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个编外个体很脱线
“万姐，你家是在地下么？”
这是她们二人第三次掀起垂直井道顶盖时，没名字问她的问题。
“当然。”
“居然现在才问这个，你还真是迟钝。”
坦然接受现状的霉一万，回答得很果断，顺嘴吐槽了编外个体一句，紧跟着自嘲起来，“像我这种人，现如今也只能住在这地下了。”
“什么叫你这种人？”
没名字表现得很是疑惑，显然是没明白她自嘲自己内容的真正意思，“我觉得万姐你人很好啊？”
“我好？那你觉得我哪里好？”
“人长得漂亮。”
“你是借着夸我来自耀的么？”
“有爱心。”
“免了，我就是馋你身子。”
“......”
“没了？就这些？”
“......”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别再想着怎么编瞎话了。”
先前的地下列车，就只是回家路上的一点小意外。
几个垂直通往下方的井道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多远，连续下了六个井道后，霉一万的住处便是一处下水道通往上一层的爬梯指向的地方。
“......”
这样，真的可以么？
临进门之前，霉一万再一次泛起了一丝犹豫。
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未来最晚八十天后，回收编外个体的存在那不确定的慈悲上。
“呵。”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用冷笑将自己心底里的犹豫驱散后，霉一万解锁门禁，推门而入，向身后的没名字展示自己的住所。
“哇哦......”
一进门，霉一万看着没名字对自己住所的宽敞程度所震惊的表情，而露出满意神色。
怎么样，虽然住在地下五层，但这居住面积可是超过了百分之九十的上层人，够惊讶吧！
“装饰好晃眼睛！”
“喂！你是被这震惊的么？给我注意一下空间大小！”
当然，霉一万也不意外没名字为什么会有这种表现。
因为每次从绕近路回家的时候，自己那在黑暗里呆惯了的眼睛，同样也会被自己家里的布置晃到。
“这些，都是万姐你么？”
“......”
这家伙，眼睛适应的比殖装眼还快！
看着一个个顺着远近顺序，将她积攒下来的房间装饰打量过去的编外个体，霉一万惊叹了一下她的适应速度，然后跟着看过去。
“不是。”
要是能回答是就好了。
霉一万住处里的装饰，大多都是一些宣传用的动态画报，静态的很少，每一幅画报的或单人或多人，但无论上面的人数多少，站主位的，必然是与她和面前的编外个体有着同一张脸的耀眼存在。
“......”
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些了。
这些宣传画报里，有些是在无声唱歌，有些是在无声诉说着经典名台词。
而有的只是捧着一本书静谧地看着，也有的是在宣传身上的清凉装扮，还有的仅仅是与看画报的人对视着。
“不是么？”
霉一万的回答显然没让没名字满意，看着画报的她注意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回看回去，看着她继续说着戳她痛处的话。
“我还以为这些都是万姐的过去呢，既然不是，那万姐你为什么挂着它们？”
“脸一样就是我，那你不也有同一张脸，你怎么不认为那些是你的过去？”
“我是我，她们是她们，这不一样。”
“......”
面对她的反问，没名字的回答让她不由得一震，沉默下来。
是啊，虽然有着同一张脸，但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那自己为什么还留着这些？
“你以为住在地下就不用交电费的么？”
霉一万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但更不敢面对自己的狼狈，强词夺理起来，“没有这些东西当免费照明，怎么把钱省下来？！”
这话当然是谎言。
如果只是免费的照明，那那些电池耗尽只残留静态内容的画报，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摘掉，给其他还能照明的画报腾地方？
她清楚，她早已经自我欺骗到，将其他人的过去当成了自己的过去。
因为如果不这样，她无法一个人面对这静谧空旷的空间。
“哦，原来如此，万姐你真会过日子。”
“......”
求你了，别拿那种眼神看人，心理压力太大了。
看着眼前这编外个体用相信她狡辩内容的眼神看她，霉一万突然感觉心好痛。
“算了，我告诉你吧。”
为了缓解心痛，霉一万干脆自暴自弃起来，指了指自己，“我之前介绍自己的时候，对你说过的吧，我这个一万号，就是我这张脸的编号。”
“这些。”
指完自己，她有将手指转向房间挂着的那些画报，囫囵扫过，“都是这张脸编号靠前的那些人。”
“至于我为什么叫你编外个体。”
扫完房间的画报，她该指为掌，掌心对着眼前的没名字示意了一下，“因为这张脸的正规排序就截止到我这个第一万号，凡是没有序列号的这张脸，都属于违反规定制造的编外个体。”
“一万张同样的脸？！”
“没错。”
虽然眼前的这个编外个体关注的重点与她预想不符，但霉一万还是不由得自傲的抬了下头，让自己的这张脸迎光面更大一点，“所有的偶像脸中，到目前为止，就只有这一张，达到了规定上限的一万。”
“除此之外，其他偶像脸数量最多的也不过两千，厉害吧！”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一年多前，心绪不由得澎湃了起来，“当初为了抢到这最后一个的万号名额，我可是费了相当大的力气！”
“这张脸有什么特殊的么？非得弄出来一万个？”
“你就注意到了这个？”
这家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总关注一些犄角旮旯的东西？！
感觉自己被这编外个体打败了的霉一万，有些无力，抬手撩了下额前的一缕头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面容魅力，“你仔细看看这张脸，是多么的完美，没有缺陷，她受大众追捧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
“......”
