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元词话
元宫老妪制词
兰雪轩序曰:元起沙漠,宫掖事无足采者。永乐元年,赐周宪王一穿宫老妪。妪为元后乳母之女,久居内庭,通书翰。王访之,具陈所以,有史氏不载,外人不得闻者,因制词百首。别有张昱辇下曲,来复燕京杂咏各百首,得补其阙略。昔人谓纪胜国之事迹者,迁、固最号博洽,後葛洪辈三辅皇图等书,又迁、固之所未及,何也。
清平乐宫词
沈雄曰:余读宪王兰雪轩词,张昱辇下曲,来复燕京杂咏各百首,皆有注。余因节取一二故实,汇成清平乐宫词十首。今录其六阕,聊为述事云耳。词云:“部前争幸。手捧黄鹅进。象背驼峰幄殿近。纳钵归来交庆。迎銮曲奏南宫。贤王谏猎从容。双手来松腰带,黄?呈共挂乌弓。”“合香殿下。优谏传声罢。蓦把明妃真又挂。学抱琵琶调马。静瓜约闹新年。和茶和乳张筵。重进关卿院本,男?跪拜当前。”“文殊曲会。参佛声歌脆。昨进女真千户妹。可可十三入队。雷坛教舞天魔。背翻莲掌婆娑。国老传教抛纸,女官亲自提炉。”“球场身凑。又促安?鹑斗。打马呼卢步辇後。旁赌牙筹两袖。就中喝采争窥。一声圣口无违。狼藉珠玑满地,红竿雉帚轻挥”。“盘龙衣敞。乍尚高丽样。一口钟衣争想像。好使身陪貂帐。粉脂分例尝匀。恩教暂假探亲。罟罟高冠新样,?耍?耍小姐声声。”“端门锁掣。?叭名香?。自打练椎光辫发。与只孙衣并列。宫名各派鲜花。何来教习巫家。会唱阿喇喇好,抠衣笑倒哈嘛。”
马祖常宫词
《柳塘词话》曰:元有浚仪可温氏,名马雍古祖常者,制词云:“金炉宝熏流篆云。花间百舌啼早春。五方戏马赛争道,传宣催赐十流银。”又,“日边宝书开紫泥。内人珠帽步辇齐。君王视朝天未旦,铜龙漏转金鸡啼。”词统列於竹枝,而余辩为宫词也。元人小说中,称其乐府纤艳胜人,惜乎未见。
元人竹枝
《柳塘词话》曰:有阿鲁温掌机沙者,竹枝云:“南北峰头春色多。湖山堂下来棹歌。美人荡桨过湖去,小雨细生寒绿波。”其张掖人燕不花者,竹枝云:“湖头水满藕花香。夜深何处有呜榔。郎来打鱼三更里,零乱波光与月光。”其回回别里沙者,竹枝云:“凤凰岭下月色凉。无数竹枝官道旁。东家为爱青青竹,截作参差吹凤凰。”虽云中原文教之远,又皆象胥之所不载也。
石刻风流子
《词品》曰:昔於临潼骊山之温汤,见石刻无名氏一词云:“三郎年少客,风流梦,绣岭蛊瑶环。渐娇汗发香,海棠睡暖,笑波生媚,荔子浆寒。况此际,曲江人不见,偃月事无端,羯鼓三声,打开蜀道,霓裳一曲,舞破潼关。马嵬西去路,愁来无会处,泪满关山,空有罗囊遗恨,锦袜传看。叹玉笛声沉,楼头月下,金钗信杳,天上人间。几度秋风渭水,落叶长安。”语语为太真纪恨,按之为大石调风流子也。再过之,石已磨为别刻矣。
古壁休洗红
《艺林学山》曰:於古壁无名氏号沼者,书乐府休洗红一首云:“休洗红,洗多红在水。新红裁作衣,旧红翻作里。回黄转绿无定期。世事反覆君所知。”今在蜀栈间,纪年则至正年号也。
九张机
《乐府雅词》曰:元女子有咏九张机者,其词云:“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此与王秋涧之平湖乐,邵清溪之凭栏人,不便与词并传者也。而女子之黠慧可惜矣。[(案乐府雅词不可能收元人词。)]
无名氏天净沙
《老学丛谈》曰:无名氏有作天净沙者,其一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阳人在天涯。”其二云:“平沙细草斑斑。曲溪流水潺潺。塞上清秋早寒。一声新雁。黄云红叶青山。”每见元人作金字经、迎仙客、乾荷叶、天净沙等曲,因其无一定之律,欲删去之。殊不知马字亦叶平声者,则何所不通也。
吴中棹歌
