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牡丹凋零之日 4K6
午时短暂的骄阳在时间冲刷下，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凛冬，它让本来就不透亮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森林除开大雪呼啸声，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天空布满了铅色的阴云，寒风中混杂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秋雪，出来一下，我并不想拿你怎么样，我只是想带你出国，离开幸德修助身边，我们可以好好谈。”
永野五郎在雪林中停下，一边喘气一边呼喊。
他很确信秋雪就在这片雪林中藏着，因为大雪中行进本身就是一种极度消耗体力的行为，如今大雪飘飞，更是加重了这种情况，再加上秋雪本就是身体不好的孩子，如今这四百米大雪野外追踪，别说秋雪了，他都有点坚持不住了。
咔嚓——
永野五郎目光一凝，迅速朝发出动静的草丛扑了过去，可突破染着雪的草丛，冲入他视野的是一座屋顶堆满雪的小木屋。
“进屋了吗？”永野五郎认真地上下扫视这座木屋，在门口发现了被雪掩盖的痕迹，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他迅速走了过去，但身为前警察，一些观察素养还是具备的，他敏锐地发现门口的脚印很深，虽然脚印确定是秋雪留下，但一个小孩子的体重能超过成年人？
哪怕他最近东躲西藏，体重也绝不是秋雪这种病秧子能超过的。
要么积雪覆盖的时候，非常巧合地避开了这堆脚印，要么……秋雪重复踩过。
“陷阱？”
永野五郎陷入了犹豫，打心底他不相信一个16岁孩子能设计陷阱与自己搏斗，可眼下的场景和证据却实实在在告诉他，秋雪这个聪明的孩子极有可能做好了反击。
“可这里又没有其他线索，只有走进去看看了，未尝不是瓮中捉鳖的机会。”
永野五郎嘀咕完，一脚踹开木屋门，但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观察审视屋内情况，木屋并不大，一眼望到头，也就几平方米，除开一张木桌和上面的供奉架、空盒子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来是我多虑了，哪怕再机警也是一个未成年孩子，能做到只有障眼法。”永野五郎不屑地笑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去。
而此刻躲在木屋门后的秋雪顿时缓缓松了一口气，其实永野五郎踹门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叫出了声，好在及时捂住嘴，才没出声暴露。
走了吗？
秋雪此刻也和永野五郎一样陷入了犹豫当中，外面的风雪声掩盖了他的呼吸声，也遮断了他对外界的感知。
于是他特地多等了一会儿，等到外面风雪声小后，方才小心翼翼地从木屋门后走出来，来到附近的窗户观察，确认没有看到永野五郎后，方才慢慢地转过身，准备下山逃离……
“你果然在这！”
永野五郎那阴冷的声音陪着风雪闯进了房间。
秋雪如坠冰窖，刚想抬头看向正门，脖子就感觉一阵窒息，等视野恢复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永野五郎掐着脖子。
“你知道吗？要不是我体力不行了，我可能真被你这个小鬼给骗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重新回来，赌你藏在木屋，或者中途折返，来个灯下黑……万幸的是，我赌对了。”
永野五郎双眼泛着红丝，面容狰狞地用双手掐着秋雪的脖子。
秋雪此刻已经听不清永野五郎说什么，他非常难受，只想呼吸，双脚也无意识地摆动着。
“哈哈，对，就是这张脸……我其实有过一度不想杀你，你确实是人们口中的乖孩子，真的是好孩子，但是啊……就是这张脸啊！如果不是这张脸该多好！”永野五郎似乎已经疯癫了，他蛮横地用双手将秋雪举起。
秋雪双腿在半空中晃荡着，双脚套着的木屐也滑了下来，落到地板发出的声音在屋外肆虐的风雪中，如果一颗石子落入大海时所溅起的浪花，无助又彷徨。
“咳额，咳额——”秋雪伸出右手抓住永野五郎的手腕，借助微末的力量限制了对方的力道，让自己得以获得喘口气的机会，意识也难得清明了起来。
“尤水嫣，我们曾是朋友，为何如此之绝呢？还害得我妻子也跟着死了。”永野五郎如今不像是一名体力疲惫的亡命徒，而是像一个被自己朋友背叛的中年落魄男人。
秋雪感受到掐在他脖子上的双手，开始恢复力道，并越来越强，他十分确信这回再不做出点反制手段，他真的要死在这里。
我不能死，她们还等着我，还有叔父叔母……
