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星界放逐
障外，星光璀璨。
障内，一群一模一样的姣好光洁个体，面面相觑。
触连、端口、视窗、数据......身边的种种高科事物她们虽然熟悉，但正到了上手的时候，却发现没一个是她们能弄懂的。
“......”
“......”
“......”
主控台上的三张完全相同，但呈现气质差异巨大的脸，一样面面相觑，沉默无语。
“所以呢？我的千年隼号呢？”
两个爱雅中，气质较年轻的那个，完全没在意眼下的坦诚相见状态，直接双手叉腰，目光不善地盯着身为白花花中一点蓝的任窘，质问道，“刚才我千年隼号还在这呢！怎么一眨眼，成了现在这德性？！”
她很清楚，自己这是在借题发挥。
但外面另一个自己的憋屈境遇，让她实在无法压抑怒火。
“......”
在场众人里，唯一一个脖子以下身披炫蓝贴身镀层的任窘，装作无辜的模样眨了眨眼，右手从身后一掏，抓出一把各类炫色贴片，“要么？遮一遮。”
“......”
见任窘这种作态，最先发话的爱雅当即虎牙一显，准备上前开揍。
另一个自己是他们这些人的锚点，但他们却不是另一个她的锚点。
多核状态重新回归单核的不便利，已经让另一个她失去了，周边环境无论怎么变化，其自身依然能自持不变的底牌。
那一瞬间的孤独和无措感，不仅是她，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能感受到。
但眼前这个家伙居然还能这么悠闲自在，这怎么能不让她为之愤怒。
“他也不是故意的。”
她旁边那个气质稍显成熟的爱雅，在她发作前，及时把她拦了下来，“这种环境我们所有人都还是第一次来，遇到这种意外在所难免。”
说着，气质成熟的爱雅便从任窘手里挑了一个正红的炫色贴片按在锁骨中间。
贴片与皮肤刚一接触，正红的炫色就以接触位置为基点，向她身体各个位置蔓延。
虽然这层炫色镀层，并不能将体表外显的一切特征都尽数掩盖，相关细节依然呈现得分毫毕现，但有了炫色掩护，关键部位也不至于那么惹眼。
“所以！”
一鼓作气，被这么一拦，也就难以继续发作。
窝着火的那个爱雅，泄愤似的夺了一片淡紫的炫色贴片，也给自己体表上了镀层，“现在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把大家带到了哪里？！”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
任窘虚托着，将剩下那些贴片，送到主控台外那些汇聚起来的爱雅们面前，任由她们自行挑选，“我得先说一说这星界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身处在这星界是个什么状态。”
“说！”
脸上愤怒情绪始终无法消去的那个爱雅，席地而坐。
感受着物质位面内的另一个自己，那看似被奉上高位，实则强制禁锢得连自身想法都不能随便向外表达的所处状态。
虽然那些听令行事，直接掌控另一个自己全部生活的个体，一个个态度怠慢，连不屑情绪都懒得作掩饰，但好在目前为止没一个做出什么不轨举动。
终于有了些许回旋余地。
这才让她能够控制住爆表的负面情绪，听一听面前这人要说什么。
“我之前和你们说过。”
撤去脸上所有故作表情，面瘫下来的任窘，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机械感，“这里的星界，是给这里的智慧提前适应，仿造世界之外环境的结果。”
“在重子宇宙世界观描述里，物质的起源可以看作一个个相生相消的粒子对，因为对称性破缺才演化出了世间万物。整个世界处在一个对内存在，对外不存在的理想状态里。”
“事实上，不管是重子宇宙世界，还是这里的这种世界，站在世界之外的角度上，都可以看作不存在。”
“既然世界内部的一切，在世界之外都相当于不存在，那世界内部的事物，也就无法带出到世界之外。”
说到这里，任窘抬手。
拦下了因听懂他讲述内容，而心生疑惑，想要开口发言的爱雅。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疑惑，既然世界内的事物没办法被带出到世界之外，那世界之外的存在又是怎么来的？”
“无限非概率事件，虽然能解释一部分世界之外生命的诞生原因，但它无法解释那些拥有智慧的世界之外存在。”
“这个问题你们没必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说着，任窘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爱雅，“如果我知道的话，那我，就不可能出现在你们面前，甚至连你们都不一定存在。”
完成了贴片镀层后，在场拥有同一张脸的人们，分成了颜色分明的三个阵营。
正红炫色镀层的爱雅们数量最多，淡紫炫色的爱雅仅有五个，而炫蓝镀层的依然只有任窘一个。
“既然这星界仿造世界之外环境而成。”
任窘抬起手，摩挲着眼前这他已经几十万年没见过的主控台，“那位面内事物无论是主动进入，还是意外跌落到这星界，都无法保持它在位面内的原有状态。”
“智慧生命因为有精神场域的缘故，进入星界后能维持一段时间的惯性状态。”
摩挲完主控台的手，被任窘控制着示意向在场的所有爱雅，“所以我们闯入星界的那一刻，都以最本我的姿态展现出来。但没有自我的事物，哪怕拥有精神场域，也无法在星界里展现出其在物质位面内的显像。”
“所以。”
任窘右脚脚跟连着地，脚尖抬起点了点地面，“跟着咱们一起进来的飞岛，就只能维持着无形无质的信息态状态，并随着拥有主观能动性的个体视角改变自身展现状态。”
“你们的千年隼号，进入星界后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到了话题的收尾阶段，任窘结束了面瘫状态，用和在场爱雅们一模一样的脸，露了一个有些欠揍的表情，“只是因为你们对千年隼号的认知不够深刻，被我覆盖了而已。”
“......”
