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工具人增加中
白花花的日头，毫不留情地打在每一个街上走着的人身上。
五颜六色，面对这样强烈的光照，也失去了引人注目的意义。
一个被套在宣传玩偶装扮里的身影，拖着沉重步伐，挪到了没半点阴凉作用的帐篷伞下面，跑了气一样地瘫坐在地上。
头套摘下，露出一个被水洗了的头。
“哦，那遮阳伞看着真长、真白啊。”
随手抽出一条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湿毛巾抹了把汗，这个套子里的人那有些呆滞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苍灰街影里的一抹亮色吸引。
等那抹他眼里的亮色走远，被行人淹没。
“我真是被晒昏了头了。”
“看那做什么，又跟我没关系。”
喃喃自语中，呆滞的目光恢复了一点灵动，从套子里抽出一瓶水，仰头猛灌。
和体温一致的廉价水，喝在嘴里黏腻，一点都不过瘾。
但渴水的身体，依然还是让他将一整瓶水都灌进了肚子。
倒拿空瓶晃了晃，残余水渍在瓶口汇聚的水滴，滴到了装扮表面晕开，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周围没有垃圾桶。
离他最近的，也得走出大几十步地。
随意而小心地将拧上盖的塑料瓶，立在一臂远的位置上后，他百无聊赖地掏出裹着保鲜膜的手机，低头刷起了短视频。
在他低头的一瞬间。
他面前的街景，街上路过的行人。
甚至是手机外的整个世界，都仿佛与他无关。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然而快乐对他而言总是短暂的。
嗡——
“♫♬♩♪♫♬♩♪......”
将他拉离人世的手机，在震动和铃声中，又将他拉回人世。
看到来电显示的他，很不想接电话，但最终他还是在第三次震动循环结束后，按下手指。
接电话时的他，看着特别卑微。
不停地点着头，脸上还露着难以准确形容的笑。
只差整个人从地上站起，对着电话的另一头弯腰鞠躬。
接完电话，他接电话时的精神头，也随着电话挂断一起消失。
检查了一番黑屏的手机被保鲜膜包裹着的状态，然后将手机从领口塞回套子里，他蹒跚着起身，双手抬起坐下时丢在一旁的头套。
缓缓地扣在泛着盐渍的脑袋上。
“活着真没意思。”
喃语完，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帐篷伞下的阴影。
下了班。
不用把自己塞在玩偶装扮里的他，人模人样地回到了住处。
在外面解决了晚饭的他，开灯，关门，扔手机，然后将自己投到了床上。
捂了大半个白天汗的他，一身的酸味，但只是侧着头深吸了口气，并没有立即起身洗澡。
然后他就睡着了。
整个人向下爬着，头朝一侧的睡觉姿态，看着就很难受。
但睡着的他，却仿佛沉浸在了一个心想事成的美梦里，满脸的安详。
窗帘没拉，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光随时间流逝，以及夜色的衬托，逐渐明亮。
当霓虹灯的光亮达到巅峰，持续了较长一段时间后，又突然仿佛发生了跃迁一般，明显暗了一截。
随后，窗外的夜色，就维持在了这种有些光亮，但又不怎么亮的状态。
直至作为背景的天幕，随时间逐渐亮起。
天，越来越亮。
朦胧的晨光，终于能以光影的形式，营造进窗内。
嗡——
“♫♬♩♪♫♬♩♪......”
与电话铃声一样的闹铃声在面积不大的住处响彻。
但这阵动静，并没有把以爬着侧头睡姿睡了一夜的他唤醒。
依然还是那副安详面容的他，后背随着他的缓慢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面对如此享受安眠的他，就连响彻房间的手机，都仿佛不愿打扰他的沉睡，震颤和闹铃声造成的响动，越来越轻微。
直至只能看到手机在桌上不停颤抖，亮起的屏幕显示着时间，而听不到任何声响。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阳光终于能光顾到他住处，穿过窗户，在房间内一角投射下一片能将整间屋子照亮的光斑。
光斑随着太阳的移动而移动。
在移动中放大的光斑，照到了沉眠的他的脸上。
但骄阳发出的亮光，并没有把还在睡梦中的他唤醒，甚至连他安详的睡容都没有改变。
太阳越升越高，照映进屋内的光束越来越大。
直至房间里的绝大多数摆设，都光的反射中，被镀上了一层亮膜。
今天依然是工作日。
定时的手机闹钟没有将他唤醒。
而他工作的地方，也仿佛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没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被安详沉眠着的他对比之下，窗外的时间也仿佛加快了行进的脚步，上午、中午、下午，时间过得飞快。
暗色的天幕，在太阳落山后，再一次成为了霓虹灯闪烁的背景。
同样的夜间变换节奏，再次在他住处的窗外上演。
天黑，天亮，天黑。
爬在床上侧着头沉眠的他，已经睡了两天。
但他依然没有醒来的趋势。