《艺苑卮言》曰:宋之词、元之南北曲,凡几变而失其旨趣矣。唯吴中棹歌,虽俚语不能离欲,而得古风人遗意。如陆文量所记:“约郎约到月上时。只见月上东方不见渠。不知奴处山低月上早,又不知郎处山高月上迟。”即即使子建、太白降格为之,恐不能过。然是田?女红作劳之歌,长年樵青,山泽相和,一入城市间,愧汗塞吻矣。
周德清著中原音韵
《柳塘词话》曰:周德清,字挺斋,著中原音韵。元人词曲势必本此,使作者通方,歌者协律,亦一代词曲功臣也。况德清有曰:“关马郑白,一新制作,韵共守自然之音,字能通天下之语。”又曰:“诸公已矣,後学莫及,盖不悟声分平仄,字别阴阳故也。”此数言者,乃作词之膏肓,用字之骨髓,皆不传之妙也。
南北曲之异
《艺苑卮言》曰:词之变者曰曲,金元入主中国,所用音乐,嘈杂凄紧,词不能按,更为新声以媚之,则有南北曲。北字多而调促,促处见筋。南字少而调缓,缓处见眼。北则词情多而声情少,南则词情少而声情多。北力在弦,南力在板。北宜和歌,南宜独奏。北气易粗,南气易弱。此吾论曲三昧语。然元人有曲而鲜词,虞、赵诸公不免以才情属曲,而以气概属词,词所以亡也。
元曲情致不减於词
《柳塘词话》曰:余阅元曲,关汉卿商调集贤宾云:“裙染榴花,睡损胭脂皱。钮结丁香,掩过芙蓉扣。线脱珍珠,泪湿香罗袖。杨柳眉颦,人比黄花瘦。”郑德辉越调圣药王云:“近芦花。揽钓槎。有折柳衰蒲绿蒹葭。遥望见、烟笼寒水月笼沙,我只见茅舍两三家。”白仁甫题情阳春曲云:“笑将红袖遮银烛。不放才郎夜读书。?氐不过迭应举。及第待何如。”王和甫别情尧民歌云:“自别後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眼醺醺。”其情致不减於词也。徐士俊曾叙余词曰:“上不类诗,下不类曲者,词之正位也。”余欲力崇词格,特究心於曲调如此。
赵孟ぽ词得骚人之遗
尧山堂外纪曰:赵孟ぽ,字子昂,宋宗室秦王德芳之後。以程钜夫荐,仕元为翰林承旨。元主以其仪观非常,恐为众望所归,至馆阁,相其背曰,秀才官耳。後有虞堪题其所画苕溪图曰:“吴兴公子玉堂仙。写出苕溪似辋川。回首青山红树下,那无十亩种瓜田。”邵复斋曰:“公以承平王孙,而遭世变,黍离之悲,有不能忘情者,故长短句得骚人之遗。”
詹天游赠粉 词
《乐府纪闻》曰:故宋都尉杨震,招詹天游宴,出诸姬侑觞。天游属意名粉?者,口占浣溪沙“不曾真个也消魂”,杨遂赠之,曰:“请天游真个消魂也。”时传天游以艳词得名,所游俱狭邪一径,有送童瓮天齐天乐一阕,正伯颜下江南之日。兵後归杭,全无黍离之感。元时士习,一至於此。
张弘范词
《梅墩词话》曰:元史载张弘范,字仲畴,後封王。其围襄阳也,赋鹧鸪天,俱属夸语逸之。录其临江仙、点绛唇二阕,以见元之武臣有能词者。
刘秉忠乾荷叶
《柳塘词话》曰:胡应麟笔丛,驳辨杨慎词品极多,但不娴於词而言词,当必有误。如刘秉忠之乾荷叶,杨谓其自度曲,胡则不能悉其非词也。两首亦非一体,如第二首吊高宗词,杨固疑其助元凶宋,而肯吊之乎。秉忠为南渡後人,少为僧,随其师海云入见世祖留之耳。时人称为聪书记。其三奠子之俚浅不及遗山,而蒋一葵过誉之也。
拜住词
《乐府纪闻》曰:元人小说,孛罗有杏园,春时诸女秋迁为戏,拜信立马墙头见之,求婚焉。令赋秋迁寄菩萨蛮,咏莺寄满江红,词意可喜,许之。按安童孙曰,拜住,延?中少年平章也。
鲜于伯机自书三辱
《词统》曰:鲜于伯机中年刻意读书,号困学翁。翁自书一幅以警策曰,登公卿之门,不见公卿之面,一辱也。见公卿之面,不知公卿之心,二辱也。知公卿之心,而公卿不知我之心,三辱也。丈夫宁受万死,不可三辱。有选其八咏楼一阕者。
杨铁崖作老妇吟
《柳塘词话》曰:元时完颜泽领修史事,诏修辽金元三史。杨维桢作正统辨,司徒欧阳玄义之。年未七十休官,驾春水宅,往来九峰三泖间。明兴,复辟修元史,杨铁崖作老妇吟以见意。竹枝盛于元季,铁崖集之,自制亦至五十馀首。作客日多,时又有一铁崖者,假其名折柬至止。相见次,饮酒赋诗,才思不减,绝无赧容,不受津愧而去,铁崖为叹息久之。