他调动身上最后的力气，让右手继续握住对方的手腕，给自己争取喘息的机会时，利用“右手反抗”这层“烟雾弹”吸引对方，掩护自己腾出的左手伸进袴兜里，找取烟雾弹的真正动作。
这座小木屋，正是上次幸德重信爷爷带他来的小木屋，里面除了带走的前天冠，还有一些母亲遗留下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烟雾弹和小型手拉式信号弹都有。
本来他想到以后长大了来处理这些母亲遗物，但如今永野五郎的出现，这些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派上了用场，或者说……大用场！
“嗯？”永野五郎只觉一阵呛鼻的气体在他鼻子萦绕，等一低头就发现脚下正迅速冒着白烟，也因这一发现，他的愤怒正在被疑惑取代。
这是……什么东西？
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秋雪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下永野五郎的手臂。
“啊！”永野五郎下意识吃疼松开了双手，因为这是人类本能反应，他根本无法控制，也因这一松手，秋雪落在了地上，暂时获得了自由，但安全远远谈不上，起码也要离开这间屋子再说。
而秋雪也明白这个道理，顾不得穿丢失在屋子里的木屐，而是光着脚奔出小屋，在冰天雪地里奔跑着。
“尤水嫣，我一定让这孩子死在这里！我会让你后悔！”永野五郎带着愤怒冲出屋子，追逐起前方逃命的秋雪。
他很懊悔先前只顾着对秋雪输出自己多年积累的怨恨，而没第一时间补刀取走秋雪的生命。
当然，他本来也不想活下去了，只想临走前完成复仇，这也是他先前疯狂输出情绪的原因。
正在奔跑的秋雪，感受从脚底和四周传来的冰冷，羸弱的身躯也到了崩溃边缘，速度缓缓下降，如今别说到山下，连跑得半山腰都极其渺茫，身后的永野五郎就像死神的镰刀，近在咫尺！
他感觉上天在给他开一个玩笑，在他重拾希望和对活下去有动力的时候，开玩笑般派了一个亡命徒来取他的性命。
荒诞的现实，糟糕透了。
似乎上天感应到他的抱怨，便让他的脚撞到了隐藏在雪下的树根，这导致他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雪地中，就像被自己救下的旅人所恩将仇报的雪女一样，狼狈的同时却又凄美哀婉。
永野五郎见秋雪倒下，便双手撑住膝盖，气喘吁吁地喘息，等过了一阵子，方才拔出插在雪靴上的料理刀，谨慎地向秋雪逼近，就像一名担心兔子出笼逃跑的猎人。
秋雪听到身后的动静后，挪动着身子转身，看着提刀而来的永野五郎，顿时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永野五郎不解。
秋雪听着对方那极其沙哑的声音，微微抬头，用着不屑的语气问道：“我在笑你像个小丑。”
永野五郎不为所动，目光依旧地盯着秋雪，但脚下动作却逐渐放缓。
“想杀我，却又谨慎得像个蠢蛋，就这想成事？”秋雪一边说着一边从袴兜取出一件小小的东西，或者说一件小型手拉式信号弹。
永野五郎先是一脸愕然，随后释然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杀了你，就畏罪潜逃？”
“你这种人渣……最怕被捕了，否则你为什么像一只丧家之犬跑出来呢？”秋雪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抬起手中的信号弹。
“你可以试试对准我，信号弹还是有伤害的。”永野五郎依然面无表情。
秋雪不屑地笑了一下，“抛开剂量都是耍流氓，这个跟鞭炮似的东西，能一样吗？”
他可不是笨小孩，哪怕在绝境之中，他绝不给对方一丝活路。
“哼！死也要将消息传出去吗？看来是生怕我潜逃啊！”永野五郎内心最后一抹侥幸消失了。
是的，他其实有过侥幸和幻想，因为杀死秋雪后，他不需要伪造现场，直接掉头下山即可，届时以东瀛警察贵物程度，恐怕只有幸德修助可以抓住他了。
可眼下秋雪拿着不知哪来的手拉式信号弹后，他可以不用幻想了，就算扑过去，秋雪有足够时间拉响发射。
所以今天带走秋雪后，他也要永恒地睡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算是我的反击吧，当然……也是我的赌注。”秋雪拉响手中的信号弹，红色的光芒带着咻咻的声音飞至高空，将这片灰蒙蒙的天空和白色的雪林照得通红，仿佛是一个厉鬼的世界。
红色，代表着危险，也象征……流血。
“我不是很清楚她是怎么教育你的，但我不得不说，教育得很好。”永野五郎有些神经质地走到秋雪面前，看着那紧张却又勇敢的秋雪，有些感慨地说道：“如果我有女儿，差不多也该你这般大了。”
秋雪左右环顾，捡起雪地里的一块石头，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永野，别废话了，要杀要剐，就快点吧，你不是缺少时间吗？”
