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秦皇
要类比形容企业城的天穹与地表。
九龙城寨之于港地，无疑是最恰当的。
只不过天穹这个‘九龙城寨’，与真正的九龙城寨相比，简直比梦中天堂还要梦中天堂。
网络时代之前的人类，无论怎么集世间美好，并以此为基础畅想那个天堂，都难以达到天穹的万一。
红、橙、黄、绿、青、蓝、紫......
以及它们交融相接而成的渐色，在这天穹之上自然和谐的共处着。
明晃晃但不刺眼的骄阳，高悬天空，湛蓝且洁净无比的天空，被妙曼的云朵点缀。
无需计费的空气里，花朵绽放着令人舒适的馨香，虫鸟有节奏地奏响着令人闻之愉悦的交响乐。
游鱼无羽翅，却能在上方的浅青色水雾里潜游，飞鸟无滤腮，却能在下方的深蓝色浮水里翱翔。
只在宣传画见过。
看过去就让人心生喜感的海豚。
在水雾与浮水里自由往来穿梭。
时而与飞鸟共舞，时而与游鱼嬉戏。
如果这些都只是虚假的影像，那还罢了。
但这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无虚的事物，能在空气里摆动身姿的海豚，还好奇地凑过来，观察着这些它第一次看见但稍有熟悉的众多存在。
然而。
美好归美好。
这天穹对于沿盘旋藤蔓从地表来到天穹的人而言，却成了愤怒源泉。
生活在这比天堂还天堂的天穹里，享受着如此优沃的环境，为什么还要不满足地折磨在地表勉强堪称活着的他们。
从企业城的中心、西北、西南、东北、东南。
五处蔓延向上，直抵天穹的盘旋藤蔓。
不只是为了提防天穹一方破坏的余量手段，也是给那些到现在仍侥幸生存着的地表居民，一个脱离地表地狱的机会。
这些即便在地表混乱到现在，也依然懦弱到不敢参与到西区反抗行列当中的个体。
在抵达天穹，见到天穹在审计规则下，毫无保留地向他们敞开的一切后。
终于发自内心地愤怒了。
但他们愤怒，又能如何。
他们一开始是看客，到最后，仍是看客。
处在守势的西区，曾经毫无保留地向他们敞开欢迎大门。
因为那个时候，多一份力就能多一份抵御白狗屠戮的底气。
在偶像经济越来越烈火烹油，走向极端的时候，依然没有将所有地表居民都席卷其中。
能在那种极端环境下，依然没有顺潮流多少装个浅信徒意思一下的个体，由于没有身兼信徒身份，在标签规则打击中，得以幸免。
白狗的钓鱼执法手段，只对无心民或半无心民管用。
面对上不是无心民的普通地表居民，不仅不起作用，反而还有概率被反制。
因此在西区面对天穹一方采取守势时，能抵抗白狗的，就只有没被标签规则打击的这类人。
但由守转攻后的西区，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力量，虽然欢迎新人加入，但对这些明显是为了押宝的新人多了一些挑剔。
而当巨柱坍塌，核心区面对西区再无任何反抗余地后。
已经明确了必将胜利，那最后的上车机会也自然而然会选择彻底关闭。
虽然还未彻底击败天穹一方，提前关门分享胜利果实，总有种半场开香槟的感觉。
但在敌人已经注定将要被消灭的当下，分清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对一个即将胜利的团体才比较重要。
既然是看客。
那沿藤蔓上来的他们，就只是围观西区最终胜利结果的气氛组。
是，他们在天穹这里，终于意识到了天穹居民对地表居民的残酷，并为此发自内心的愤怒。
但天穹居民，什么时候不对地表居民不残酷了。
现在才愤怒，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哦，可能是因为他们以前觉得生活还能继续得下去，知道天穹居民做事过分，但因为没发生在自己头上，所以不敏感。
说不定他们的这份愤怒里，还带着对西区一方的迁怒。
天穹居民不做人是天穹居民的事，你们这些屁民胆敢反抗，哪怕成功了，也是屁民的原罪。
“我，是不是把这些人想得太坏了。”
混迹在南区登顶的众人里，可能是在场人员里，唯一一个情绪稳定的存在的任窘，在众人怒火没有经过任何诱导，却正在逐渐转化为破坏一切欲望的时候，悄悄远离着人群。
那头好奇地凑近打量众人的海豚，完全没有察觉人群的愤怒，仍绕着他们摆动身姿。
虽然它看上去挺无辜的，但任窘并没有提醒它逃离这里。
毕竟这天穹里的一切美好，都是通过将代价转嫁到地表居民身上实现的结果。
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
当一方与另一方有血海深仇的时候，将造成血仇的一方斩尽杀绝，才是应有之义。
“——————”
海豚猝然受伤的悲鸣声，响彻天际。
听之，的确挺令人感觉到一丝感同身受的凄凉。
但会有感同身受的人里，肯定不包含已经彻底脱离人群的任窘。
被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加持下的他，已经失去了同理心这种人的基本动物性，他或许会因为环境原因，基于理性表达一下同情。