最靠近任窘的淡紫炫色的爱雅，与一众爱雅里站的最靠前的另外四个淡紫炫色的，对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揍他！”””””
对方的这番表述。
虽然与她们真正关心的事情无关。
但这番表述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一个意思，既那个留在物质位面里的那个她，现在的那种处境，对方早就有所预料，但就是不当一回事。
所以，哪怕知道对方很可能留下了什么后手。
该揍得必须得揍，不然她们念头不通。
“等等！”
还没等五个淡紫炫色的爱雅点完头动身，任窘就先一步扬声阻止了她们，“我劝你们别动手啊！”
说着，他右手放坪掌心向上，并拢的五指指着面前的淡紫炫色的爱雅，上下动作，示意她们现在的状态，“这层皮就只是个迷彩掩护，它什么作用都不起。”
然后任窘又指了指属于最原初状态下的他自己，“这个身体还没有任何外显特征，会因为这种直接接触带来二次变化，你们确定想每天看那个碍眼的物件？”
“......”X5
“......”X75
任窘的这威胁，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威慑力十足。
不仅淡紫炫色的五个爱雅直接沉默，就连正红炫色的爱雅们，也皱眉凝视她们，做好了这些淡紫炫色的自己失控后出手制止的准备。
淡紫炫色的爱雅们，身体是生命单元重组过的新产物。
而正红炫色的爱雅们与她们不同，依然还是来到这里后的那具替活身体，原本外嵌的海皇兽血脉插件，已经在进入星界的那一刻被尽数剥离。
如果真发生了任窘所说的那种情况，那对她们绝对是个困扰。
“再说了，你们的千年隼号又不是回不来。”
见自己免去了挨揍的风险，任窘摊了下手，“只要你们通过认知，把对千年隼号的认知理解提升乃至超过我对这里的认知，到时候就能把这里换回成千年隼号。实在没必要为这一时的变化着急上火。”
“呵！”
看着眼前这顶着一张和她们一模一样的脸，装模作样的任窘，控制台内淡紫炫色的爱雅双手环在胸前，一副‘我不说话，我就冷笑’的态度。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控制台内正红炫色的爱雅看了身边淡紫炫色的自己一眼，向任窘提出疑问，“难道在我们把这里变回去之前，就这么干看着？”
还没达到‘一法通、万法通’境界的她们，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这个主控舱里的一切事物，她们虽然能看出来与她们所学内容之间的关联。
但由于规制标准是另一套体系，仅凭那点些许关联，她们上手就等同于哈士奇拆家。
“先不急。”
任窘摆摆手，“这地方被我还原出来，我自己也挺意外的。几十万年没见了，等我带你们参观完这里再说。”
摆完手说完话。
也不在乎面前堵路的爱雅们，便迎着她们往主控台外走。
任窘刚才对她们的那句威胁话语，依然保留着强大的威慑力。
见任窘迎面向她们走来，还没等他靠近她们五步距离，无论正红炫色，还是淡紫炫色，都纷纷左右散开，让出道路。
别说直接接触，就连空气里的信息素间接交流都尽量避免。
“没必要见我像见了什么瘟疫之源一样。”
看着躲着他五步远的一众爱雅，任窘故意在脸上摆出受伤表情，“这里是星界，又不是宇宙太空，现在的我们都是一些精神场域的具现，只要不实际产生接触，不会空气传染。”
“......”