你这家伙，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看着面对她的解释，沉默下来端详了一遍她的面容，然后扭头看向画报的编外个体，霉一万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牙关有些紧绷。
“不觉得。”
打量完数量众多的同一张脸后，这编外个体果不出她所料的，说出了让她生气的内容，“我觉得很普通啊。”
“你不觉得她完美？”
“哪里有什么绝对完美的东西...脸也一样，这张脸最多就是更符合大众审美一些，它并不绝对完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这个喜欢那多一些，那个喜欢这多一些，总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强调这张脸的完美，本身就是一种不完美。”
“......”
这家伙...怎么这么不可爱的让人可爱！
已经获得过一次满足的霉一万，按捺下她想要再次拥抱面前这家伙，将她揉搓一顿的冲动。
“说起来，万姐你家可真大。”
“那当然，这可是我赶在这地下五层的地下列车通道废弃时，特意掐着点，才把这乘车等候区圈起来占下来的！”
“乘车...等候区？”
“你以为这地下能有什么地方给我们这类人住的？”
突然被拉拽回现实，让霉一万的情绪低沉下来，话语里的自嘲又明显起来，“我们之前碰面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下层区，这地下，是我们这类连在下层区都待不下去的人存身的地方。”
“上层人把天空垄断了以后，根本不会去管下层人的死活，怎么可能给我们这些在下层都活不下去的人一个居住的地方...为了有个地方住，这到了使用年限，按计划废弃的地下列车通道，就成了我们这类人安家的地方。”
“呵。”
说到这里，对自己的现今处境感到悲哀的霉一万，苦笑着哼了一声，“想来，当初建立这企业城的人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才安排了这样的奇葩规则。”
“计划报废且不会再投入使用的公共交通区域，无家可归的人，谁提前划好地皮占下来，就归谁...企业会按照规定，承认相应的居住权。”
“那万姐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
现状如此，不会好起来，也不会差下去，坦然下来的她，脸上恢复了无表情的死板，“原因很简单，我活该，没了。”
是啊，活该这样。
好好的，祖辈传承到她这一代，已经细分成路面维修工作的稳定生活不要。
非要眼热台面上偶像的那种光彩，把自己要继承的工作换成了给自己改头换面的机会。
最后因为序列号最靠前的那些人的作孽，导致这张脸彻底塌房，从万众瞩目骤然变成了万人唾弃。
改头换面之后，连半分钟的聚光灯都没被照耀到。
就成了背负巨额改造费用，连生活都没有着落的无家可归者。
倒霉的第一万号，实至名归，还有什么是能比霉一万的称呼，更适合她？
“万姐......”
温润、柔软的身躯，主动抱住了她。
“......”
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收下这卑微的感谢。
感谢您，将如此完美的造物，送到了自己面前。
霉一万这一次只是简单的抱着这个娇小身体，紧紧的抱着，脸上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深深地从对方隐约带着一点香气的头发里，深吸口气，“你上当了。”
“是啊，我上当了。”
......
霉一万的家里，空旷，没有房间划分，当然也没有卧室。
或者说，只要遥控着将所有用来照明的动态画报熄灭，也就成了休息的卧室。
抱着怀里的娇小尤物，沉眠了三个小时的霉一万掐着点醒来，发现怀里已经空无一物。
房间。
除了画报，空空荡荡。
静谧，没有任何声音。
醒来的她，蜷缩着身体，没有半点抱着东西睡着的痕迹。
那将自己催眠的淡然香气，也仿佛幻觉一般，没有在空气里有半点残留。
“......”
是自己孤独太久，渴望有人陪伴，所以做了一个美梦么？
改造过的机体，不存在睡眼朦胧的状态，但霉一万却感觉自己仿佛没真正清醒过来一样。
“......”
