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你会得到爱的,结果公布. 5K
楚元卿默默放下踮起的脚尖,看向和笨蛋一样把自己裹成春卷,哭得越来越欢的小姑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声安慰道:
“笑笑,别哭啦,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楚元卿语罢,在心中幽幽叹气。
她才刚睡着没几分钟呢,就听到上铺的人儿在哭唧唧。
虽然说可以不管吧,毕竟《闪舞》的机制就决定了,迟早会有一大批人成为垫脚石和牺牲品。
但梁笑笑和楚望舒的年纪差不多,在她眼中都是那种不应该面对风雨,只要每天开心就好的小孩子。
楚元卿没办法听着小孩子的哭声睡大觉。
梁笑笑泪眼汪汪,如看救世主般,看向超级无敌可爱的大夏好室友,只感觉内心的委屈失去了枷锁,泪腺得到了解放般狂掉小珍珠,她压抑着哭腔,努力小声道:
“呜呜呜,卿卿,我是笨蛋,在被子里出不来了。”
楚元卿屏息了一下,出于尊重努力没有笑。
楚元卿默默用纸巾帮这孩子擦擦眼泪,才犹如狱卒给囚犯解开镣铐般,把对方从愚蠢的春卷状态解脱了出来。
梁笑笑抽抽搭搭地坐起身来,她肿胀的脚踝还裹着纱布,在楚元卿的搀扶下,慢慢走下床位,穿上了粉毛兔兔拖鞋,坐在小马扎上,看起来很是委屈。
梁笑笑觉得自己好丢人,被看起来更小的女孩子安慰了不说,甚至还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包容的母性。
最糟糕的是,想归这样想,被摸头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受用,这更让她觉得丢人了。
楚元卿递过来几张纸巾,她安慰小朋友般,摸摸梁笑笑的脑袋,轻声说:
“好了,笑笑,擦擦眼泪,先不哭了,陪我出去坐一坐吧?”
宿舍里还有人睡觉,肯定不适合聊天。
梁笑笑乖巧的点头。
楚元卿搀着她,两人一同走出了宿舍。
F楼的走廊很宽敞,沿途能看见一些靠权限卡随意取用的自动贩卖机。
楼栋里还有不少娱乐设施,只不过迄今无人问津。
而大概是为了照顾选手的心理状态,楼底有一处24小时被虚拟系统覆盖的公园区域,会同步外界的天气、风速、温度,完美拟真出新鲜的清新空气,再现出恰意的晚风、轻柔的月光。
楚元卿找了一张长椅,和梁笑笑并排坐下,她路边拿了两杯暖手的咖啡,递给了旁人一瓶后,便抬首看向穹顶虚假的弦月,静静地不说话。
因为曾经多次人格解离,她算得上久病成医,辅导过很多战友心理问题,是野路子的心灵导师。
梁笑笑的情况很明显,和谢清玹一样,都是舞台失利。
从脚踝上的伤势看得出,她大概率出了事故,在舞台上崴了脚。
这种情况下,别说提升评级了,保住D级都是难事,过往一周的努力付之东流不说,在第二期的节目里也大概率没了镜头。
而且和谢清玹不同,她出身小公司,背后没有资源运营,个人实力也并不出众,这次失利足以决定未来的命运,很难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只能说,如此境遇下,怎么哭都很正常,言语上的安慰很苍白。
所以,楚元卿等到旁边的小姑娘情绪平静了一些后,才主动打开话匣。
她没有提及舞台和偶像,也没扯二次评级的事,而是聊家常般,捡着边角的话题谈天。
梁笑笑有些恍神,楚元卿的声音很好听,些许的奶味里藏着甘冽,仿佛雨水洗过的天空,有种溺人的魔力。
若是在平日里还好,可似乎因为想安慰人,她无意间放低了声音,放缓了语调,让唇瓣吐出的呼吸格外鲜明,犹如壁炉旁的轻唱的歌谣,摇曳着灵魂和意识,缓慢将之拖入温暖的怀抱。
少女迷迷糊糊,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在教堂里虔诚的祷告,穹顶的阳光穿过彩绘玻璃,给予神圣的洗礼。