在他的房间第三次被天光照亮时，一抹灰色，给他的房间堵了一层膜。
除了爬在床上侧着头随着的他以外，房间里的一切色彩都开始变得暗淡，即便正午的阳光照耀进来，也没有将暗淡的色彩重新唤起。
当房间第五次亮起时，他房间里的灰色越发明显，除了床上的他，一切只剩下了黑白灰。
当房间第九次亮起时，他房间失去的色彩，又突然回来了。
但随着房间里出现阳光洒下的光斑后，消失的灰色开始以肉眼所见的速度，侵蚀房间里回来的色彩。
房间越是明亮，灰色侵蚀的程度就越深。
侵蚀房间的灰色，无论侵蚀的是哪部分，都把侵蚀方向指向了色彩中心，爬在床上侧着头睡的他。
当时间即将抵达正午，房间内的灰色就只剩下睡着的他没有被侵蚀。
就在灰色侵蚀了他身上的衣物，即将触及他身体时。
他自睡着就没有再开启过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而即将侵蚀他的灰色，也因为这毫无预兆地突然变动，瞬间停滞了下来。
以上一个任务世界的脸走进房间的任窘，成了房间内灰色世界里的另一抹鲜艳色彩。
“每次你搞事的时候，动作都这么磨蹭。”
打量着房间布局的他，边打量边吐槽着，“就不能利索点，我那里还等着工具人上班呢。”
任窘的吐槽，仿佛激怒了房间里的灰色世界，一抹灰色仿佛活了一般，出现在他脚边，试图攀附在他鞋子上。
面对灰色主动展现出来的侵蚀性，任窘直接无视着跨步来到床边，看着爬在床上侧着头睡的这个人。
“体格不错，不愧是市级运动员出身。”
一身中性装扮的任窘，丝毫不在意自己打量床上这人的眼神有多不合适，“混社会几年了，看着还都这么壮。”
“很好，我那里的保安队长就是你了。”
说着，打量完对方的任窘，前额的几根碎发突然伸长，赶在对方衣服上的灰色侵蚀到其体表前，刺在了他暴露在外的脖子上。
随着发梢刺入对方皮肤的刹那，房间内的灰色顿时沸腾起来。
“行了，你有本事就把真身显露出来。”
面对房间内沸腾的灰色，任窘在脸上做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欠揍表情，“老是玩这种东西，除了漏你的怯，没有任何作用。”
说着，任窘那一头中性的短发，骤然暴涨，如同尖刺利刃一般，扎入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房间内沸腾的灰色顿时安静下来，再无任何波动。
而在灰色安静下来的瞬间，色彩从床上的人身上出发，重新回到房间里。
色彩恢复的速度很快，几个眨眼间，房间里的一切都已经恢复到灰色出现前的正常状态。
恢复正常后，爬在床上侧着头睡的人，也跟着如同苏醒一般，动着身体站起来。
只不过对方站起来后，虽然人看着像是醒了，但一双眼睛却呆滞无神。
“咦↗↘，捂了这么长时间，人都臭了。”
任窘被对方身上释放出来的气味，熏得倒退了一步，挥了挥手，“赶紧洗澡去。”
脱衣，换鞋，走路。
这个被任窘唤醒的人，如同傀儡一般，每个动作都僵硬异常。
洗完澡，一身湿气的对方在任窘面前站定。
“啧啧啧，本钱不错嘛。”
任窘再次打量了几下洗完澡的对方，点点头，一个红影从他身后窜出，从对方的头顶囟门钻入。
然后对方一米八以上的健硕身材，随着红影没入头顶，顿时浓缩成了一米六多的娇小模样。
除了不着片缕，全部都与站在对面的任窘一模一样。
“果然。”
任窘医学检查了一番对方，眉头皱了一下，后退半步，“有过经历的和没有过经历的，被依附变身之后就是不一样，不是少数特例。”
确定完相关检查结果，任窘直接抬手，两只手一起动作，揉搓起了对方那与他现在一模一样的脸。
一顿揉搓之后。
一个身高一米七，体型矫健，如同一个蓄势的雌豹，面容上与对方先前有六分相似的运动员女性，出现在任窘面前。
“从现在开始，不管你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任窘绕着对方转了一圈，站到对方正面，抬手挑起对方下巴，“你都只是徐亚男，即将应聘我学校保安队长一职的求职人员。”
说完，任窘收回手，打了个响指。
响指声落下，这个被彻底改换了性别、外貌，连名字也被改成徐亚男的个体眼神里的呆滞，瞬间结束，恢复灵动。
而原本站在她面前的任窘，却在她眼神灵动起来恢复意识查看自己周身环境时，消失不见。
仿佛他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
“又没有逮到那东西的正体。”
走在街上，在阳光下舒展肩膀的任窘，无视了其他路人看向他时的惊艳眼神，“难道那永眠恶灵真的是那种无形规则一样的存在？”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不怎么好办了。”
任窘一路来到一辆停在街角的轿车旁，用遥控钥匙开门，做到驾驶位，发起车开走。
等轿车一路开到，两个月前还是即将倒闭的幼儿园，如今已经改头换面成了健美学校的建筑门内，在唯二的停车位停靠。
从车上下来的任窘，外貌已经变回了他在这个任务世界的样子。
没下车还好。
一下车，有节奏的音乐声，喊号声，便立刻充斥了任窘双耳。
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口达千万的城市里，一半人口对轻松减肥和塑身的需求。
