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坦白 二
镇上的骚动是夏其和佩金打听消息的时候发生的。
船长想要的两样东西，第一样已经到手了，第二样则会在今天到达中转岛港口——这是几天前打探到的消息，运载草药种子的船具体会在哪一个码头停泊尚不清楚。
据说种子会立刻换一艘船运往他处，为了减少麻烦，在中转岛上就将种子弄到手，搞清楚种子的踪迹是必须的。
船长刚动完手术，可能是集中力耗得差不多了，好像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这回事，闲得发慌的船员们自然没有忘记船长的目的，于是就主动离开潜水艇，混到城镇中探听情报。
骚动开始于夏其佩金得知种子的下落，急匆匆返回自家船上途中。
离发起的中心有一段距离，因此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的尖叫声越来越响亮，连带建筑物都开始成片倒塌，夏其和佩金还是决定先去看看。
——毕竟自家海贼团正停泊在这座岛的港口里，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大事，虽然不怕被卷入，但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卷进去的感觉就不怎么好了。
然后他们所见的就是——
浑身包裹在火焰中的黑发少女在街头打转，偶尔抬手挥起暴动的火焰将街边的装饰物建筑物轰翻。
——这样的一幕。
周围的人们惊慌失措，向远离少女的方向慌忙逃窜，平民面对闹事的海贼逃跑是正常的，在自己居住的城镇中逃窜仍然慌不择路就很奇怪了。
中转岛比其他岛屿和平，代价是居民们对于突发状况的适应力较弱。
夏其和佩金没有和民众一样惊慌，虽然存在感不是很高，他们也是跟随红心海贼团闯过大海贼时代末期的海贼，船长还是个特别淡然且恶趣味的人，这点小事不至于让他们惊慌。
虽然没有惊慌，两人却感到了惊吓。
夏其：“我应该没看错吧？”
佩金：“没错——那是由罗酱啊！”
草帽和红心曾经当过很长一段时间同盟，两个海贼团都是人数不多的精英经营模式，虽然红心海贼团平时穿统一的服装有点没个人特色，草帽一伙却是相反的个人特色极强，一眼就能认出来。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由罗了，但十九岁的海贼少女和上次见面时没有太大的变化，纵使浑身包裹在火焰中也被一眼认出——不，应该说，正因为包裹在火焰中，夏其和佩金才能无比肯定那就是由罗。
“由罗酱怎么在大肆破坏？”夏其摸不着头脑，虽然草帽一伙每个人的战斗力都不容小觑，但可不是会故意搞破坏的啊。
“笨蛋，你忘了吗？”佩金提醒道，“船长把由罗酱和一个男人的心灵互相交换了，今天早上船长刚结束给那个男人身体的手术，由罗酱还在我们船上呢！”
由罗在红心的潜水艇里，现在搞破坏的那个是使用由罗身体，本体则是个粉毛小子的家伙。
“现在怎么办？要阻止她……他……呃算了——要阻止那家伙吗？”
“好啊，交给你了。”
“我拒绝！”
虽然他们的战斗力不错，但由罗的战斗力之强是压倒性的，现在被其他人的心灵占用的由罗的身体怎么看火焰都是在胡乱暴走，两个人一起上不能说绝对没有胜算，但他们可不想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喂，你看那家伙是不是在找什么？”
“什么？”佩金顺着夏其指的看过去，火焰中的少女在街上左顾右盼，因而行走的速度很慢，“啊——的确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
——找什么……东西？
夏其和佩金默默对视一眼。
“我在这儿看着，你去船上把由罗酱叫过来吧。”
“哦，好。”
夏其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身体伴随前行破坏周边事物，佩金转身溜走，跑回船上找当事人，顺便跟船长传达之前获得的情报。
“破坏……街道……”
由罗一个词一个词念着，缓慢地咀嚼着意思，随后脸黑了下来。
“……罗先生，我去看一下。”
“随你。”红心船长无所谓地颔首，这具愈伤能力惊人的身体手术伤口几个小时就长好了，即使从医生的角度都没什么好叮嘱的。
得到肯首，由罗跑出手术室，在穿过走廊冲出潜水艇时似乎还在走廊上撞到了贝波，北极熊的惊呼声一直传到手术室。
罗听完佩金汇报上来的情报，想想兀自点了下头。
佩金：“船长？”
罗从桌上拿起斑点帽子扣在头上，将鬼哭拿在手里。摸着撞到墙的后脑勺出现在手术室门外，贝波憨憨地看着罗。
“要出门吗，船长？”
“啊。”罗勾起嘴角，“刚好有人吸引注意力。”