这种有别于原生家庭的温暖,如流水般沁入坚固的心房。
那些藏匿于内心的伤疤,还未治愈的脓创,都在温润细无声中,得到了短暂的治愈。
梁笑笑悟了。
她以前还觉得唐琉璃太幼稚,竟然要卿卿每天给她念睡前故事。
可现在想想,不是唐琉璃太幼稚,而是卿卿温柔起来时,声音实在太蛊太诱了,换谁都想要天天听。
哪怕成熟如自己,现在都想对方天天讲睡前故事。
而随着楚元卿继续的问话,这些绮念都烟消云散。
梁笑笑几乎被下了降头,什么事都如竹筒倒豆子般朝外倒。
她说,自己从小被妈妈逼着干农活,差点没有书读,后面是当地政府推出政策,说是上学有补贴才上的小学。
她说,读初中时爸爸开始酗酒,觉得自己是赔钱货,又不知从哪里听的小道消息,某天喝醉后险些把她掐死,认为能骗保险公司一大笔钱。
她说,弟弟出生以后,家里的长辈看到自己就再也不会笑了,都只会蹙着眉头,像是在看一个难缠的累赘。
她说,其实被逼着签合同的时候,心里除了难过和委屈,还意外的觉得有些轻松,因为这样不欠爸妈的了,也不用继续待在这个落后的小县城,更不用继续待在这个冰冷的家。
梁笑笑还说了很多很多,她像是被憋坏了,上到公司难吃的工作餐,下到课程老师敷衍的教学态度,连最近腰围小了一点的琐碎,都巴拉巴拉地倾吐而出。
少女的表情也从最初的委屈,转为轻快的笑容,她双手捂着咖啡罐,嗅着从中升腾的热气,细细抿了口,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
哪怕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过往的苦难也依旧是刺人的刀刃,可只要对人倾吐出来,就仿佛倾斜出了积攒的压力,获得精神上的舒畅和解脱。
楚元卿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惜,她是阅尽千帆的旧物,自然知晓纵使没了【灾神】【灾兽】,众生在红尘之间亦会经受其余的苦难。
大夏在东煌联邦里已是最为发达的国家,在全世界的经济体系也占据极高的地位,可盛世的繁华、大局的和平、大多数的幸福,仍旧阻碍不了淤泥和污秽的滋生。
她作为救世主,能以己身数以百万的死亡,开辟出不存在【灾神】【灾兽】的世界线,却没办法创造出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乌托邦。
人性本恶。
这个论点看似极端,却总能在世间寻到让人对此坚信的案例。
梁笑笑的家庭只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缩影。
楚元卿曾见过太多的苦难,品尝过太多源自人性的恶意。
——背叛、欺诈、辜负、伤害、嘲笑、阴谋。
——在那片犹如泥潭的时代里想要救世,首先要踏过的便是同胞用恶意铺成的荆棘。
楚元卿本该对世间的苦难麻木,却由于足以聆听万物之隙,窥见规则点线的灵魂境界,仍旧保持着无瑕的初心。
女孩不似凡间的容颜上,流露出怜爱的神情,澄澈的眼眸中染上悲悯,胸前的提灯吊坠随之微微发烫,释放出隐藏在灵魂深处的个人魅力。
楚元卿伸手轻抚对方的面颊,她修长的手掌垂落,月光应景地为指尖蒙上轻纱,一如神明赐予信徒时渐染的光晕。
“笑笑,你的父母是毋庸置疑的人渣,你的经济公司是乘人之危的混账东西,《闪耀的舞台》也很现实而残酷,你或许很快会被淘汰,会一辈子没办法上舞台,没办法成为偶像。”
“但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也不要对以后失望。”
“未来肯定有很多很好的人在等你,只要你努力生活,继续积极乐观,总会碰到那个让你发自内心觉得温暖,觉得正在被爱的人。”
“而到了碰见的那一刻,纵使过往的苦难不会消失,可品尝到的幸福,仍旧能让你觉得活着存在意义。”
“所以,不要哭,你的人生还很长,不是吗?”
