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地表的纷争,暂时于地下无关
锵！
工具尖端互相磕碰，以示刚完成一项任务。
将工具归纳入箱，任窘仰头看着自己按照这里的艺术风格雕刻的作品。
“这里的文化，被外来者影响得也太厉害了！”
但他对自己的这件作品并不满意，“这里本土的，看不出来倒也没什么感触，但对我这种同样外来的，这种不同底色风格强行嵌合形成的东西，简直有些不堪入目。”
用地球的事物举例。
就像是哥特风格的建筑，突然多了一个彩虹色的洋葱顶。
又或者是极简规制主义风格的家具环境里，多了一个原始自然风的破旧马扎。
不同艺术的交融与发展，本是一个从互相偏见到互相理解，再到取长补短，或交汇合一，或再分道扬镳的，需要较长时间演变的过程。
但在这个任务世界世界的这个生命星球。
每隔几十年，或者关键的历史转折期，就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或一批外来者。
完全没有准备给这里的人类文明，一个缓慢适应他们这种突然降临，然后快速出头搅动局势的机会。
如果这些外来者，搅动完局势便抽身撤离。
那这种短暂的波澜，还不至于对这里的发展产生太大影响。
但是。
每一代的外来者，都会在搅动局势，成功登顶后，继续滞留在这里。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在外来的上位者滞留，对这里的人类文明的持续影响中。
对上位者有所求的本土下位者，自然会揣摩上位者的喜好，然后无视本土文化能不能适应，强行‘矫正’。
如果外来的上位者，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审美、喜好，性格偏向等，都处在一个框架内。
那在这种连续不断的外来影响下，本土的文化也必然会发展得无限趋向于外来文化。
然而遗憾的是。
每一代的外来者，除了同一代同一批次的以外，代代都来源不同。
就以这里的宗教文化发展举例。
上一代外来者为了上位，在这里使用的宗教工具，与下一代必然会产生或大或小的冲突。
上一代外来者离开后，留下的本土既得利益群体，面对下一代外来者的强势上位，哪怕选择臣服，也会有保留的臣服。
一旦触犯根本利益，必然会选择背叛。
如果上一代外来者与下一代外来者，中间间隔时间够久。
隔上个三、五百年，好让上一代外来者的遗留有充分发育的时间窗口，做大到下一代外来者只能选择融入，无法掀翻。
那或许宗教工具还有机会成为主流势力。
但遗憾的是，这里往往是上一代外来者的第一、二代直系后裔一死，下一代外来者就突然从犄角旮旯里冒头出来。
然后将上一代外来者在宗教上的成就搅个一团糟。
当每一代外来者创立的宗教，都十分能打、能开拓，都还有足够服众的‘神迹’撑腰。
那上一代外来者创立的宗教，在失去了外来者这个‘神迹’来源后，无论是其血裔后代，还是文化传承后代，都极难在新一代外来者的降维打击中，幸免。
即便在不断做大的蛋糕分配过程里。
新的既得利益团体，也依然会与旧的既得利益团体发生冲突。
旧的既不愿意让出已有的，又不想在蛋糕做大过程中旁落，而新的既厌恶旧的对自身利益的觊觎，又憎恨旧的对自己自主开创出来的成就指手画脚。
于是在这种连续不断的新旧交替，以及冲突里。
这个星球的宗教势力，完全没有形成地球那种几大的宗教势力各占一个基本盘，然后在互相冲突中共存的情况。
反而因为外来者弄出来的宗教工具数量太多。
而且都在新旧交替及冲突里，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以至于这个任务世界的这个星球，虽然遍地宗教，却并没有什么能把它们统合起来的理念。
历史上，形成这种局面后，不是没有后续外来者，试着统合它们。
但这种努力一等不能长生不死的上一代外来者一走，立刻就被下一代外来者整个推翻。
于是，反而是基于现实、实用主义的，求同存异的思想，成为了这个星球人类文明发展的主旋律。
并在泛周联合的主持国，历史上真的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完成了区域大一统。
并在后来的外来者为了复刻这种大一统成就，连续数代的努力下，成为惯例。
进而被降临在其它区域的外来者竞相效仿。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种各自地区一极的强国相互对峙，形成五大联合共同体，只在局部区域发生冲突，打代理人战争的，类似地球核后时代，但又似是而非的局面。
“大陆板块是处在超大陆分裂期，还是超大陆聚合期，对文明的影响就是不一样。”
同样的发展情况，放在地球。
那大概率就是——
旧大陆主体内部的两股势力对大陆中心区域，及中心区域延伸向南北区块的博弈。
新大陆南北分陆对中间大陆桥区域掌控权归谁所有的博弈。
旧大陆内部两股势力与新大陆对北大西洋与太坪洋的利益博弈。