“你不怕死？”永野五郎握紧手中的刀。
秋雪歪头苦笑道：“那种事我早就体验过，印象中最深的那一次，我依稀记得还是初中的时候，被同学按在水池里，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窒息的感觉。”
永野五郎先是沉默了，随后笑了笑，旋即面目狰狞地朝秋雪冲了过去。
恻隐之心，他承认是动了，甚至差点动了放过秋雪的念头，幻想过自己妻子肚子未出生的女婴……
但美好的一切早已结束，他如今的行为只算得上“亡灵复苏”来向仇人的孩子复仇。
扑通——
绊倒秋雪的树根显灵，它平等地对待每一个经过它的人，包括准备提刀伤害秋雪的永野五郎。
秋雪见到永野五郎倒地，立刻丢掉手中的石头，转身奔跑了起来。
他这回赌对了，先前一阵废话和刺激，就是让永野五郎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减少对那个能绊倒人的树根的注意，而且这还不是赌注中最大的变数，因为就算骗到了，但那个能绊倒他的树根，能继续绊倒永野五郎这个成年人吗？
失败了，秋雪也只能凭借羸弱的病躯与亡命徒永野五郎近距离搏斗了，毕竟双方的距离是短时间拉不开的。
不过命运和上天似乎觉得该秋雪一次好运了，于是大度地原谅了秋雪先前的内心抱怨，给予秋雪一次逃生机会。
可是……这次机会能让他跑多远呢？
永野五郎此刻从雪地上爬起来，一句废话也不说，调整姿态开始奔跑了。
秋雪感受到背后的情况，忍着恐惧加快脚步，可是双脚此刻已经被冻僵，行动力大打折扣。
而永野五郎此刻已追到秋雪身后五米处，后者用计谋换取的距离已被消耗干净，过不了三分钟，永野的料理刀就会割破后者的喉咙。
“小雪！”
就在秋雪绞尽脑汁寻求一线生机的时候，一道雄厚的声音穿破风雪，钻进了秋雪的耳朵里。
“内海叔叔？”秋雪短暂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旋即朝着那个方向边跑边喊：“内海叔叔，我在这里，我背后有坏人，救命！”
两三句便将情况交代清楚，其声音也洪亮，这让正在寻找的内海大辉又惊又喜，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同时继续呼喊确认方位。
秋雪那边此刻顾不得身后永野五郎的情况，尽力朝着内海大辉传来声音的方向跑去，很快，两人就在风雪中看到了对方。
见到熟人，秋雪此刻顾不得仪态，连滚带爬地朝内海大辉跑去。
看到乖“女儿”这副惨样，内海大辉疼得浑身发抖，脚下动作也不由快了几分。
“小雪，别怕，内海叔叔马上就……”
噗呲——
一把明晃晃的料理刀透过风雪，当着内海大辉的面，结结实实地插在了秋雪的后背上……
“内海叔叔……”秋雪只感觉背后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想要张开嘴向前方的内海大辉说什么，却发现无论怎么说也说不出来，意识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内海大辉呆愣地看着那道倒下的倩影，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丢了，一时间双腿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应该有击中心脏吧？这距离我不确定啊~”
永野五郎气喘吁吁地从风雪走出来，当看到接应的人是打着手电筒的内海大辉后，顿时笑出了声，他感觉一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当着对方的面杀了所爱亲人，那种畅快地复仇带来的多巴胺刺激，简直爽得飞起。
“内海，你知道吗？秋雪啊，为了活着见你，付出了多大努力吗？”
永野五郎开始整理仪态，奈何双手早已染满了霜雪，反而把脸涂得像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小丑，最后他干脆用双手手指将自己的脸颊往上推，挤成一个完美的小丑笑脸。
“可惜啊，你慢了一步！他啊……本来可以活的。”
“CNM，永野！”原本沉默的内海大辉怒吼着，咆哮着，宣泄着，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暴躁而又愤怒地朝永野五郎冲去！
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愤怒和血性被彻底激发了。
因为人类重要的东西被命运破坏后，人类回馈命运的感谢，只有——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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