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小结
幽邃而宏大的建筑脚下。
一个被衬托得异常渺小的身影,仿佛正在被凛冽寒风吹打。
身形轮廓的边缘,也仿佛在凛冽摧残下,模糊了与周遭幽邃环境的界线,一副眼看着就要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状态。
但无论是站在建筑脚下的身影,又或者高坐在建筑顶端,有着与建筑本身相衬的庞大身形的存在,都不在乎这些。
“你太令我失望了!”
如雷鸣般宏大悠远的声响,向建筑四面八方扩散。
“您说的是。”
然而面对这震耳欲聋的指责,渺小身影回应得很是坪淡。
“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克服你那点毛病!”
因为渺小身影的坪淡态度,即便来自建筑顶端的指责再怎么响亮,也依然透露着一种难以接地的虚浮。
“您说的对。”
“你玩的那点小把戏我都知道,别玩了,赶紧做正事!”
“谨遵吩咐。”
“再给你半星环时间,如果那块地还没有任何好消息,你自己看着办!”
“我会努力。”
“我知道你心里恨死了我。”
雷鸣般的指责声话音骤然一转,不再如悬于高空的利刃般逼人心魄,但依然如慈父般庄严肃穆,“神佑铃铛那件事是第六自作主张,我已经剔除掉了他的继承权和血脉,你该收心了。要记住,一切以家族为主。”
“我明白的。”
但这种转变,并未带给渺小身影任何改变,其语气依然坪淡。
“嗬!!”
然而突然发生的意外事故,让本来接近尾声的对话又生波澜。
只见丅渺小身影的胸口,突然被一个无形之物前后贯穿,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轮廓模糊的双手试图抬起,但抬到半中却没了继续的力气,耷拉着垂下。
在胸口的贯穿伤还在持续扩大的同时。
外形轮廓越发模糊的身影,趁着最后的弥留,试图用最后的力气转身看去。
然而还没等他转身的动作完成,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人从身后踹倒一般,向前倾倒。
但他的倾倒动作却并没有完成,在模糊的身形如木杆直矗矗地倒地之前,便无声地化为了一团氤氲雾气,与周围的幽邃环境彻底融为一体。
......
爱雅睁开眼,右手从一页书写着各种符文的石板上移开。
刚才的那一幕,是记录在她那名义上的‘丈夫’干尸上的,他死前最后的经历。
他在死前,正在与国都那边主家进行着远程通讯,还没等通讯结束,他就遭遇了来自背后的袭击。
过程快捷短暂到,连他这个受害者都没看到凶手是谁。
显然这个作案凶手很清楚死后调查的详情,干脆利落的同时,也没给受害者记录下任何有助于缉凶的线索。
这种死亡调查,是这里对非正常死亡的常规调查手段。
也因为常规,爱雅在从检查完尸体的神仆那里得到这一份死亡讯息后,不用推敲就知道,这份讯息并没有作假。
但正是因为没作假,所以它才足够危险。
为什么?
因为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在死亡时,正在与国都那边远程通讯着。
这意味着案发现场还存在着另一个旁观者,这个旁观者的证言,就能决定她这边某个人的生死。
她的这个‘丈夫’死于生机被强行抽走。
而她的那个车夫几乎成了公开秘密的混血身份,恰恰成了案发时,现阶段唯一有作案可能的被怀疑对象。
只要那个很有地位的证人作证,即便凶手不是某人,也必然是某人。
而能够决定对方作什么证,怎么作证,自然是取决于她这里的态度。
而其中的麻烦之处就体现在这里。
如果按照这个套路发展,她表现自己态度这件事本身,那就如同抱薪救火。
因为不管她这边这么表示诚意,除非她将一改当前人设,直接把自己贬低到一个极低的位置上,匍匐在对方脚下,任其索求。
不然但凡她这边矜持那么一点点,还抱有什么奢求期待,都只会受对方拿捏的一点点丧失底线,直至被驯化成为比狗奴还卑微的蛆虫。
就算不提她在星盘社会看到的相关人驯记录。
单是地球那边她过往阅读过的史料,都有大把的案例可以佐证。
“啧啧啧,不愧是补脑补到了位的,做事就是这么滴水不漏。”
虽然人不在她周围,但任窘的调侃声音还是传入了爱雅脑海,“你现在见识到他们的手段了吧,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
因为捧着石板的神仆就在身旁,爱雅只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虽然在地球上,像她现在所处的弱势地位的个体,还能玩一玩自由心证的把戏,利用谁受益谁就是幕后黑手这一点,掀起舆论来抵消这种不断拉大的差距。
但在这个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的环境里......
除非她能成为物质位面的亲儿子,不然这种把戏没半点用。
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的身死,最大受益人虽然的确是蓝鸢家,但在诸神见证下,对方的行为举止哪怕确有不当之处,只要条例清晰的线索因果没一条指向对方,那就能让对方置身事外并享受最大的好处。
利用舆论引发同情?
