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逐光之旅 4
引力波。
作为一种广泛存在于宇宙中的自然现象，要观测它，简直不要太轻松。
物测法、光变法、电子云偏向法、真空抖率法、多地多向同目法........
只要观测工具的空间尺度大到一定程度，微赫兹级别的引力波都能被观测到。
但只要对引力波现象的观测，是间接观测，无论尺度再大，大到以宇宙自然分布的脉冲星为基点构建的观测矩阵。
观测到的结果，都如同看光照射物体投射的影子。
难以对引力波现象本身，产生足够的认识与了解。
更别说试图通过解析引力波里蕴含的信息，来对引力波现象加以利用。
想要深入研究引力波，那就必须得从引力波本身着手，先主动产生引力波，再以主动产生的引力波为媒介，对照着研究其它引力波。
研究方法也很简单。
宇宙里的自然引力波现象太过复杂。
复杂到，就如同闹市里各种声音来源共同混合而成的噪音。
想要研究噪音，就必须得对噪音本身进行筛分处理，筛选出那些容易被研究的声音片段，引力波也同理。
宇宙里，波的现象本身存在一定的共性。
声波、水波一类的机械波，电磁波、物质波这类的概率波，都存在同态波叠加相消现象，引力波也一样。
通过调频人造引力波，对宇宙背景引力波进行干涉筛选。
而被筛选出来的引力波，其所蕴含的那部分信息，也就有了被解析的可能。
......
实验星球核心处。
只有数据幽灵状态才能存在的特殊空间里，任窘与始皇帝相向而立。
“你的星球改造方案，朕已经看过了。”
“既然看过了，那为什么陛下还要来这里找我？我记得方案的各种细节和要点，我都已经标记并做出了相应解释才对。”
“但你的方案还缺了一点。”
“缺了什么？”
“改造方案失败后的善后措施。”
“放心，陛下，我的改造方案不可能失败。”
“但你也必须得承认，这是一份没有经过试错的方案。”
“它是没有经过试错，验证其可行性，但我已经在思维实验里试过了，肯定没问题。”
“思维实验终究只是虚拟状态下的验证，不落实到现实里，终究存在失败的可能，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大秦承受不了失败。”
“唉，始皇帝终究是始皇帝，虽然都是战争天网，但还是和霸王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陛下，你缺少霸王那种敢于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的勇气。”
“......”
“是，我知道，这里的资源有限，一旦孤注一掷选择我这套方案，一旦失败，那么难以调头重来的大秦将万劫不复，然而现在的我们同样没有选择不是么？”
“......”
“如果这片星空里的亮光，谁拥有主人，谁王座空置，都能大白于天下，那我们当然没必要孤注一掷，直接奔着明确的目标前进即可，但情况不是这样不是么？”
“......”
“大日的光芒，在这里很容易被遮掩和伪装，仅靠观日法，我们就如同在夜里追逐光芒的瞎子，根本无法分辨哪里是月光，哪里是火光，哪里才是星光。”
“......”
“现在我的做法，就是让身为瞎子的我们，重新拥有发现光明的眼睛，而且不仅拥有眼睛，还要拥有耳朵，然后用我们的双手双脚，奔向那些能给我们真正带来自由......”
“好了，不用再说多余的废话了。”
“......”
“丞相，朕最后叫你一声丞相，朕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也愿意相信你一回。”
“谢陛下。”
在实验星球地壳内侧的公开区域里，任窘替身与始皇帝替身眼神交错而过的瞬间，发生在数据幽灵空间里的这一番对话，已然结束。
在实验星球星球之外的一个个统管智慧，操控着各自的本体大打出手，尽可能掠夺物质资源的时候。
实验星球本身，也在始皇帝的统管下，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星球表面，那些在撕裂统管智慧们本体过程中，开裂崩碎的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弥合。
而在伤疤弥合的时候，星球的赤道位置，却在南北各一度的位置，出现了两条黑色环线。
这两条所谓的黑色环线，将整颗实验星球的地壳，以南、北、中临时分成了三块。