梁笑笑有些恍神,指尖的温度触及肌肤,分明触感微凉,却在心脏悸动的须臾,融化为剧烈的滚烫,让白嫩的脸蛋陡然染上胭脂。
楚元卿的声音,似羽毛滑落耳畔,瘙痒得惑人心神,从话语中折射的热枕与关心,犹如尖刀刺入厚重的心房,痛楚般炽热的情感随之迸发。
少女只觉得心脏咕咚咕咚地跳,远比站在舞台上时还要紧张急促。
她怔怔地看向那近在咫尺,又仿佛神佛般遥不可及,正施舍着爱与救赎的人儿,某种突破过往观念的情感,似野火般灼烫了心尖。
梁笑笑没体验过亲情的滋味,她小时候就被爷爷奶奶嫌弃,爸爸把她当赔钱货,妈妈怪她不是个男孩子,她的性格之所以乐观开朗,是因为不得不乐观开朗。
所以这股胸腔里氤氲的温暖、心尖尖上燃烧的滚烫、灵魂深处蔓延的渴望与安逸,都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一时难以辨识。
可好温暖、好喜欢、好渴望。
梁笑笑乖顺地垂首,瞳底泛起水雾,如小狗般下意识,蹭着那只柔软的手掌,仿佛贪恋着从未品尝过的爱。
她胸腔深处的伤疤掉落,取而代之的空洞,贪婪地吞吃这份浓烈的温暖,转化成电流般窜进全身的欢愉。
楚元卿没觉得不对劲,只是暗中叹息,觉得笑笑这孩子太缺爱了,从小就没人疼,以致于现在稍微被关心一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舒虽然自幼没有妈妈,自己由于诅咒的侵蚀,在对方初高中后也没能给予多少浓重的关心,但好歹一日三餐有在做。
即使童年时的物质条件不好,她也尽力给予了爱和陪伴。
梁笑笑的家庭完整,可真论起来,她不仅没有得到半点亲情,反而尝尽了世间冷暖,要比小舒要可怜多了。
楚元卿捏捏她的脸蛋后,瞥了眼穹顶虚假的弦月,随意收回了手,轻声道:
“好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梁笑笑如梦初醒,陡然品尝到了巨大的不舍与失落,遂后袭来的便是强烈的羞耻,连眼尾都泛起几缕红晕。
小姑娘迷迷糊糊,亦步亦趋地跟着对方,回到了宿舍,直到躺回床上后,才开始整理心里的想法。
嗯,卿宝说的,我未来会遇到一个,让我发自内心觉得温暖、觉得正在被爱的人,由此明白活着的意义。
可温暖……还有被爱?
这不就是卿宝刚才给我的感受吗?!
梁笑笑猛然起身,瞳孔地震。
她心虚地瞥了眼楚元卿的床位,又默默在床上悄悄打滚,把自己裹成了春卷装死,大脑宕机错乱。
什么情况,我也太糟糕了吧?
我到底在对年纪小小的卿卿幻想些什么啊?
我是喜欢上她了吗?还是把她移情成妈妈那样的角色了?不行不行不行,不管是哪一种都太变态了吧!
梁笑笑觉得自己是正常人。
至少在被某人的光辉笼罩前,她只是原生家庭不正常,人还是很对劲的。
可现在,她不仅怀疑自己的性取向,还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
而任由如何思考纠结,如何自我怀疑,脑海里依旧忍不住反复回忆着那人指尖的温度。
从中提炼出的关怀和怜惜,转化成舌尖上的甜腻,让她如小猫般下意识地舔舐嘴唇。
舔完后,她的神情僵硬,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
呜,精神状态已经控制不住了。
可恶,卿宝好让人上瘾,这个人魅力太大,完全是天生的偶像!