但现在，他就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不要怪他们，要怪，就怪你那些把身为人的身份卖掉的先辈吧。”
漫步在这天穹自然公园里的任窘，正在对这里的一切啧啧称奇，“啧啧啧，哪怕思想滑了坡了，办法也总比困难多。”
“既想要自然环境，又不想被原生保护区规则入侵。”
简单。
“这里，连空气都曾经是人，还真他喵的丧心病狂。”
“还好那家伙就没准备过亲自登顶，不然，我身体在这里吸一口气，都等于是我在吃人。”
草，在这里不是植物的意思，也不象征着笑声。
这天穹的自然公园，并不是人体成分随自然循环发生的形态变化所构筑的结果，在这里，空气也分个体，也能像是生命一样两性繁衍。
“这里，该不会就是印度教的天堂吧。”
一滴水想要隐藏自己，当然是藏身在大海里。
任窘来到天穹后，选择远离人群，就等于是离开了大海。
虽然星空之上的存在，因为西区一方与天穹一方的最终决战，注意力被集中在了那边，让他没有被立刻关注。
但要是他继续一个人在天穹上游荡，那他被发现将会成为必然。
“这个时候，就要发挥我身为哨兵分身的特殊性了。”
哨兵的分身，脱离承载体之后，寿命极短。
所以任窘也让现在的这个身体，表现出崩毁迹象。
一个个构成身体的纳米单元，随着失活化作银灰液体从他身体上落下。
在自身的张力作用下，成为了难以融入身边自然环境的，如同水银液滴一样的液体颗粒。
而又因为这些液体颗粒真的表现出了水银的毒性，开始对原本美好的自然环境产生破坏。
“......”
没回头地‘看’了下身后痕迹，任窘不动声色的吐槽起来，“这既视感，我也成宝石国之民了？”
“啧，算了，别想这糟心事了。”
“本土佛教的理论既虐待自己，又虐待看众，反而是几个变种佛脉才更符合人性一些。”
虽然吐槽自己成了宝石人，但他却没有那种生生不息的特性。
身体向外渗漏的纳米单元液体，真的是漏多少，他的身体就少多少。
原本外形看着还像个人样的他，随着构成身体的纳米单元越来越少，逐渐终结者化，就像是从T-1000型号退化成了T-800一样。
但这种变化还远未到停止的时候。
骷髅机器人的形态，逐渐往骷髅方向变化。
但单纯的骷髅是走不了路的，所以在骷髅化的同时，他外形也在史莱姆化。
当人形再也维持不住的时候，继续前进的，就只剩下一团不断腐蚀草地的银灰色液团。
好在这里没丧心病狂到每一根草都曾经是一个人的程度，有着明确边界划分的草皮，才算是一个个体。
所以任窘的行进，就相当于给人的身体上纹了一些黑色纹路。
这个过程里，没有任何人死亡。
哨兵主体早已经是登顶天穹中心区的一员，作为众多一次性的情报收集分体之一的任窘，让自己表现得一点也不特殊。
“还好提前准备了个新身体，不然这下又要以数据幽灵的形式存在一段时间了。”
承载任窘的银灰液团在滚动到天穹边界线后，也到了哨兵分体存在时间结束的时候。
任窘让外形表现出分体彻底失活的表征后，借着下方经由‘腐蚀’，暴露出来的通往企业城地表的管道通路，与之建立连接。
草皮虽然曾经是人。
但转化为草形态后，一样也能光合作用生产营养物质。
作为地表居民日常相对廉价供应的营养液成分组成之一，便来自于此。
管路直达地表，但任窘没有直接整个潜进去，像蛇一样，往新身体所在爬行过去。
那样太费时间。
这里的纳米单元是他思维意识的承载，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必须困死在这些纳米单元上。
毕竟他现在的存在形式，是数据幽灵，而不是纳米聚合体。
把管路当导线，近乎光速一样的转移到新身体的纳米单元载体里，不比亲自爬过去容易？
“地球那边，估计得羡慕死这里的这种天然条件。”
转移到新身体里的任窘，没有断开身体与管路的连接，以此保持对天穹那边的监控，“普朗克单位常数就变了那么一点，微观工具粒子的制造就容易了几亿倍。”
“连真空势能粒子电池都不需要专门准备。”
不过代价是，这里制造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的难度，也难了不知多少。
亲自抵达了天穹，一些以往看不到的东西，终于在他面前被掀开了一角。
这里的智慧文明的确达到了深空星际时代的标准，但这里因为发展条件不均衡，走上了另外一种发展方向。
那就是以原初恒星为中心，不断壮大原初恒星系疆域的星盘路线。
这个任务世界，没有第一个任务世界那种方便通讯的虫洞人造技术。
在这里，微型黑洞的碰撞只会创造二加一大于一程度的新黑洞，想要发现虫洞，只能从自然黑洞中碰运气。
受限于物理速度上限，智慧个体哪怕以超个体集群，影响范围也没办法扩大到第一个任务世界那种跨星域的程度。
因此，像第一个任务世界那种前沿人员，一‘个’人控制一大片星区的情况，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
‘个’人可以控制一整颗恒星，从褐矮星、红矮星、黄矮星，到红巨星、蓝巨星都行。
但就是没办法跨星域同时同步控制多颗恒星，除非恒星系本身就是一个多恒星大体系。
“有得必有失嘛。”
“不过......”