虽然任窘这么说了，但在场的其他爱雅并没有因此拉近距离。
带一众爱雅刚一走出主控舱，还没等她们被各种辅助建筑蕴含的极高生产力震惊，一颗熊熊燃烧的炙热恒星，就吸引了她们的全部注意力。
在上个任务世界，她们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恒星。
看着眼前如同仿佛将要将她们吞没的熔融海洋，一个个不由得目瞪口呆。
被她们看着的恒星，是一颗近似完美球形的球体，但由于恒星磁场和引力对太阳发出的光的影响。
影像到了她们眼睛里之后。
仅被看到侧面的恒星，成了一个收缩舒张的胃袋。
只差将她们身后的空洞补上，就能把她们吞下，并消化殆尽。
“喔，我居然连这个都记住了。”
看着被星环囊括在内的恒星，任窘在脸上显出意外神色，“我还以为出来后，能看到的就是个空荡荡的圆环。”
这个轻飘飘地感叹完，任窘做了个拍手动作。
“好了，都回神了。”
任窘拍手的动作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却震得一众爱雅们，身形的轮廓外线发生了锯齿状变化。
“虽然它挺真的，也百分百还原，但它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虚假幻影，你们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将一众爱雅们震出目瞪口呆的状态后，任窘继续往前走，“你们真正要看的，是我们现在正在走的这个地方，因为它未来，将会成为你们需要达到的一个阶段性目标。”
“看自己脚下才有意义。”
为了能切实帮一众爱雅们，从近距离观望恒星的宏大场面里挣脱出来。
任窘打了个响指，一众爱雅们看到的恒星‘胃袋’，黑色缺口部分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并随着她们视线的跟随，一路扩张到恒星真正的位置所在。
她们脚踩的地面，在她们低头的刹那，骤然变得透明清澈。
在她们的注视下，她们脚下的那颗宏大恒星，被扩张的黑色一点点吸走光芒，随着她们下意识的呼吸逐渐暗淡无光。
直至熄灭。
任窘知道爱雅们疑惑现在正在发生的现象。
于是一个全息投影出现在她们的眼角余光里。
全息投影里，在她们的注视下熄灭的恒星，仍然恒定不变的燃烧着，套在恒星赤道的星环，也依然伴随着它的自转而动。
只不过所有逃逸出恒星聚变环境的光子，都在星环干扰下产生的引力场及电磁场环境下，往星环面朝恒星的位置汇聚。
只剩下恒星与星环相对的南北极点，还剩下两束纤细笔直的喷流。
因为失去了入眼的光子，所以恒星在她们眼里熄灭了。
“现在明白了吧。”
任窘趁着她们若有所悟的当口，讲了一个知识点，“只要发现了大一统方程，根本不需要什么戴森球把恒星罩起来，都能将恒星的聚变外溢能量收拢掉百分之九十九。”
“给太阳上个星环的难度不大，也就把金星和水星拆了的程度。”
“......”
听到这话的一众爱雅们，只能沉默以对。
毕竟她们虽然过去放火烧过星球，聚光给星球表面镀层过玻璃，但并没有实际拆解过一整颗星球。
拆解一颗星球的工程量，她们连想都想不出来。
也就大刘在吞噬地球里的相关描写，能给她们一个想象时的参考依据。
脚下大地在她们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之后，恢复了原本那种不透明，甚至还强烈反光的状态。
一众眼神很好的爱雅们，在脚下地面结束透明状态的那一刻，一个个面色尴尬地抬起了头。
她们又不是对自己身体外表特征过分好奇的那一类人，以前并没有过这么详细的照镜子观察自己的经历。
毕竟她们认知自身，是以更本质的角度去观察。
直接跳过了，孩童时期光着照镜子的这个阶段。
“！！！”X80
然而一抬头，她们就被天上那些仿佛与她们仅有咫尺之遥的各种奇怪事物吓了一跳。
刀枪棍棒剑戟宝石匣子日常用品之类的杂物倒还好，但各种人形、非人形的尸体，和分不清到底来自什么存在的尸块，与各类建筑、基础设施混杂在一起的场景，让她们有种隐隐作呕的不适感。
而这堪比达摩克利斯之剑实质化的场景。
更是让她们不由得稍微矮了矮身形，生怕站得高了不小心把这‘天’戳破，让这些乱糟糟的事物一股脑倾倒下来。
“放心，这些垃圾掉不下来。”
走在前面看都没看过身后一众爱雅状态的任窘，还没等她们把话问出口，就提前说道，“没办法，谁让这里的那些东西，都把这星界当垃圾场的看，什么东西都往里扔。”
“这星界没有上下、前后和左右，它无限大，又可以无限小，过去和未来在没有锚点的情况下，也相当模糊，只剩下各种信息来回传播。你们感知到了这些信息，对应信息的相关事物当然会出现在你们眼前。”
“对了。”
说到这里，任窘还不忘提醒身后的爱雅们，“别看到什么稀罕物就想着拿过来，在物质位面垂钓，和在星界捕捞是两回事，小心引火上身。”
任窘和一众爱雅们的脚程很快。
但他们这脚下的星环体量更加巨大。
在任窘提醒完爱雅们的时候，他们连百分之一的星环周长都没走完。
“行了，今天就先走到这里吧。”
任窘掐着点刚好停在星环的百分之一周长处，“剩下的路程，等你们消化完了再走。”
“不要问为什么，这里是星界，很多信息能直接出现在你们意识里，包括我在这里还原出来的这个金乌星号。”
话一说完，他再一次拍手。
然后所有人就都回到了星环内部的集体宿舍里。
“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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