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悔意
离开咖啡厅之后随着林警官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口，由于阳光长年无法照射至巷内，所以远远的从巷口的拐角处望去便可以瞧见一片昏暗且潮湿的景象。几栋颤颤巍巍的平房并排在巷子两端，狭窄而寂静，渺无人烟。
经过那排破旧的平房，失去窗门的窗台犹如一座漆黑的深谭，仿佛里面飘荡着许多无家可归的幽灵，让你无法探清窗里的一切是怎样一副恐怖的景象，不禁让众人对里面的事物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联想。每经过几座平房总会看见墙壁上映着一个硕大的圆圈，圆圈内赫然写着一个正正方方的“拆”字。这般毫不搭调的巷子同巷外优美惬意的黄昏有着天壤之别的环境之差。
许久被潮湿空气的侵蚀与昏暗惊惧的环境令众人无法想象出韩洛平为何会选择这样的一个地方，感叹之余他们终于走到了韩洛平的居所，当然这座平房的环境也毫不例外的恶劣。
叩叩——
尽管林警官刻意压低了敲门声，但在寂静的巷子里却仍然显得尤为突兀。
过了半响，门内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随着破旧的双合木门发出沉闷且难听的开门声，一位年老体迈的老人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他似乎对门外的不明人物并未感到一丝惊讶与好奇，反而深黑色的瞳孔出奇的呆滞毫无波澜。
他穿着一件适时的毛衣，一头象征着年迈的白发——这正是林警官与侦探社员所要找的韩洛平，韩管家。
无法想象一位仅有六十五岁的老人，在经过那八年的监狱生活之后却演变成如今这般沧桑的模样。
林警官掏出警察证移向老人的眼前：“你好，警察。请问你是韩洛平吗？”
……
一阵沉默。
韩洛平对于年轻时所遭受的一切罪孽业已成为他一生无法抹去的阴影。而就在前天，虽已重见天日，可他却已经没有任何脸面，任何勇气去见他久别的家人，久违的朋友，以至于只能选择逃避性地躲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巷内打算度过他的余生，或许历经了八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他，对于那些曾拼命争取的物质已然失去了追求，亦或是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可以去享受那些所谓美好的物质，同时也对生活失去了向往。
他知道，门外的中年男子以及那些年轻气盛的少年必定是不速之客。他不懂，像他这样如同失去灵魂仅剩着躯壳的他究竟还有什么可用之处？他明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警察？”韩洛平恍惚的神情终于有了响应，他往警察证大致扫了一眼，又注视着林警官一身象征着警察的制服，韩洛平外表虽已如此苍老，但语气间却仍透露着一丝刚硬：“你们来干什么？难道还要把我抓走吗？”
“并不是…”
未等林警官解释，韩洛平下意识地准备关上几近松垮的木门，暗示着众人心照不宣的逐客令。
不料却被林警官伸手快速地挡在逐渐消失暗淡的门缝中间，他貌似已从对方不耐烦的表情中探出了他心中所想，事已至此，林警官便只好开门见山，进入主题：“张琳死了。”
闻言韩洛平握着门把的手骤然颤了一下，停住了手中正要关门的动作，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愕然。
“如果你对张琳还存有悔意的话，请麻烦配合我们的调查。”林警官友善地笑了笑，他实在无法对一个如此不堪一击的瘦弱老人，使出那张办案时所独有的严肃表情。
韩洛平内心挣扎了片刻，待情绪缓冲过后，他重新敞开木门，点头表示同意，便转身走进了昏暗且狭窄的小屋子里。
“当年，张琳父母惨遭车祸，成为股东的眼中钉时，我是真的很想帮她。但…”韩洛平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略白而稀疏的双眉紧紧皱在一块，不紧不慢的话语中充斥着满满的悔意，他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我不想再回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了，请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尽快问完吧。”
“既然你很想帮她，又为什么要背叛她？难道金钱的诱惑力真的足以让你对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孩下手？”陈瑾杰向来最看不惯以强欺弱，尤其是对女人。
“就是因为势单力薄啊。”韩洛平摊了摊手，抬起头苦笑几声：“这个社会现实的程度，你们领悟了多少？当你们在抓住犯人的那一刻，你们又怎会知道他是有多么不得已的苦衷？”
说到此，韩洛平摇摇头，话语中带着几分揶揄的成分：“不过也是，就算有苦衷，你们还是会把一个犯过罪的罪人抓去。社会就是这样，以强欺弱，适者生存，对于你们这些温室里的花朵，又怎会明白现实的社会，残忍的威胁，命运的玩弄，金钱的诱惑……当你面对亲人的生命危在旦夕而没有足够的医药费时，谁不会被摆在眼前的金钱所蛊惑？如果是你们呢？你们会丢下自己的母亲于不顾么？就我这么一个卑微的管家，上哪找那么多钱去给她治病，所以在面对正义与邪恶之际，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因为，我不能让我的母亲死去，虽然我犯了罪，但我从不后悔，因为我的母亲得救了，这就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换来的是母亲的健康，我愿意。”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付出也不一定会有所回报。