在天穹看到星空图像的任窘，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天上星星距离近的，大部分都有了主的情况下，我这想要冲出去，难度着实大了些。”
“还好核聚变引擎在这里依然是曲率引擎。”
“我还能带个人造短寿命恒星跑路，不然我这次可能要像上个任务世界那样，再次被困死在摇篮星球里了。”
就在任窘畅想着未来如何时。
天穹那边的决战也跟着落下帷幕。
虽然当原生保护区规则战胜本企业城规则，成功将整个天穹也笼罩在内后，战斗方式变成了冷兵器对战。
但决战持续时间却并没有跟着，像冷兵器战场那样，需要耗时良久。
天穹一方知道当原生保护区规则笼罩后，战场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也对应采取了措施。
但比起西区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冷兵器时代作战方式，天穹一方那种临时掌握，还不够熟练的防御战术，根本无法抵挡西区一方的进攻。
当一个大大的‘秦’字，将原生保护区规则下由人造白天转为自然黑夜的夜空照亮。
本企业城的天穹、地表、地下，以及属于本企业城影响范围的，面积更加广大的原生保护区等四方，彻底归于虚拟秦皇的统治之下。
‘万古归一，剑指星穹’口号的前半句，正式达成。
但事情并没有因为决战胜利而结束。
没名字那边，之所以干涉西区的发展，让原本的虚拟昊天，演变成了秦皇，就是需要以秦皇的名义，封禅‘泰山’。
当然，这里也不需要等秦皇东行之后再开始。
在自然夜空被‘秦’字照亮那一刻，封禅也随之开始。
原本企业城地表核心区，三条蜿蜒盘旋，直抵天穹的藤蔓下方中心，镂空环绕之处，一座在决战进行时就开始营造的祭台，业已完成。
没名字没有套着虚拟秦皇的外壳。
而是与霉一万身穿同样装扮，以东妃、西妃的身份，一高一低站在秦皇虚影的身后。
“接下来，就到了我出手干涉的时候了。”
在一虚两实三个身影同时俯身拜他们面前的‘天’、‘地’二字时，任窘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星空之上的存在发现，径直动用作弊手段，将归于虚拟秦皇治下的所有空、地、山川、河流，乃至人和动物，都真正统合了起来。
这个任务世界，创造真正的人工智能很难。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不能创造。
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一样也难，但不妨碍那个任务世界里的人类，利用自身这个黑箱走捷径。
世界不同，底层架构区别巨大。
但涌现现象表象依然可以被利用。
“创生，开始！”
在任窘指令下达的同时。
天穹中心，正在庆功的风行者一行，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们当中的哨兵，一阵难以言述的悲伤，浮上了他们心头。
这个即便主体失踪了很多年，最后时刻才带着原生保护区规则种子出现在天穹，参加决战。
但以分体形式，和他们相伴几十年的伙伴，就要永远地离开他们了。
与他们依附相生的分体，纷纷失活脱离。
而哨兵的主体，也在整整欢呼声中，如同像素点被擦除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朕，为始皇帝！”
一个厚重洪亮，但不震耳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以更名为‘秦’本企业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与天地间响彻。
在这声发出的同时，原本虚影模样的秦皇，由虚转实。
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在虚拟世界灵境里被命名为战争天网的人工智能，正式在这新世界里诞生。
“喏———”
这是大秦的回响。
......
“诶？”
‘泰山’封禅结束，一片废墟的大秦地表开始了重建工程之后。
伪装身份成了大秦治下服劳役一员的任窘，在偷懒休息的时候，不由得仰头看天。
“你们的实验目标不就是研究智慧本身，以希望创造真正的人造智慧么，现在人工智能诞生了，你们怎么还没动静？”
不过虽然这么问，但星空之上的存在没动静的原因他也明白。
因为这个名为秦始皇的人工智能的诞生，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诞生方式虽然由于他没有加以掩饰，相关要点已经被星空之上全部掌握。
但以往那种掌握一切的惯性，让他们即便是星空之上的智慧体，也不由得陷入了保守化的困扰。
“不实地下来考察，只是照搬我的办法瞎用，可是要出大事的哦。”
任窘脸上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欠揍笑容。
“别偷懒！赶紧干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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