旧大陆内部两股势力就萨赫勒地带与巴巴洋这两处海洋利益，与旧大陆副体部分的博弈。
等等等等。
至于大洋洲。
由于适合发展的核心地带离旧大陆太近。
而澳洲这个大陆板块的整体资源，很难承载下一个现代工业强国的全产业体系的发展需要。
大概率会发展成为旧大陆东部势力试图攻略拿下，但地球其它势力联合起来拖后腿，然后各自内部也冲突不断的，打代理人战争的混乱地带。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
在没有外来者大规模干预发展的情况下。
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盖过东风，地球上进入现代后的局面都大差不差。
毕竟就以地球那处在超级大陆聚合过程的前中期，不到两亿年就会形成新的超级大陆的板块变化趋势。
很难像这个任务世界的这个生命星球那样，因为正处在超级大陆分裂期的中后期。
曾经的超级大陆被拆分了个稀碎，不存在欧亚非这种各版块大陆的天然聚合状态。
各版块之间，交流严重不畅。
如果不是外来者连续不断地给这里施加着影响，以个人想法和需求，勉强维系着各陆地板块之间的联系。
没有形成像地球从更新世进入人类世的前夜，那种新旧大陆几乎彻底断绝联系的情况。
让这个生命星球上的人类文明自然发展。
那很大概率，就是某一板块一枝独秀，然后其它地区受限于发展条件，或停滞不前，或野蛮苍茫。
等到一枝独秀的地区能够将影响力大幅度向外扩散的时候。
掀起一场比地球大航海时代还要可怕的，被瘟疫与枪杆主导的，杀戮与掠夺。
至于像地球那样，一枝独秀地区发展过程中的文明与技术的扩散现象。
海洋丝绸之路的兴起，是陆地丝绸之路在多方拓展后，对应在地理上的发现与认知，告诉人们，临海地区可以试着通过海路相连的结果。
就像原子弹最大的秘密，就是它可以造出来。
没有陆地上的丝绸之路打底。
单凭早期那种极易受海洋气候影响的海航条件，根本没有海上丝绸之路形成的条件。
把陆上丝绸之路的出现时间，打死在汉武帝时期，从而忽视周穆王西巡这个历史事件，本身就是陆上丝绸之路成形已早，并且路况状态成熟的一种体现。
然后拿汉以前的南越国、瓯越国等闽越地区国家与其它临海国家的贸易历史记录，作为证据来论证海上丝绸之路出现得比陆地丝绸之路早。
并向公众这么宣传。
非蠢既坏。
陆地上没有联系，当然不知道远海之外还有其他人类族群存在。
不知道还有其他人类族群存在，自然不会产生往来及贸易活动。
没有往来贸易，生产力层面乃至文化领域的交流也就无从谈起。
那么当陆地上的存量争夺博弈达到一个上限，必然会将近海的活动，扩散到远海。
当两个发展代差极大的人类族群突然交互，过于长时间的隔阂，必然会更加容易爆发冲突。
而冲突一起。
自我不怎么约束的强势一方，对弱势一方的掠夺和杀戮，也就有了合理理由。
此例一开，自然会一发不可收拾。
区域文明的灭亡与废墟中的再造，将会成为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文明在这段发展时期里的，所谓的必要阵痛。
“但不能因为在外来者干预下没有形成这种发展状态，就认为外来者的出现具有着天然合法性。”
“一个世界内部的智慧文明的发展，是升华还是沦落，皆由文明内部的智慧决定。”
“强行插手参与进来，说你们现在这样不行，得怎么怎么发展才合理，必须符合我们说的才可以的行为，不仅在文明内部让人厌恶憎恨，在世界之外，也是穿越怪行为。”
这么感叹了一番后。
完成这项任务的分体，立刻动身前往其他分体那里帮忙。
任窘完成的石窟艺术作品，当然不止这分体眼前这一个。
在五十多个分体在这段时间的，昼夜不停地努力下，他不仅开凿出了七个大型石窟，还在大型石窟周围各配套了八个小型石窟。
并且在开凿石窟的同时，还在石窟体系周围，开凿出了能容纳下三百多户人家安居的，小型聚居村落——地球东方标准。
然后将这里伪造做旧的，早已有之。
而他，或者他们，只是这里的发现者。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不直接宣布自己是这里的创造者。
原因很简单，那太扎眼了。
不仅是在这个星球的人类各国，还是时不时派一批外来者下来的世界之外存在眼里，他现在正在做的，都太扎眼了。
扎眼到不针对一下，都对不起自己。
他来的这个任务地区，是一个网络发展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地球，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严重超出的地方。
单以共同体层面所能发挥的力量。
真要详细调查一个人的来龙去脉。
哪怕再怎么遮遮掩掩，都难逃被开盒。
而他，现在是最忌讳被开盒的那一个。
由生物芯片联合人造人形制造工艺，制造的这些现实载体。
人造人的身份好隐瞒，但非本土的外来者身份却极难隐藏。