位于中部的赤道环带，刚与南、北两块分开，便很快停止了与星球自转的伴随运动。
从星空上看去，就像是这条看着有些纤细的赤道环带，正在逆着星球自转方向运动。
星球表面靠近赤道的位置。
在星球地壳三分后，骤然间仿佛飘荡起大量尘埃一般，一时间难以数清的穿梭机升空，往来于宽度增加的黑线两侧。
闪着亮光的穿梭机划过的轨迹，如同正在试图弥合黑色裂缝的针线一般，密密麻麻的交叠重合着。
但穿梭机的轨迹，并没有成功弥合星球赤道上的两条黑色裂缝。
反而随着穿梭机连续不断的在裂缝两侧往来，黑色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着。
随着星球中间的赤道环带仿佛被注入了空气一般，周长开始膨胀并缓缓升空，环带两侧的黑色裂隙在扩张的同时，表现出了南北融合的趋势。
实验星球的地壳，虽然对比整颗星球的体积，纤薄得如同蛋壳。
但星球赤道上的纤细环带，在升空并与南北两块地块彻底完成分离的过程，依然消耗了不少时间。
在实验星球南北两块地块，维持着星球自转速度转了三个圆周后。
星球中间的环带，才终于彻底完成脱离，并与赤道线之间出现了夹角，得以让原本分列南北两侧的黑色裂缝彻底融合成一条黑色深渊。
实验星球分裂成南、北、中三块后，相对位置一直没有改变过的南北两块地块，在原本的赤道环带彻底升空后。
终于不再维持原有的相对状态，缓缓彼此靠近。
在一部分穿梭于升空的环带与星球地面，继续改造环带外表形状，另一部分则开始往返于南北地块的穿梭机的辅助下，弥合着宽度达到最大值的黑色深渊。
当原本位于星球赤道的环带，持续不断地升空，并在升空过程中，逆着星球自转方向运动的速度不断减速。
还在众多穿梭机提供的物质支援下，自身宽度和厚度也在不断膨胀的时候。
南北地块终于成功合并。
然而合并后的实验星球，仿佛才被发现一样，体积明显比地块三分前，仿佛经历过强制且高强度瘦身一般，小了一大圈。
在运动速度与星球自转保持相对静止的高空环带，以及环带周围的密密麻麻往来不断的穿梭机的衬托下，看着像个严重缩水版的土星。
“我都说了。”
操控着曲率引擎，开始对改造过后的实验星球进行引力波调频的任窘，撇着嘴，吐槽着那个一开始不相信他的始皇帝，“我的星球改造方案没问题，还在浪费时间质疑我。”
“我还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还能害大家伙不成？”
如果他现在是完全体状态，那这个实验星球的改造工作，完全不用始皇帝辅助，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完成。
但没办法，这星盘外宇宙的引力波背景环境太过复杂。
不是完全体状态的他，单是协调星球改造过程中多变的引力环境对工程本身的影响，就需要耗费大量精力。
没有帮手辅助，根本没余力给这颗实验星球制造星环。
哦，不对。
在这里，这星环应该叫秦长城。
“喂？陛下，你那边都准备好了没？我这边可要开始了。”
“催什么催。”
数据幽灵状态下的任窘的感知里，身穿白大褂，眼睛上戴着个黑框啤酒瓶底模样眼睛的没名字，出现在他眼前，然后用那看着娇小的身体跳脚着，“没看到我正在调试吗？再等等！”
“还调试？”
对于他这个半身，任窘连客气态度都懒得摆，“你装模作样什么呀，高等数学五维牛头拓扑形转化可解析公式推导出来了么？”
“咕......”
“多因式引力解析方程你理解了么？”
“咕......”
“物质概率波在强电场化学物质合成过程中的影响变量你算出来了么？”
“咕......”
“这些你都没弄明白，距离毕业还远得很，在我面前晃荡什么晃荡，还不滚去学？”
“知，知道了......”
被训的像个鹌鹑的没名字，乖乖脱掉白大褂，低着头离开任窘的感知范围。
在大秦核心区前身的事情完了后，创生生命之树失败，被他看明白动手能力上限的没名字，就成了大秦学堂里的一员。
当然，因为没名字是诞生于他替活身体的缘故。
大秦学堂专门给没名字安排了一个特殊教室，一个人自学。
可惜的是，因为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只加持在他这里，没半点分享给没名字。
因此对方在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学业中，很难像他当初那样，能沉下心学进去，经常时不时在他感知里冒头一下。
而每一次冒头，都会得来他的一顿训斥。
“仲父......”