如今这个有九间教室，以及各种相关配套的幼儿园，彻底成为了一个拥有两千正式学员的健身学校。
从早上八点半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闭园，每间提供健身服务的房间，都充满了学员。
“李教练你回来了。”
就在任窘从职工通道上楼的过程中，一个一身汗味下楼的女性职员刚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嗯。”
任窘点点头，礼貌的把路让开，等对方下楼，这才继续上楼。
刚才和他打招呼的职员，与先前的徐亚男一样，都是永眠事件的受害人。
那个被他称为永眠恶灵，但至被他发现却直到现在都没见过正体的存在，专门针对那些参与到社会正常运行，但对社会的重要程度不高的人下手。
只要符合这种条件的人，身体心理两个层面都极度疲惫，在光彩现象里形成了死相。
哪怕死相只是临时出现，一闪而逝，都会被它盯上，然后一睡不醒。
这种沉睡，不仅仅是身体和意识层面的沉睡。
还有着社会关系上的消失。
就例如之前那个徐亚男，她一睡着，她原先参与社会运行形成的那部分关联，也随着她睡着后一起沉睡。
她在日常生活和工作里结识的人，都会从下意识忽视她的存在开始，逐步发展到最后彻底把她遗忘为止。
她原先工作上生活里的朋友，与她有过相关经历的女性，都不会记得有她这么个人存在过。
甚至即便把她原本的身份信息摆在她父母面前，也只会被当做是伪造的结果。
而永眠事件一旦开始发生，便会不可逆的发展下去。
因为被针对的人一旦睡着，人看似是处在沉眠状态，但其光彩现象的黑白核心，却在睡着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没有了黑白核心，人就相当于成了脑死亡的植物人。
而且是用任何手段都无法唤醒的那种。
这也是任窘无法未雨绸缪提前阻拦事件发生的原因所在。
因为只要符合条件的人在光彩现象里表现出了死相，就算只是一闪而逝，那这个人遭遇永眠事件这件事就成了命中注定。
除非被盯上的人能一直不睡觉，不然必然出事。
而没有维生体系的辅助，哪怕是任窘，也没法一直醒着。
既然被针对的人无法被唤醒，那徐亚男那种情况又是怎么一回事？
实际上，任窘那种看似通过将徐亚男改头换面将她唤醒的行为，其实是一种欺骗手段。
欺骗那个即将完成最后一步，在第十天将针对目标，连人带社会关系在内一齐吞下的存在，让它以为它针对的目标还活着，让它无法完成最后的进食。
那个看似被唤醒，连性别以及社会关系都被更换了的徐亚男。
以及那个刚才下楼时与他碰面打招呼的女性职员。
她们的内在核心，其实都是任窘替身分出去的分身，只不过因为任窘能够一心多用到一人成国，所以她们才看着像是真正的人一样。
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社会关系。
至于他的这种欺骗行为，被那个永眠恶灵识破之后该怎么办。
任窘并不担心自己的欺骗手段失效，甚至他还在行动时故意露出破绽，希望对方识破。
那些被他分出去的替身分身的依附，由于被依附对象内核缺失，是另类的无魂之人，一旦依附就是永久依附，相当于他的替身分身重新活过来一样。
那个永眠恶灵只要敢完成最后一步，那他就敢把那些分身送到它嘴里。
然后让他看一看，那个永眠恶灵的正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要被他见到了正体，哪怕那永眠恶灵，真的如同他替身本能感知的那样，是高过替身的上位存在。
他也依然有办法把对方拉进他脑内学堂，看看它能学几年。
回到职工办公室，坐在角落里的任窘，抬头看着办公室墙上的监控视频。
他的这个健身学校，是拥有各项资格的正规学校，视频里除了必要的接触，没有少儿不宜的内容。
因此相同的视频窗口，不仅办公室里有，连学员家属的等候区同样也有。
甚至为了提防其它城市有类似机构，打着他学校的名义坑蒙拐骗，他还组织人手，在各个相关网站搞直播活动。
每天单直播会员流水，都能在抵消运营成本的同时，让他大赚一笔。
再结合上学校盈利，来这里三个多月，他直接百万富翁了。
“那个东西的正体应该快要现身了吧。”
任窘将视线从监控画面移开，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大数据收集汇总形成的图表，“再不现身，那就是要把自己往饿死上猛作的节奏了。”
他这学校里，除他和李晓茹以外的，其他三十多名职工，都是他这两个月以来不断干涉的结果。
永眠恶灵的作用范围只局限在这个千万人口的城市里。
其它城市有其它城市对应等级的魑魅魍魉，而且是一个坑位只能蹲一个的那种。
他不信他这两个月以来的作为没影响到永眠恶灵分毫，原本持续一个月的侵蚀过程缩短到了十天就是明证。
如果那永眠恶灵真的是无形规则一样的存在，那它就等着饿死吧。
他这次的替活任务，是帮这个身体活到寿终正寝。
区区几十年而已，他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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