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鞭打藤吉郎
“醉了！头晕！胃痛！”织田信长捂着肚子叫了起来，他的表情做作，略显浮夸，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好吧，我带你回城。”阿市无奈地皱皱眉道。
“嗯，让阿浓给我暖一暖，好难受！”织田信长边呻吟边挣扎着站起来。
阿市和潘虎扶着织田信长出了门，潘虎用一只胳膊将织田信长夹起来，又一用力扔上了马，织田信长趴在马背上气得直骂。
“好大的力气啊！”阿市称赞着。
潘虎颇有些得意，现在完全不像大病未愈的样子。
“要我送你们进城吗？”潘虎不放心道。
“放心，我自己能搞定！”阿市语气很坚定道。
潘虎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那穿着红色高跟鞋、牵着两匹马远去的阿市。马背上的织田信长好像已经睡着了，虽然潘虎和他总是话不投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但是他在潘虎身患疑似传染病之时，能够亲自带着妹妹来看望，潘虎还是很感激的。
阿市走后，潘虎的心里就一直感觉她还会来，于是在晚上将自己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中午，阿市果然又来到了潘虎的住所，这次她只身一人，穿着浅粉色印着橘黄花瓣的和服，雪白干净的棉布袜子，漆黑如缎的长发披在肩上，挎着一个青色碎花布小包袱，手里捧着两支杜鹃花，她身上的一缕缕清香自然温馨，也不知道是花的味道还是人的味道。阿市一进屋就微笑道：“屋子好干净，还山大人的气色也不错！”
潘虎只是笑了笑，第一次与阿市在房间里独处，他还有点小紧张。
“这是嫂子托我带来的！”阿市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饭团，很恭敬地摆在地上。
潘虎现在因为是一个人住，每天也不正经吃饭，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出去胡乱找些东西。如果这顿没吃完，只要食物不变质，下顿就接着吃。要在平时，像这样的几个饭团，他一口气都能吃掉，可是现在抓着饭团，竟然像是不会动嘴了。
“你怎么不吃也不说话？”阿市问道。然后她从包袱里取了一个浅棕色为底、烧有墨绿色蕨菜花纹的志野陶小花瓶，又将随身携带的翠色竹筒里的清水倒入半合，用雪白的印花绢布转圈擦拭干净，再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摆放在地上。
潘虎还是没有说话，他还在等着阿市说出他能接上的内容。因为他这个人虽然喜欢和别人斗嘴，却不擅长主动和别人搭讪，不擅长主动找话题，其实也不太会哄女孩子开心。
但是阿市也没有继续发问，她从又怀里拿出一柄短怀刀，非常认真地将杜鹃花枝修理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放下刀子。她又小心翼翼地将杜鹃花枝插到花瓶里，她的动作非常慢、非常静，慢得像在书写回忆，静得像一幅温柔的画卷，人、花、花瓶和干净的小屋浑然一体，潘虎不知不觉又被带入了朦胧的梦境。
“本想邀请你一起在清洲城赏樱花的，没想到这次你去美浓那么久，樱花落了才回来！对了，稻叶山城的樱花好看吗？”阿市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花瓶里的两支杜鹃花，才心满意足一脸轻松地笑道。
“还可以吧。”潘虎答道。
“怎么，你不喜欢樱花吗？”阿市瞪大了眼睛，明显觉得他的语气不对，十分惊讶地问潘虎道。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太懂你们的风雅。”潘虎回答的很诚实。
“那你们大明国的人喜欢什么花？”阿市好奇道。
“很多啊，例如梅、兰、竹、菊被称作花中四君子，分别代表傲、幽、坚、淡。还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当然喜欢牡丹、百合、芍药、月季等花的人也有很多。嗯，我觉得大明国喜欢樱花的人也会有些吧。”潘虎回答道。
“哦，那你最喜欢什么花？”阿市又问道。
“这个......”潘虎又答不上来了，这真是一个让男人头疼的问题，他也从来没认真想过，无论回答哪个都觉得牵强，好像是只要大片大片看着很鲜艳五彩缤纷的他都喜欢，例如戚小姐院子里的“恶之花”。
“你是觉得花好不好看，跟赏花人的心情有关吧？”阿市微笑着问道。
“啊......”潘虎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
“那是跟一起赏花的人是谁有关了？”阿市又歪着头眨着大眼睛问。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潘虎已经被阿市的问题给问蒙了，但是他觉得自己再不给她点一个赞，就太对不起这位国色天香的俏丽佳人了。