贝波：“？？？”
“贝波，佩金，跟我来。”
“是！”
船长发话岂有不应的道理。佩金普通的应和声与贝波“啊咿呀！”的奇怪应声重叠发出，二人（一人一熊？）跟在罗身后离开潜水艇。
要获得不会在这座岛上拍卖的种子不能像手稿那样靠买的，既然如此就不得不用海贼的方式把想要的东西弄到手。
中转岛牵扯多方势力，惹祸上身确实挺烦的。本来为了达成目的同时转移视线，打算先弄出点动静把焦点引开，然后将种子偷出来。
现在有现成的骚动，说来还得稍稍感谢一下由罗和那个小鬼。
就当诊疗费抵了好了。
※※※※※
由罗是个路痴。
明明是路痴，但只要目标不是‘地点’而是‘人’就不会迷路。
神威也不例外，或者应该说，神威是由罗使用寻人技能最频繁的锁定对象。
不过这时候用不到什么寻人的直觉技能了。由罗进入中心街的时候，骚动已经扩散到大半个岛屿了，火焰顺着房屋建筑中木质结构的部分蔓延开来，汹涌的火势愈来愈大。
大白天位处火焰中照亮脸孔的却不是白色的日光，而是火焰橘红的光。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被烧断的梁柱压住，四周都没有可以与之呼救的人，只能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等死，绝望中怀着一丝祈祷孩子活下去的希望。
梁柱忽然被人移开，女人身上一轻，仰起脸用呛得流泪朦胧的眼睛看向救命恩人，火光和浓烟扭曲了脸和身形。
“谢、咳咳咳咳咳……”
“不要说话。”
清亮的嗓音说着从女人怀里将孩子接过去，稍微用力一掌拍在孩子背部，听到孩子混着咳嗽的呜咽声，女人才意识到孩子从刚才起就已经出现窒息了。
“捂着嘴巴，不要捂太紧。”孩子被交还到母亲怀里，救了这对母子的人指出道路，“从那边离开。”
“谢谢，谢谢……！”
女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为了孩子和自己的安全立刻朝火焰中清除出的道路跑了过去，不顾恩人是否能够听到不住地道谢。
“广场那边木质结构比较少……应该没问题了吧。”
由罗看着那对母子逃走，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建筑物，跳上一幢还没有被火焰充斥的民居屋顶，站在烟囱顶端环视四周。
她听说的是烧毁了一条街，但这怎么看都是大半个中心街全都卷进去了啊！啊，还是说那个‘一条街’就是指中心街？
——当然不是这样。
很显然，从佩金回去传话到由罗赶过来这段时间里破坏范围又扩大了。
由罗脸色黑了下来。
能用夜兔白皙的肤色黑脸各种意义上挺厉害的。
少女……少年……
总之，海贼少女的语气用夜兔少年的声音，吼出了他自己的名字——
“神威！！！！！”
少年猛地踏碎烧灼后摇摇欲坠的烟囱，沿着一路的屋檐直冲向目标。
其他火焰都是受波及，加上消防应对措施不足而扩大的，真正引发事端的中心的火焰比其他地方都要猛烈得多，一眼可见。
最终，少年停在某幢比邻小河的房屋屋顶。
相隔河流，对岸的屋顶上。
黑发少女仿佛等待许久一般，面带微笑地投来目光。
寻找神威时怒气冲冲的由罗，真正看到神威时却冷静了下来，属于神威的蔚蓝眼眸中映出黑发少女的影像，脑海中映照出通常只有照镜子才能看到的自己的身影。
由罗问：“海楼石呢？”
神威拍了拍以往由罗挂在腰带上不起眼的小包，“在这里呦~”
由罗松了口气，不悦道：“为什么拿下来？”——明明完全控制不住烧烧果实的能力，干吗要把压制恶魔果实的海楼石拿掉啊！毫无必要地毁掉了一座城镇哎！？
“不拿下来，不就用不了这个能力了吗？”
神威笑眯眯地抬起手臂，火焰将手臂完全包裹了起来——连臂膀本身都是火焰构成。
虽然是神威控制不了寄宿在由罗身上的火焰的结果，但即使是暴走状态也不会感到烧灼的疼痛伤害自己。因为自身即为火焰，身体可以完全化为没有实体的火焰，因肉体的性质改变，对痛觉和温度的感应也变得与常人不同。
这对神威来说是种新奇的感受，然而他无意关心。
“你是故意的。”由罗疑惑皱眉，“为什么？”
神威追捧的夜兔本能是战斗欲又不是破坏欲。
“为了什么，你是明白的呀。”
神威往前走了一步。
“——事到如今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哈？你在说什——”
不等由罗露出困惑的表情，火焰的拳头穿过十来米距离隔空而来。由罗向右翻了个滚避开火焰，抬头瞪向神威。
“这是你自己的身体啊喂！！”
“我知道。”
环绕周身的火焰压根不听神威的话，然而即便是不听话的暴走火焰利用得恰当也能战斗。
神威笑容灿烂：“你不也是一样吗？对自己的身体下得去狠手，你能办到，我当然也可以。”
这话……还真没法反驳。
由罗噎了噎，不（nao）耐（xiu）烦（cheng）地（nu）收起雨伞，不管以今天的日照会不会晒伤夜兔的身体，蓄力跃向神威将伞砸下！