王稚登题倪瓒墓
《柳塘词话》曰:倪瓒人称倪迂。钱唐黄冠张伯雨与之游。倪尽弃家赀与之,两人俱得名,後终茅山。明王稚登题其墓云:“一А蝉蜕葬寒云。天上神仙地上坟。香骨化为辽海鹤,华阳洞口侍茅君。”其词有与班彦功、仇山村次答者。
明本行香子
《柳塘词话》曰:余经莺ㄕ湖殊胜寺,挂壁有中峰明本国师题词,後书至正年号,乃行香子也。“短短横墙。矮矮疏窗。一方儿、小小池塘。高低叠嶂,曲水边旁。也有些风,有些月,有些香。日用家常。竹几藤床。仅眼前、水色山光。客来无酒,清话何妨。但细烘茶,净洗盏滚烧汤。”“阆苑瀛洲。金谷琼楼。算不如、茅舍清幽。野花绣地,莫也风流。却也宜春,也宜夏,也宜秋。酒熟堪?刍。客至须留。更无荣无辱无忧。退闲是好,著甚来由。但倦时眠,渴时饮,醉时讴。”若不经意出之者,所谓一一天真,一一明妙也。
赵管唱和
尧山堂外纪曰:管夫人道?,常和外赵子昂词。一日赵欲纳姬,以一曲调管夫人云:“我为学士,你做夫人。岂不闻,陶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越女何过分。你年纪也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管亦以一曲答赵学士云:“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调笑甚工。
滕玉霄百字令
词品曰:滕玉霄赠宋六嫂百字公云:“柳颦花困。把人间恩爱,樽前倾尽。何处飞来双比翼,直是同声相应。寒玉嘶风,香云卷雪,一串骊珠引。元郎去後,有谁著意题品。谁料浊忌清商,繁弦急管,犹是馀风韵。莫是紫鸾天上曲,两两玉童肩并。白发梨园,青山老傅,试与流连听。可人何处,满庭霜月清冷。”六嫂小字同寿,元遗山有赠?篥工张嘴?词,即其父也。宋与其夫合乐,妙入神品。盖宋善讴,其夫能传其父之艺云。
金德淑望江南
《乐府纪闻》曰:章丘李生至元都,对月歌曰:“万里倦行役,秋来瘦几分。因看河北月,忽忆海东云。”夜静闻邻妇有倚楼而泣者,明日访之,则宋宫人金德淑也。询李曰:“得非昨暮悲歌人乎。”李曰:“歌非己,有同舟人自杭来吟此,故记之耳。”金泣曰:“此亡宋昭仪王清惠所寄汪水云诗。”因自举其望江南云:“春睡起,积雪满燕山。万里长城横缟带,玉街灯火已阑珊。人立玉楼间。”後遂委身於生。
卫芳华木兰花慢
《乐府纪闻》曰:延?初,永嘉滕穆寓临安聚景园,月夜遇一丽人,自言宋理宗宫人卫芳华也。命侍女翘翘设茵席,陈酒果,制木兰花慢,有云:“繁华总随流水,叹一场春梦杳难圆。废港芙蓉滴露,断堤杨柳垂烟。”又“平生玉屏金屋,对漆灯无焰夜如年。落日牛羊冢上,西风燕雀林边”。留翘翘守宅而随生焉,三年告别。
柳含春与竺月华
留青日札云:元季明州女子柳含春年十六,祷於神祠。一少年僧竺月华窥其姿而悦之,戏以其姓作咒诵云:“江南柳,嫩绿未成阴。攀折尚怜枝叶小,黄鹂飞上力难禁,留取待春深。”女怒,归告其父,讼於方国珍,捕僧至,欲投之江。竺月华诉曰:死分也,乞申一词。复吟云:“江南月,如镜亦如钩。如镜未临红粉面,如钩不展翠帏羞。空自照东流。”国珍知其以名为答,一笑释之。
元词忌堆砌
范荀鹤曰:元词忌堆砌,亦不仅以纤艳为工。元人之妙,在於冷中藏谑,所以老优能制,少妇善讴。即当日院本,昔人以被之丝肉者,何等清新流丽。噫,昔律一道,无关理学,何苦复驱之为学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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