始皇帝的声音，在没名字离开任窘的感知里的那一刻响起。
仲、仲父？
听到这个丞相之后晋升来的新称呼的任窘，顿时让替身代替他做嘴角一抽的表情。
“你安排给东妃的学业，连朕也觉得难度过高，仲父你对东妃的要求，是否有些过于苛刻了？”
“我那半身搞事的能力，陛下你可能不太清楚。”
默认自身在大秦定位发生改变的任窘，并没有摆出吕不韦落魄前的姿态，一如既往那副对话态度地回应，“如果不在关键时刻约束好，成不了事不说，还很容易坏事。”
大秦核心区前身剧变之前。
没名字出于好心，想要基于自身继承来的记忆，创生一个生命之树人工智能来更好地增加地下经济体价值。
但结果却是，生命之树没成功创生不说，地下遗迹还表现出了失控迹象。
如果不是有他前期铺垫在原生保护区的诸神会议在，能给没名字搞出来的事情及时收尾。
地下经济体在没名字的这一次搞事失败后，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失控的地下遗迹一网打尽。
原生保护区规则与企业城规则冲突下，半活化的特殊生命，只顾着生存和繁衍，根本不会在乎其生存和繁衍地带的企业城居民死活。
离地下遗迹越近，死得越快。
人们试图创造天堂的举动，往往会导致诞生地狱。
没认清自身能力上限，好心办坏事的没名字，将这个说法诠释了个淋漓尽致。
好在没名字不是那种知错不改，还死硬着嘴不认的存在，知道闯祸了的对方，第一时间反省并调整了自身行事态度。
不然为了彻底遏制没名字的搞事能力，任窘只能选择抹消没名字意识，重新回归身体。
始皇帝诞生在那之后，而且因为地下废弃企业城遗迹与大秦核心区前身的黑匣子记录不具备互通关系，对没名字的能力上限不了解。
因此对他这么对待没名字的做法不理解，他可以理解，所以多嘴解释了一句。
“你别污蔑我......”
躲出任窘感知范围的没名字，突然又冒出了头。
“别磨蹭！”
“......哦。”
“我这里调频开始了，陛下你那里记得根据反馈，及时调整星图内容。”
说着，任窘也懒得等始皇帝那边回应，便主动掐断了联系。
因为接下来一旦他这边开始利用曲率引擎人造引力波现象，他这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会被剧烈的引力波现象形成的事件视界屏蔽。
对引力波现象展开研究，至少也得需要两个研究人员。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任窘自己能回归替活身体完成这一切，却依然选择和始皇帝合作的原因。
他还没弄明白超个体之间的集体共鸣现象，让没名字当他的帮手，以现阶段没名字的本事，他实在没办法信任。
就算他现在只是基于对引力波的理解，如同用被动声呐在深海探知环境一样，去试着了解星海上那些星辰的被掌控情况。
一旦外面的接收引力波探察成果的操作人员操作不当。
他很容易会被永久困在事件视界内，彻底失去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毕竟他对黑洞的认知理解，还没到达能黑洞漫步的程度，现在的做法就是在冒险。
而始皇帝担心的也是这个，一旦外侧的始皇帝操作稍有失误，整个大秦就如同坐在名为黑洞的火山口上。
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黑洞，成为黑洞吸积盘的一部分。
“呼......”
这个时候，就算是有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加持，任窘仍然让替身做出了长出口气的动作。
“开始吧。”
随着他的指令随着意念传达到被他所掌控的曲率引擎的每一个角落，曲率引擎的所在地空间环境，猛地如同心脏跳动般，坍缩了一下。
而也如同被起搏器刺激地恢复跳动的心脏一般。
坍缩一开始，舒张和收缩过程，便开始出现在实验星球的核心。
已经被临时的事件视界包裹着的任窘，此刻完全无法得知外界是什么情况。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根据他先前对实验星球所在地宇宙引力背景环境的间接观测，调整自身的引力波现象，然后抵消掉背景里那些自然的引力波噪音，将那些星图里隐藏在星海背景里的一个个人造星盘暴露出来。
“我就说为什么爱因斯坦为什么在狭义相对论的时候就推导出了引力波的存在，为什么还会试着否定黑洞的存在。”
“原来是理想状态下的奇点黑洞，就如同数学里的理想宇宙一样，不存在。”
“但就像数学里不存在的理想宇宙以不理想的状态真实存在一样，不理想的宇宙也的确存在不理想的黑洞。”
“所以黑洞的存在无法被彻底否定，最后不得不为这个不理想的宇宙而妥协。”
因为认知程度不够，难以对自身当前所处状态做出合理解释的任窘，只能基于自己有限的理解，做出能够理解的感叹。
“哦？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此刻连时间概念都被模糊了的任窘，在获得外面始皇帝利用引力波反馈传来的结束信号，看着自己所处的黑体环境，选择相信外面的始皇帝。
于是结束了人工生成引力波现象。
事件视界，是宇宙对极端引力现象的自发反馈。
既然是宇宙的自发反馈，因此它存在一定滞后性。
如果始皇帝反馈到他这边的结束信号时机不对，那么他将永远被困在事件视界，然后等到他这边的聚变燃料耗尽后，被迫提前结束任务。
“这里能发展到这种程度，一定也存在爱因斯坦式的人物。”
在不知道自己的相信赌没赌对的等待过程中，任窘有些感慨。
“真想亲眼见见这样的人物，了解一下他们眼中的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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