“哎，我觉得能看一场漫山遍野的樱花见是最浪漫的事了，听兄长大人和来自美浓的嫂子说，稻叶山城上的樱花树特别多，到了开花的季节，一片一片像大雪纷飞一样。”阿市又道。
“是吗？那我们就早些将稻叶山城打下来，等明年春天我们一起赏樱花，怎么样？”潘虎终于说出了一句让自己很得意的话。
“嗯，我相信还山大人有这样的实力，但是我想要和你一起看樱花，你也要喜欢樱花才行啊！”阿市道。
“没关系，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樱花，但我也不讨厌樱花。”潘虎道。
随着潘虎的心情的变好，身体也就彻底恢复了健康。他的身体一好，就又想到了戚小姐，那可是他心中唯一的女神。但是他也知道，女神的本质并不是神，而是需要用人间烟火供养的女人。不管是鲜花绸缎、果蔬鱼肉、甚至金银珠宝、豪宅宫室女神都喜欢，而且他现在的女神身边又多了一群食肉饮血的女妖精。
这天潘虎起得稍微早了一些，骑着宝马赤虎赶到野外，巡视了一圈，遇到一只四五百斤的大野猪，因为此时的日本人几乎不吃猪肉，平时也没有人捕杀它们，所以此地的野猪们很猖獗，而且野猪们的攻击欲望非常强烈，在中国有一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
潘虎见了大野猪非常兴奋，翻身下马搭弓就是一箭。
那头野猪大怒，红了眼睛，它虽然身受一箭，毕竟皮糙肉厚，用力甩一甩身子，箭就掉在了地上，并未跌倒，也未惨叫，然后凶猛地向潘虎扑来。
潘虎见状，不敢怠慢，忙从腰间抽出八十斤的长刀，右手持刀，刀尖瞄准野猪的嘴巴，左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然后气运丹田，脚下深扎马步......
“咣--”
潘虎被野猪扑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衣衫。
猪毕竟是猪，刀尖指着它也敢往上撞，空有一身体重和蛮力，不懂得躲避，更不会临时变个招，于是野猪自己撞刀上扎死了。
这么大个的野猪，潘虎当然舍不得让自己爱马赤虎驮，虽然刚才摔了一跤，还是自己跌跌撞撞拖着大野猪徒步往回走，这一走就走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
“糟了，阿市公主平时都是中午过来！”潘虎忽然想到这事，赶紧加快了步伐，但他此时已快精疲力竭，更加上腹中饥饿。
当潘虎牵着马拖着野猪走在街上，町上的人都远远的躲开。潘虎快赶到自己家门口时，忽然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那不是......”
潘虎使劲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原来他家的大门旁边此时正有两个人！
那两人一男一女，男子跪着，女子站着；男子身材瘦小，举止卑微，女子气质高贵，颇具威严，她手持马鞭，正在猛力抽打那名男子，鞭梢在空中飞舞快如闪电，一鞭一鞭着实地抽打在男子身上、头上甚至脸上，让潘虎看着都不寒而栗，浑身发毛，而那男子也不闪避，更不求饶，只是不停地向女子叩拜，口中好像在念着女子的名字。
潘虎再仔细看，确定那名男子正是潘虎的便宜徒弟木下藤吉郎，而那名女子竟然是阿市！
“阿市公主！”潘虎赶紧丢下野猪和马匹，朝两人跑过去。
“他跟踪我！”阿市转过脸，对潘虎道。潘虎以为阿市这样的温柔贤淑的美女发这么大脾气，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是他从阿市如花似玉的脸上看到的确是心平气和，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还在闪耀着光芒，那眼睛就像是水晶，清澈干净，晶莹剔透，但没有一滴水！
“真的是跟踪吗？他平时这个时间也来找我的。”潘虎还有些质疑道。
“你看这些！”阿市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叠的信纸。
“哦？”潘虎赶紧用衣襟擦了擦双手，再伸手接过信纸。当阿市将自己手里的信纸递到潘虎手里时，潘虎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快被融化了，因为阿市的动作好轻好温柔，说话的声音也好温柔，虽然现在一只手还掐着鞭子，但也比潘虎的女神戚小姐温柔多了。
潘虎小心地打开第一张信纸，刚看了一眼，气得差点喷出声来，原来那信纸上这样写着：
“亲爱的阿市小公主，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潘虎又打开第二张，这张让人深感不齿和肉麻，上面写着：
“我的心肝宝贝，阿市公主！每天晚上，我和妻子亲热时，其实满脑想的都是你啊！”