所以……也不能完全怪我对吧?
梁笑笑可耻地朝着母爱小偷的方向持续沉沦。
与此同时,某种强烈的恐惧随之滋生。
如果说,她之前会担忧被淘汰,在乎的是15年的黑奴合同,是解脱枷锁,获得自由的唯一机会。
那现在,这里面又多了一份。
即——再也见不到楚元卿的恐惧。
这种恐惧理论上远不如无法挣脱命运的绝望,可当它真正滋生时,却是那样鞭辟入里,直击心脏,挤兑出轰然的浓烈。
缺爱的人总是这样,把爱看得比什么都重,像是拽向沼泽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于拽住后是否能得救?稻草本身的价值又有几何?
这些问题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抓住那根稻草。
所以……
梁笑笑对留在《闪舞》的念头愈发强烈,仿佛加入了某种特质,不仅驱逐了对成为偶像的迷茫感,还让欲望放大了成千上万倍,凝聚出了坚定的核心驱动力。
——无论如何都想要留下。
因为一旦离开,黑心的经纪公司,势必会疯狂压榨她在《闪舞》里收获的零星热度,连轴转的通告和工作,会让她根本没办法触及那犹如月光般遥远的人儿。
——得想办法。
颜值、心态、镜头感、舞蹈功底、声乐水平、舞台天赋。
这些自己没一个能拿出手的,必须得找出突出的一项,将之进化成胜过其余选手的专属武器,否则首轮淘汰几乎是必然的事。
梁笑笑想着,念着。
她将所有的悲伤、痛苦、迷茫、不甘、绝望,乃至一系列因舞台失利导致的负面情绪,全部一点一滴的嚼碎吞咽,并回忆着那人给予的救赎和爱,把所有都熔炼成……
——偏执的贪婪。
现在来不及迷茫,也来不及自怨自艾。
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就应该全部抛却,用来当作砥砺的燃料。
无论用什么手段也好,她都要尽量留下来,能留几轮是几轮。
因为多和楚元卿待一分钟,就能多体会一秒珍贵的爱。
少女仿佛悟透了人生哲理,又如思想上得到了蜕变,瞳底的弧光愈发深沉,像是摇曳着漆黑的雾气,她瞥向那人所在的方向,缓慢阖上眼眸,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困倦如潮翻涌,梦境如约而至。
梁笑笑在鸡零狗碎的农家院落里,看见了幼时蜷缩在大黄狗旁边的自己,她的模样骨瘦嶙峋,娇小的可怜,手臂还残留着淤青,正蹲在地上哭泣,是那样无助又孤独。
17岁的她看向这一幕,同样缓缓蹲下,坚定地拥抱住7岁时的自己,微笑着轻声低语:
“没关系的,笑笑。”
“你会得到爱的。”
“一定会的。”
...
...
次日。
168位选手再度来到了那间极为广阔的多媒体教室。
织梦兔犹如大学教师般站在讲台前,微笑地审视每位选手的面庞,她们的神情各个不一,却大多都显得惴惴不安,并暗藏期许。
这位吉祥物微笑道:
“人性总是这样。”
“即使在舞台表演完后,就大抵猜到了评级是会升还是会跌。”
“可在复盘完,考虑进虚拟现实的要素后,就难免会心怀侥幸,觉得或许情况没有这么糟糕。”
织梦兔周身陡然生成168封虚拟的信封,任由之如风暴般缠绕拱卫,它咧嘴露出恶劣的笑容,猩红的眼瞳俯瞰着在场的所有人,幽幽道:
“可诸位亲爱的练习生们,浴火重生的机会自昨天便从你们的指尖流逝,二次评级的结果已经决定你们未来的命途。”
“而现在,也该到了对外公布结果,让诸位品尝努力果实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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