说起来，自己真的是渴望成为万众瞩目的偶像，才以放弃就职资格为代价，抢的这第一万个名额的么？
看着距离自己最近，正与侧躺着的自己对视的，画报里的那张完美面容，霉一万不由得想起了自己。
是么？不是么？
然而她对自己的扪心自问，突然被房间里突然亮起来的画报打断。
“？”
自己又没遥控？怎么突然亮了？
思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霉一万，愣神的从冰冷金属地面起身。
“万姐你不是要早起么？怎么赖床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光彩夺目的房间里响起，让她不由得循声看过去。
“......”
啊，原来不是梦，自己真的与这个编外个体搭伙生活了。
虽然......只能持续最长不过八十个工作日...但也足够了。
看到了正跪趴在地上，细致地清理空间被她忽略死角卫生的编外个体，霉一万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房间的布局稍有改变。
布局...改变...
“！！！”
反应过来的霉一万大惊失色地看向了她房间里的一个敞开的狭窄排水口。
该死！昨天她实在太大意了，居然忘了提醒她这房间并不安全！
然而还没等她起身把敞开的排水口堵上，一个从排水口猛然蹿出来的黑影，便扑向了正在安静清理房间卫生的娇小身影。
“小......”
她的提醒，戛然而止。
“啊？”
霉一万，愣神地看着眼前这个，手里掐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东西站起来的编外个体，看着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诧异反问过来，“小什么？”
“你...不怕这东西？”
“怕它？”
被她注视着的编外个体，仿佛被逗笑了一般，“我为什么要怕一只老鼠...不过这里的老鼠长得还真够大的。”
“老鼠？”
那又是什么？这不是腐金兽么？
“万姐你不知道老鼠？”
没名字眨了眨眼睛，诧异地看了手里东西一眼，突然恍然起来，“万姐你连猫都不知道，不知道老鼠是什么也很正常。”
“猫和老鼠......”
这编外个体，突然以一种她不理解的原因，兴奋起来，“万姐你想听猫和猫鼠的故事么？”
“那是什么...算了，那不重要！”
终于从愣神中彻底反应过来的霉一万，动身，在嘎吱声中，搬动重物将敞开的排水口堵上，然后向正打量着手里东西的编外个体走去，“那东西很危险，快把它丢了！”
“危险？食物而已，有什么好危险的。”
然而面对她的严肃，没名字表现得就有些没心没肺，还躲过了她准备接管还没死的腐金兽的手。
“食物？”
腐金兽能吃？
曾经被腐金兽喷出的腐蚀液，腐蚀掉双脚和小腿的霉一万，有些弄不明白眼前这编外个体的思路。
“抱歉，我忘了万姐你只需要营养剂和机油就能生存。”
没名字用空着的手，敲了自己脑门一下，然后抬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我想维持身体活力可没有万姐你那么简单，我还正愁这里没什么吃的呢，没想到这东西突然送货上门。”
“嗯......”
说着，她与手上东西的一只通红眼睛对视起来，“你该不会感染了弓形虫了吧，闻到猫猫的气味就嗨到奋不顾身？”
“......”
好！好可爱！
完全忽视掉编外个体所说内容的霉一万，终于从眼前这萌物敲头动作带给她的震撼中，挣脱出来。
“万姐，我给你示范它怎么吃啊。”
然后她就看到，眼前这萌物突然做起了残忍的事情。
只见眼前这编外个体，只是抖了抖她扼住腐金兽的手，随着一阵从腐金兽的头蔓延到尾部的喀嚓声，腐金兽那一对通红双眼，就在她的注视下，快速黯淡熄灭。
“嗯，这大老鼠的共生微生物有些多，所以在它刚死的时候，就必须及时完成处理。”
然后，腐金兽黝黑的皮毛，在她来不及眨眼的时候，被编外个体一把扯下，就仿佛腐金兽的皮毛就只是它穿着的外衣一般轻易。
与它的皮毛一样，腐金兽的皮下肢体也一样黝黑。
然而在她眼里的编外个体，却表现得丝毫不在乎腐金兽皮下组织的黝黑。
从一个摆立在地的立式画报后面取出一个灰色方箱，便在上面徒手开始了对黝黑组织的切割。
“那是......”
她不记得她家里有过这东西。
“万姐你睡着的时候，我拆了几个报废的照明灯做了这东西。”
顺着编外个体的抬手示意，霉一万终于发现，自己家里的几幅画报成了一张贴纸，而用来保持贴纸光彩不发生褪色的画框，则不知道到了哪里。
“......”
不知道为何，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珍藏被破坏而生气。
“我原本是准备等万姐你醒了，用这东西给你修一下关节的...不过既然这东西送货上门，那就先委屈万姐你等一等，等我吃完再帮你修一下身体。”
“哦，好的...不是！”
正应声点头的霉一万突然反应过来，“你懂机械修理？！”
哪个家的败家子，违规制造编外个体不说，还给她灌输宝贵的就业知识？！
“万姐你真会说笑，这有什么好难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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