毕竟他背后的替活机制，这一次让他替活的是一个没有‘自我’，还没有身份的人工智能。
不像在类似社会环境的第二个任务世界，只要行为上稍微谨慎一点，不主动自我爆破，原主自带的社会身份就是一个百分百纯天然的伪装。
没有身份，还身处在一个能对身份来源详查的社会。
个中难处，他已经在第三个任务世界品尝得太够了。
并且不想在这个世界，再被搞得同样狼狈。
至于如何将一个崭新事物，做旧到仿佛历经岁月沧桑。
哪怕这个岁月沧桑，被局限在了这地尽渊被废弃的四十年内。
那也难不倒，刚在上个任务世界学会怎么伪造历史韵味的他。
虽然借由世界生灭反馈在星界的余韵与人思维意识场的相似性，衍生出来的精神力现象，有一点点的不符合重子世界观。
但可控的精神力，确实是一个比手还好用的工具。
只要将精神力微分到普朗克单位尺度，哪怕依然无法做到同时观测波粒二象性，但物质世界里的一切，真的能应览尽览。
现如今，精神力这个很好用的工具，他暂时用不上了。
但不妨碍他利用已经学到的做旧手段，瞒过这个星球现阶段的观察手段。
除非世界之外派下来的卒子，用的是超规格探查手段，不然也能大概率瞒过世界之外存在的观察。
毕竟被派下来的卒子们，不仅是世界之外存在干涉剧情发展的工具，也是其观察低维世界的媒介。
“失意的行为艺术家群体，那失落的行为艺术作品，我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接下来，我该怎么安排在我之后‘发现’这里的个体呢？”
对这个临时基地的建造工作进行收尾的任窘，开始了新的谋划。
与此同时。
外派到这地尽渊底下其它人类势力聚集点的分体们，也终于小心谨慎地接近了各自的目标。
“嘶，好吧。”
终于见识到地尽渊的正式居民的任窘，不得不将时间浪费在二次改造分体外在形态上。
“这帮家伙坪常连头都不往外露的，害得我都差不到他们具体长什么样。”
“我还以为我现在这样，长得已经够不像人了。”
将地尽渊居民的外貌纳入观察的任窘，吐槽不断，“没想到这帮家伙长得还要更不像人。”
与泛周联合的地表居民那种，虽然出于美观需要，但为了不影响身份验证，而只能进行的，诸如对头皮等不重要部位的微整容。
没了身份验证需求的地尽渊居民。
仗着生物技术丕发展的不错，那真就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这样的环境，我熟。”
将分体外形改造的足够火星蟑螂后，任窘毫无障碍地混入了这个名为裂喉者的地尽渊势力影响下的聚居区。
“不就是虚拟灵境里那种群魔乱舞在现实里的复现嘛！”
想要融入这里的环境，很简单。
只要把握住空气污浊，潮湿炎热这两个环境特点即可。
“就是有点可惜这个分体身上的生物芯片了，对应这两个环境特点一改，再想重新改回来就难了。”
毕竟生物芯片虽然与纳米微粒同属微观可控工具范畴。
但前者在各种环境的适用性上，远比不上后者的广泛。
把适合柔质组织组合的生物芯片，改造成硬质组合的几丁质后。
这个分体要想变回原来的外形，就只能拆掉现在身上覆盖的几丁质外壳，填补上对应缺失掉的生物芯片才行。
“啧，真丑！”
虽然知道自己这分体现在长什么样，但看到镜面里的分体外貌后，任窘还是吐槽了下，“哪怕我再怎么往宝石人方向上凑，一沾上蟑螂，就怎么也好看不了。”
“兄......呃，伙计。”
显然认为丑的，不止有任窘自己一个，一个招揽客人的店家，也这么认为，“你的口味还真怪，弄得这么丑干什么？白瞎了这身段。”
“你可以试试。”
整个呼吸道都被殖装化的任窘，用电子音回向店家，“这个改装最适应这里，能便宜不少贡献。”
“......那还是算了。”
听到节约类似的字眼，店家满是油彩的面容，依然难掩地露出一抹权衡，然后摇头拒绝，显摆了下身前两坨伪装成某俩特征的呼吸散热殖装，“我要揽客做生意呢，为了省两个子把自己变丑，得不偿失。”
不过身前两坨，再配上身下那一坨。
让这店家看上去，仿佛就是丑人多作怪这个形容的现实诠释。
“你是做生意的，那坪台的生意，你做么？”
在意自己丑的任窘，并不在意别人的丑，反而给了店家一个极具诱惑的问题。
“坪台的生意？怎么讲？”
店家果然上钩。
“我来这里，是为了宣传我这种廉价改造。”
任窘抬手指了指自己，“这样子虽然丑，但一定有在意偏不便宜的人上门，你给我提供服务坪台，我给你提供分成，如何？”
“......那还是算了。”
一听到任窘这么说，店家立刻换了个脸色，“我这里做得可是对美型很有要求的生意，出门的丑逼多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那还真是遗憾。”
既然如此，任窘也就不在这店家的门口逗留，“希望我们还能有合作机会，再见。”
“不见。”
店家的态度很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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