对于韩洛平一番带着嘲讽的辩驳，何晴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感概着，当韩洛平亲身体会到亲人频临死亡的可怕与无助时，他是否想过张琳，在八年前那段时间里，她失去的不仅仅是母亲，而是双亲，她的痛苦要比韩洛平多一倍。当她悬挂在这陡俏的悬崖边缘挣扎时，韩洛平这个唯一可以让她信任的人却狠狠把她推下万丈深渊，葬送了她美好的一生。何晴坚信，家财万贯的张琳对韩管家视如己人，又怎会弃对方生命垂危的母亲于不顾？
现实的不是社会，而是社会里像韩洛平如此之人所构造出来的现象。
同样失去亲人的何晴无疑对张琳产生了怜悯之心。的确，社会很现实，很残忍，但即便你选择了有利于你的一方，走向无法回头的歪路时，而这份纵然犯下的罪恶，会不断迷失你的本性，会让你逐渐走向监狱的牢笼。
受到此番感悟的何晴不禁叹了叹气，她并未打算把这番想法说出，毕竟韩洛平已经落得如此下场，再怎么辩驳也弥补不了他当年所犯下的罪恶，终究只会是一场愚蠢式的亡羊补牢。
安静的小屋里，众人足足沉默了几分钟。
韩洛平见无人发言，这次却主动打破了沉寂：
“即便我没有背叛张琳，可面对那般庞大的敌人，事实还是无法改变，就连她的男友都束手无策，而我呢？一个手无寸铁的管家如何与她一起去对抗敌人？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这样无济于事，还不如选择救回我的母亲。所以面对残忍的抉择时，我只能选对我有利的一方。但你们也不至于，怀疑张琳是我杀的吧？”
他们的确是冲着这个目的而来的，但目前，事情好像有所改变？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城实则是在观察韩洛平的一举一动，从他的眼神以及几番表述的言语中，显然并未有任何可疑之处。林城相信，这个年老体迈的韩洛平眼眸里始终透漏着难以言喻的悔意，而一个凶手是无法坦荡地把这种感觉演绎得淋漓尽致。但在最后，林城发现了他在陈述里的一个关键词——
男友？
林城同时发出了疑问。
韩洛平立即耐心地讲解，他已经没有机会可以弥补对张琳所犯下的过错，如今他能做到的，就是安分地协助警方：“没错，当时张琳还有一个一直在身边帮助她的男友，叫孟凡。虽然他的家境很贫穷但可以看出他对张琳是付出真心的。当年张琳经常带他到家里来见父母，而且在公司频临危机时也一直陪在她身边。但在张琳突然失踪后，孟凡就再也没来找过她。当时因为我对张琳的离去感到万分惭愧，所以经常打孟凡的电话想让他帮忙找人，不料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亦或他也一样，跟着张琳人间蒸发了。”
阐述至此，小屋里又霎时安静了下来，林警官再次得到线索，于是在本子上快速地记着这位关键性的人物——孟凡。
林城想到，既然孟凡是与女友张琳一样消失于人间，那么就算现在再次动用警力进行地毯式地搜索恐怕也无济于事。而且，两人前后的失踪都与二零零七年七月二十三日的城堡纵火案的时间极其相近，那么张琳与孟凡的消失肯定与神秘组织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八年前的纵火案，与如今的坠洞案，同为“JTR”的两件案子是否同为一个凶手？
张琳与孟凡消失八年之后，张琳以尸体的模样再现于人间，而孟凡呢？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会不会是下一个即将出现的尸体？或者说，孟凡即是杀害自己女友的凶手？
两者的可能性都无法轻易排除，倘若为前者的话，那么必然得尽快找到他本人并对他的人身安全采取保护措施，但目前单凭韩洛平的口头之说并无法查到此人的照片以及个人信息。倘若是后者，那么除非他自己出现，并掌握他的杀人动机，否则无从下手。
经过一番八年前收购公司案件的阐述，似乎并未得到什么有力的线索，对此有些乏味的林城只好开口往另一个方向询问：“张氏集团是以什么产品为营销中心的？”
韩洛平将目光移向这个提出无关紧要问题的少年，他本想忽略，却看到少年一脸好奇与友善，只好应付地答道：“数码照相机，以及摄像机。但最受到广泛消费者好评的是我们独家的录音笔。”
录音笔？
“其实录音笔的录音效果跟其他的电子集团所生产的质量不相上下，但最独特的是它的核心体型非常细小，可以将它钢笔状的外壳拆开，将这小小的录音装置隐藏在任何东西的里面，不论是藏在发带里，甚至是首饰里都不会被人所发觉。说起这事，我想起了当年张琳在离家的前几天，从家里拿了很多试用版本的录音笔，当时净身出户的她应该是打算将产品出售谋生吧。毕竟她…”再次提及伤心往事的韩洛平又低下了头，欲言又止，像是愧疚感又再次侵袭般让他无法抬起头正视众人，“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林城果断的回答。
即便韩洛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林城几乎在心里已经踌躇了一番推测——
张琳在坠洞案发当日所遗失的另一只耳坠，它的核心铁定隐藏着录音装置，而这个为了掩人耳目而制成的“耳坠录音器”，必定蕴藏着一段不可告人的对话。可由于耳坠的离奇失踪，是否沦落在凶手的囊中尚不为知，亦或可以推测为凶手为了偷走耳坠录音器而不惜将知情人张琳灭口，这就是杀人动机。
所以，录音器里所录下的对话内容究竟是什么？它可以令整个案件真相大白吗？
如果将这起城堡坠井案与八年前的城堡纵火案联系起来的话，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张琳在消失前所携带的录音器、和随之匿迹的男友孟凡、以及使千万寻宝者虎视眈眈欲求将它收入囊中的罪魁祸首——宝藏。
据林警官的指令，安排了下属前往韩洛平居所附近的各个必经路口调查了监控摄像，从而证实了韩洛平从十四日释放，直至翌日案发早晨期间都从未出过门，于此韩洛平便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则洗清了杀害张琳的嫌疑。林警官只好怀着沮丧的心情撤离现场。
但对于林城来说，这无疑是个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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