想多了。
当证据真相都可以清晰地摆在每一个吃瓜群众眼前时,没人能扭转舆论导向。
「果然,伟人就是伟人,说的话任何时候都能派上用场。」
在任窘吐槽的那一刻就开启了机械心智的爱雅,哪怕受限于身体,只能单线程处理问题,也依然以极快的速度理清了自身所处现状,并有了应对办法,「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就看谁的动作够快。」
决定该怎么做后,爱雅直接看向依然捧着石板站在她旁边的神仆。
神仆体系,是这里的一个轮外体系,无论神仆成为神仆前的出身如何,无论对方曾经是贵族还是坪民,又或是外乡人还是家生子,在成为神仆后,都见人高一等。
因为对方成为神仆后,就成了地域神的一个现实窗口。
“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帮我看到了他身前最后一面。”
口头上的感谢完毕,接下来就是能落实的感谢,“我想将这个庄园献给父神,还请您不要嫌弃。”
不需要立什么文书契约。
当这话刚一从她嘴里说出去的刹那,这个庄园的主人就从那具干尸,转换到了神仆身上。
虽然理论上,这个国度里的一切土地,都理应归属于这个国家的父神,但理论归理论,实际归实际。
实际上,这个父神所属,中间还隔着血裔这不知道多少层的中间人。
毕竟整个物质位面,所有山川湖海和生命,真正的主人是位面本身。
如果没有掺了私货的这些中间人做锚点,无视位面存在而擅自宣称某一块土地是某某某的,只会受到位面反噬,然后举世皆敌,无疾而终。
只有一块土地上的大多数生灵都承认土地属于谁,那不需要面对位面反噬。
而海洋之所以能成为海洋神系的天然神国,不需要像陆地上那些地域神那样需要应对位面反噬。
则是因为物质位面能够成为生命物质位面,天然就与水元素位面有极深关联的海洋神系,能在这个转化过程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面对能将蛋糕做大的关键且重要的帮手,不管是个人还是势力,乃至没有个体意识的位面,都不会在分享利益的时候还傻兮兮的吝啬。
对待合伙人,和对待来家里拿东拿西还没任何回馈的外人,当然是两个态度。
“!!!”
当庄园所有权归属发生变更的刹那。
原本在折射反射下映照进房间的烈日光辉照耀下,光彩明媚的庄园会客大厅,刹那间变得阴森恐怖。
还没等完成交接的爱雅,和交接后立刻迫不及待清点庄园财富的神仆反应过来,大量的怨念声便响彻两人双耳。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放开她!她是我的!”
“为什么,我只有她了,为什么抢走她!”
“贱人!剩下孽种的贱人,你为什么不去死!”
“跟我回去好不好!求求你了亲爱的!”
“我的!不是我的!我的!不是我的!我的!不是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要看!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
如果说,单纯的生命,只有生存和繁衍这两项任务。
那么对于生活需求被完全压制的农奴们,他们的人生目标也就与单纯的生命没有任何区别。
而当生存和繁衍这两项他们或者的唯二目的里的一个,突然因为上位者的肆意妄为,而得不到任何保障。
哪怕他们摄于上位者的地位和力量,不敢在脸上有任何抱怨表现,甚至还在上位者有需求的时候亲自奉上。
但依然免不了心生怨愤。
毕竟满足上位者需求的同时,又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
除了一些真的爱好独特,能从这个过程中满足自身价值观贬低的情感需求的个体外,大多数人都不会心甘情愿承受这种损失。
在这个思维意识能切实改变现实事物的世界。
不仅信仰能化为实质的力量,就连怨念也一样。
当生活维持了较长期稳定的农奴们,突然遭遇了生活稳定被破坏的事故,当然会不停地在心里埋怨、仇恨破坏他们稳定生活的那个罪魁祸首以及最关键的象征物。
“哼!”
都不用故作呆愣姿态的爱雅做出什么表示,一笔夸张财产刚到手就要面临贬值风险的神仆,当然不会坐视怨念壮大。
只听对方冷哼一声,恭敬地将手上捧着的石板放在紫色的绒布托盘上,随后便大义凛然地转身面向那些冲他们这两个活人而来的怨念。
“以吾主之名宣告,此地禁止妄念!”
随着响彻整个庄园,仿佛发自神仆之口,又仿佛来自天外的宣告响起,因为怨念弥漫而阴森恐怖的庄园,再次陡然间恢复明媚灿烂。
“hia、hia、hia、hia......”
然而这声宣告刚让庄园恢复正常,一笑一顿的怪笑声,就让恢复正常的庄园,开始被一层血色所笼罩。
“!!!”
此刻,仿佛终于从名义上的‘丈夫’的庄园发生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爱雅,跟着在怪笑响起的同时,面露惊恐,下意识将即将发出的惊叫抬手按了回去。
“邪教徒!!!”