轰——！！！
※※※※※
中心街几乎整个都烧起来了，人群从岛屿中央向周围扩散，聚集到港口码头附近，无暇统计人员伤亡情况。
生活过于安逸的中转岛反应速度是有点慢，但也没有慢到彻底傻掉的地步，等能够主持大局的人赶到现场后便开始召集人手取水灭火，搜救居民。只是大家有目共睹，这场火灾不是意外事故，而是有人闹事蓄意纵火，因此暂时没有将灭火行动向中心街推进。
灭火还来不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火灾现场，大得如此骇人听闻的火势让路过船只上久经风浪的水手们一时间也失了分寸，无人注意从自己的船侵入三个陌生人后又悄声无息地从货仓里出来。
“快点！尽量叫更多的人去岸上灭火！”
船内的水手也在奔走，这艘货船已经卸了三成货物到岛上，如果火势蔓延到仓库他们也会有很大的亏损，在火灾中置身事外谁都讨不到好。
被走廊上来往奔走的水手堵在货仓里的罗不耐烦等他们走完，索性走到靠近舱内靠近船身的一侧，打开ROOM将自己和两名船员移送到外面的岸上。
佩金和贝波跟在罗身后混入人群，在货船上没有要找的种子，虽然罗不至于因此生气，但显然还是有点心情不快。
“居然不在那艘船上……”让船长失望了的佩金懊恼地说道，“可是这样的话种子到底在哪里？”
“佩金，去查三个小时内离港的船。”罗突然道。
“啊？”
“目标货船入港是两个半小时前，船上和岛上都找不到，那就应该是在近海与其他船擦肩而过时进行了交接。”罗淡淡地瞥了一眼部下，“你和夏其查到的消息不会有错。”
罗的眼神看似没有什么特殊意味，但佩金清楚感觉到了来自船长的信任，一脸感动地喊了一声“是！”之后离开去查罗需要的情报。
“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啊船长。”贝波亦步亦趋地跟在罗身后。
“去让两个胡闹的小鬼停下来。”
罗扫了眼被尚未扑灭的火焰阻挡的道路，轻描淡写地推开淡蓝色领域。
“免得我家的船员被他们搞的困在哪里出不来。”
……
已经连石砖铺就的地面都有火燃烧，完全找不到可以安全落脚的地方，只好跳进河里一边踩水一边仰头围观两个胡闹小鬼的夏其：“啊嚏——！”
红心海贼团的统一制服吸水后略嫌重，夏其还是忍不住腾出手来揉了揉鼻子哀叹：“啊啊，得记得找船长要包感冒药啊……”
“话说回来，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两个人影在河岸边交战，身影纠缠在一起近身战，就算提醒自己他们是互换身体的状态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由罗酱也就算了，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个能和由罗酱打平手的家伙……”
而且居然还拿由罗酱的能力乱来！懂不懂规矩啊那可是草帽一伙家的姑娘，就算胆大包天不怕被由罗酱的家长找上门，他做好被草帽一伙荼毒的心理准备了吗？！
仰着脖子看见头顶ROOM的淡蓝色边缘扩张过来，夏其连忙喊道：“船长我在这儿！”接着就和一块燃烧的砖块交换位置落在罗身旁，砖块浸入河水中猛地熄火。
“没事？”罗问。
“是的！多谢船长！”夏其接着打了个喷嚏，“……就是可能有点着凉。”
从热气腾腾的火中跳进冷水里就算是大男人也会感冒的啊！
罗将视线转到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年轻人身上。
从地上打到房顶上又从房顶跳下来，里面心灵是由罗的少年一拳把她自己的身体隔着河流打飞到对岸，少女从破碎的瓦砾中站起身。
由罗深深庆幸事先接受了罗的一次手术。神威的身体累赘得不得了，要不是手术后稍微恢复了一点，这会儿也没办法和自己健康得活蹦乱跳的身体将将打平。
由衷感谢了一秒钟，由罗冲向河岸准备再度与神威冲突。
他们之间的冲突，不把对方打趴下或者外力影响是不会轻易结束的。
——于是外力影响就来了。
由罗刚在心里感谢过的对象一脸冷漠地站在不远处，张开ROOM把两个小鬼罩进去，拔刀刺出心灵再勾下手指，一套动作下来流畅而自然。
流畅到两个眼中只看得见彼此的胡闹小鬼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回到自己身体里的瞬间眼前视角猛地转换。
由罗回到刚好跑到河岸边的自己身体里的下一刻……
“噗通！”
一个脚滑掉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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