再往下看，更是不堪入目，让人啼笑皆非，甚至毛孔悚然，因为信纸上写了很多不切实际的誓言，还拿自己的母亲、继父、妻子、姐姐、妹妹、弟弟、死去的祖父祖父祖宗十八代、未出生的子孙后代发毒誓。
“如果我今生今世不能得到你的心，就要得到你的人，实在得不到你的人，也一定要得到与你相关的人或物，你的所有你的一切一切我都不会放过，为了达到目的，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宁愿全家死光光！”
这哪里还是情书，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再看落款，竟然是“知音”两字。
“哎！”潘虎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其实他恨不得也给阿市跪下，看到自己的徒弟写出这样卑鄙无耻下流的内容真是太伤自尊了！
“还山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打他的样子很野蛮失礼？”阿市面含微笑地问潘虎道，她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有！”潘虎语气坚定地答道，他说的是实话，虽然刚才阿市拿着鞭子在打人，但她是文静地打，跟那些破马张飞骂街的泼妇、哭天抹泪的怨妇、无理取闹的野蛮女友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更何况，那木下藤吉郎也确实该打，因为他干这丑事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
“是吗？”阿市确认问道。
“是的，只是......”潘虎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阿市追问道。
“你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的兄长织田信长吧？”潘虎担心道，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一旦被织田信长知道，那木下藤吉郎不仅仅会全家死光光，而且会全家死得都很惨。
“不会，请放心！”阿市将马鞭插进腰里，又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短怀刀来，厉声对木下藤吉郎道：“我要是想杀你，会自己动手！”
那木下藤吉郎此刻还跪在地上，听了这话不断地点头。
“哦，这么说，那阿市公主你现在不想杀他吧？”潘虎问道。
“我现在不杀他，因为他是你的徒弟，这次就给你个面子吧！”阿市语气缓和答道。
“藤吉郎，阿市公主已经原谅你，你还不快走！”潘虎冲木下藤吉郎喝道，并眼神示意他快跑。
“多......多......多谢阿市公主！”藤吉郎哆哆嗦嗦地答道，他的头就像一个缩水的倭瓜裂开了两条大口子，嘴巴也被抽歪了。
潘虎看着藤吉郎的脸，心中一酸，觉得他好可怜。这只猴子平时透精百灵，最会曲意逢迎、察言观色，绝对不是不谙世事、不知深浅之辈。今日能够闯下如此大祸，正是应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和“冲动是魔鬼”的道理。
藤吉郎又卑微地向阿市公主磕了三个响头，就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潘虎还不安地杵在那里。
“你怎么了？还山大人？”阿市关切地问道。
“哎，古人云，打人不打脸。阿市公主，我这倒不是说你做的不对，只是担心他这个样子，回家如何见妻子？明天早晨如何奉公？他会不会......”潘虎吞吞吐吐道。
“会不会忍受不了耻辱，自寻短见？”阿市打断问道。
“啊......是，阿市公主你真冰雪聪明！”潘虎称赞道，这确实是自己担心的，如果此时的藤吉郎换成自己，一定没脸活了！
“放心，他绝对不会！”阿市又坚定道。
“啊？”潘虎有些不信。
“哼，告诉你吧，我阿市是最会相人的！”阿市接着道，“那只猴子你别看平日卑躬屈膝、奴颜媚相，其实城府极深，口蜜腹剑，感情和理智能分得一清二楚。他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猴精，欲壑难填，心狠手辣，厚颜无耻，只要认准的目的就会不择手段，绝不罢休。其实你倒是应该担心我才是哩！”
“阿市公主，你放心，在下绝对不会允许他再欺负你的，在下也随时都愿意保护阿市公主！”潘虎赶紧拍胸脯向阿市保证道。
“呵呵，还有你自己啊，总爱意气用事，也是蛮让人担心的呢。”阿市说完，又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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