神仆面色狰狞,咬牙切齿地看向了庄园某处,说出了爱雅故意没说的词眼。
......
与卵生不同。
胎生,是一个父本与母本互相博弈到了极点的妥协结果。
在孕育新生命过程中,付出较少的父本,会倾向于让子代往多攫取营养的方向上发展,而付出极大的,母本则会强行抑制子代往这方面发展。
毕竟哪怕母本在孕育生命的过程中,加大营养摄入。
但一个人摄入的营养再怎么增加,受限于生理极限,依然无法达到1.5>1+1的程度。
为了不让子代的发育影响到母本自身的生活质量,只能尽可能抑制住子代对营养方面的过分需求。
因此,当一方的体质下限,与另一方的体质上限,存在巨大差距时。
哪怕双方的物种高度相似,理论上不存在任何生殖隔离,但基于这种生命底层的博弈逻辑,依然会形成比牛与羊还大的生殖隔离现象。
所以,爱雅那个名义上的‘丈夫’,理应不可能与她领地里的那些长相在坪均线上的农奴妇人产生有任何后代。
毕竟双方的根骨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双方繁育下一代的因子相遇后不可能融合,只会强势一方吞噬弱势一方,然后因为长时间达不成共融关系而自我消解。
那为什么这四年里会有那么多对方的血脉延伸诞生?
当然是对方在维持自身蓝鸢家血脉的基础的同时,持续不断削弱自身根骨所致。
人体的外在素质表现,很容易因为被各种不良惯常行为和摄入营养不均衡、不足等削弱,但生命单元层面的基础,却极难因为这些非根源打击而消退。
毕竟人的日常生活行为,虽然能对生命单元产生对应修饰。
但这种修饰,大多时候会在子代孕育阶段,过不了去修饰那一关。
只有来自母本和父本的相同的修饰内容,才会在十数代人的积累下,因为去修饰过程中的些许错误而形成遗传关系。
数十代人的岁月才能勉强达成的效果,想要短时间内做到,只有能级更高、且更加微观层面的打击才能达成。
地域神大本营地带,很难见到智者议会影响地域的相关产品。
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为了能够做到成功污染蓝鸢家血脉,就只能向邪神信徒们寻求帮助。
凡有为,必有迹。
虽然没有任窘的帮助,没办法在人前戴眼镜查询相关信息的她,没办法确定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的暴毙是否与邪教徒有关。
但无所谓。
就算杀人凶手不是邪教徒或邪教徒相关,只要邪教徒出现在案发现场,那这份本该牢固扣在某人头上的屎盆子,就没办法稳稳落下来。
毕竟能抽走人全部生机的,又不只有吸血鬼。
邪神仪式里,能达成类似效果的,简直不要太多。
于是,当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的死因变得破朔迷离,她这边在应对蓝鸢家发难时,也就有了闪转腾挪的余地。
......
“好家伙。”
在事情暂且尘埃落定,终于能腾出手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爱雅,对她查出来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这些邪神还真会因地制宜啊,居然在这里帮那些被欺压的底层主持公道。”
她眼镜能看到的死亡真相,比这个国家的主神为谋夺死亡权柄而赐予神仆的石板多多了。
因此她不仅看到了杀死她那个名义上‘丈夫’的凶手是谁,看跟着了解了凶手的身份。
对方的确是邪教徒,而且还是她这个身份的领地里,农奴出身的邪教徒。
地域神在自己的影响领域里再怎么神通广大,上限卡在那里,在面对更高位的神明时,依然做不到全知全能。
哪怕近似都不行。
所以只要邪教徒不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传教,搞事,并且试图拉人家血裔下水。
在隐匿这个概念存在背后那位的遮掩下,地域神很难察觉到自己地域里邪教徒的真实身份。
当一个个体对某个存在的信仰,被内心的愤懑怨恨盖过去的时候,邪教徒才能趁机传教,用邪神的理念感染思想陷入极端的个体。
因此当她的领地内出现大批苦主后,这里自然也成了邪神传播信仰的沃土。
不管邪神怎么宣扬其理念,本质上都是为了最大化地攫取信仰。
但理念这种东西,冠冕堂皇地宣传多了,总会有人选择发自内心地相信,并实践。
因此利用主持公道这个借口,在地域神大本营打开传播信仰破口的邪神,不可避免地收获到了充满扭曲正义感的信徒。
这些陷入极端状态的信徒,或许不懂怎么改变制度的恶。
但他们很懂,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人这个道理。
于是,她的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就被内心正义感爆棚,还刚信邪神不久的邪教徒,惩奸除恶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了解了实施情况的爱雅,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这里面可以利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不利用都不好意思了。”
于是,两年后。
她这个领主,就被正邪两大教徒的合作起义中被推翻。
学着纣王火烧鹿台的方式,在一场扑不灭的大火中,华丽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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