丢了她。
可……到底还是弄丢了啊。
对不起,夏绿蒂。
我好笨,总会忘记这么多你为我做的事情。
楚元卿疲倦地阖上眼眸,仿佛要迎接即将来临审判。
可在眼皮耷拉下的须臾,竟是有无尽璀璨的光之洪流,正自整座大夏的四面八方,分为千千万道个体,犹如星星之火般,毫无吝啬地汇聚而来!!!
希望、怜惜、喜悦、信仰、礼赞、庆贺、以及……最为纯粹的爱。
这些因舞蹈而来的正面情绪,比最初的纯度疯长了何止十倍百倍千倍?
——轰隆隆隆!!!
这一刹,在真理之海压迫下摇摇欲坠的提灯宝石,陡然迸发出层层伟力,叛逆到至极的魔法权柄暴怒咆哮。
圣人之心转化的魔女潜质,在近乎一国的发自簇拥之下,得到了足以撬动规则的锚点,化作无与伦比的纯白。
暴走的诅咒侵蚀,竟首次被暴力压制。
于是,幻相得以延续。
只是这一次,坠落的深渊被光明填满。
纯白禁地崩塌的仅存一角岛屿,火山灰和盐粒共舞的大雨簌簌坠落,远方的夕阳自湛蓝的海波中升腾,波光粼粼的金弧溢满瞳孔。
这位刚恢复清醒的救世主,看向这一不可思议的绮丽景象,他感受着亿万亡魂馈赠的灵魂粒子,迷茫低语:
“夏绿蒂,是过往牺牲的大家帮了我吗?”
夏绿蒂将染上疤痕的脚踝,伸进波光粼粼的海里,她犹如人鱼般俏皮地踩水,侧首微笑,伸出纤指,点在唇瓣,轻声道:
“这是秘密啦。”
“哼哼,对女孩子来说,神秘感可是很重要的哦。”
夏绿蒂语罢,眉眼弯弯,笑着说道:
“对了,要是哪天小青能抢走我世界第一偶像的宝座,我就把所有的所有,全都大大方方地告诉你吧?”
话音落尽,黄昏垂落。
风和海浪呼呼地吹,静谧和美好填充心间。
只是时隔多年,沧海桑田。
她现在才姗姗来迟地发现,那人的音容笑貌里,藏着惊艳了时光的一眼万年。
...
...
夏绿蒂,我果然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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