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梦一回
窗边客栈。
景然夭百般无赖的倚靠着青灰色的石墙,淡漠的一回头,转眼间深情地看了一眼双手靠在窗沿上发呆的人。这个人跟他度过了对他来说最为美好也最为危险的两年,从相认,到对她的暗恋,直到最后诧异地脸红着的同意。景然夭笑笑,慢悠悠的冒出一句:
“黎昕。”
“嗯?”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要听否?”
“……故事?”
“嗯。那日,是跟现在同样秋叶飘撒的季节……”
那日,是同样秋叶飘撒的季节。景然家的门外,是一片漂泊的桂花。洋洋洒洒,却又不娇柔做作。金黄色的阳光软儒儒地倾泄下来,洒上女孩的肩,和她那似乎有些不合时节的墨绿色长头发上。
她在这金秋时节金黄满天的世界里,格格不入。
白白的一团,躺在桂花树下,出神的看着女孩捡起地上细小的花朵,抓满一小堆,又把它撒在阳光里。
它好像灵魂出了窍。
“夭夭,回家了。”一个穿着珠璎宝饰服饰的妇人推开朱红色的大门走过了来,一步一步的踩在之前原本享受着阳光的花朵之上。
“母,母亲……”女孩突然惶恐起来,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去。被唤作母亲的人嘴角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抚上女孩明显在颤抖的脸颊,“夭夭,跟我回家。”
“不,母亲,不,我不要……”女孩突然挣扎着惊恐地往后退,翠绿色的瞳孔印着妇人暧昧的笑容。藏在身后的双手里,金黄绝望的落了一地。随后,它们就如同之前享受阳光的灿烂花朵一样,在妇人的脚下变成黏脏令人作呕的一团污秽。
“夭夭,回家。”
“不,不要,不要母亲——啊!”
原本安静的树下,白白的一团突然急切地冲了过来,对准妇人的脚就是狠命的一咬。出乎意料的是,妇人如同没有痛觉一般,还在狂笑的拉扯着女孩。它急切地看着柔弱的女孩被慢慢拖进朱红色的大门,又冲上去很咬几口,可妇人的脚硬的好像铜墙铁壁,咬都咬不穿。它愣在了那里,看着女孩翠绿色的双眼滴下热滚滚的泪水,右手在虚空里徒劳的抓着,喊着小狐狸,救救我……
它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自从那日,它再也没有去过那桂花满天的景然家外,也再也没有听到过同族的狐狸带来她的消息。
一切都是那么空虚。
“濂儿。”
“啊,父亲大人……”自己想她想的太入神,连父亲站在自己身边都察觉不到了吗?濂儿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着父亲,但又不敢直视。
“怎么,有什么心事?你可是要成为下一代异狐族族长了。”
“……父亲,我想去景然家。”
“去景然家?”父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去那作甚?”
“啊……没什么,只是问问。”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至今都没有她的消息,大概……是被那妇人。
弄死了罢。
濂儿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感自嘲地看向窗外。
“濂儿。”
“嗯?什么事,父亲大人。”
“你是不是喜欢上景然家的大小姐了。”
嘭咚——
“我,我没有!父亲大人请不要……乱说。”
“可你的心跳声出卖了你啊,儿子。”父亲刮了刮濂儿直挺的鼻梁,“我都听见了。”
“我……”濂儿顿时觉得被看穿的滋味真不好受。
不肯承认可心里却已经开心的回答了千遍万遍,父亲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狐狸除了生气以外的第一次脸红,不禁怜爱之心有感而发,“濂儿。”
“……嗯嗯?”
“要是真的,我会同意哦。”父亲蹲下来摸了摸濂儿白色的短发。
“真,真的?”
“看吧,我就说你喜欢上景然家的大小姐了。”
“……我没有。”
“你刚才的回答已经第二次出卖了你。”
“……”
“好啦,别耍嘴皮子。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难不难堪的。”父亲慢慢站起来,把额头靠在了濂儿的额头上,“当年,你妈妈伊水就是被我这么带回来的。”
“妈妈?……你是说母亲大人?”
“对啊。你妈妈梦伊水,当年可是大美人一个哦,不然怎么会有你这个帅气的濂儿呢。对吧。”
“……嗯。”
“哈,的确跟我一样,自恋成性。”
“我我不自恋的!!”
“哈哈哈……好了,不跟你皮了,我还要去忙会,晚上再来找你。”
“好。”
吱呀。木门被轻轻扣上。
桃之夭夭……真是个好名字呢。
月光下,在看似遥远的巨大屋子里,墨绿色时不时在窗边显现。翠绿色的眸子眺望着同样遥远不知名的远方,小狐狸,我看见了你的人形哦。真好看。
就像……那天遍地金色充满希望的桂花一样,温暖人心。
“啊……啊啼!”濂儿不满地吸了吸鼻子。这已经是他今天早晨打过的第九个喷嚏了,身体明明好的很,难不成感冒了?怎么会,现在可是夏天。
自那日过后,已过了一个秋冬。濂儿长大了一岁,个子也窜高了不少,起码在父亲的肩膀那儿了。再过一年,他就有魔族年龄里的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呢!夭夭在那个时候也应该有十八了吧?虽然她现在才十七岁,虽然……
从那日起,再也没见过她。
原本傲慢的小狐狸,此刻好似低声下气的垂着头。
“濂哥哥。”一头墨绿色的齐肩短发,前面却长到腰间。烟灰色眼瞳的女孩跑过来,衣服随风飘摆。
“夭……”濂儿一回头,转眼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墨绿色。以为心上人偷偷跑了出来见他,也不管女孩对自己的称呼兴奋的直接跑了过去。直到跟前,他才失望的发现,眼前的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夭夭,而是,
与夭夭特别相像的,梦夜骐。
“濂哥哥,你怎么了?”夜骐好奇的抬起有些惨白肤色的双手,在濂儿面前晃了又晃。
“……没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要这么相像?为什么要让我在这种折磨中无法自拔?濂儿抬头看着眼前一脸天真但却缺少桂花般生机肤色的女孩,眼里不知闪烁着的是痛苦还是跳动着久违的眼神。他略有反感的摇摇头,颇不耐烦语气尽量平淡的说到:“夜骐?你有找我什么事吗?我还有重务在身,麻烦你尽快告诉我。”
“濂,濂哥哥……”夜骐头一次听到濂儿对自己说这么多话,脸红的不知所措。心里一直压抑着的话刚才差点说出了口。不过真奇怪,为什么濂哥哥看她的眼神会这么复杂呢?好像既有希望,但又有浓重的厌恶感……到底,是哪个呢?
夜骐知道,自己从小就与别人似乎有点不一样。异狐族之所以称异狐族,是因为他们拥有能将自己天赋所赋予的属性融入一个媒介,然后慢慢修炼直达巅峰,同时媒介上还会出现与天赋属性相同的印记。可夜骐不同,她天生没有天赋,别人说什么像十八般武器随意一种熟练到极致,那么手心、手背、眼睛、额头……这种主要的地方就会出现印记,通常都是一个图案。而且只要在特定的情况下开启梦环,就会被人人尊敬。
但是夜骐什么都不会。狐狸普遍擅长的,有鞭子,爪刺,还有宝珠。这三个普遍的她都试过,可都学不会。
她就这样浪费了自己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她“十五”了。
“濂,濂哥哥,我……”夜骐知道自己资质平庸的无可救药,可是,可是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濂儿,快跟过来。”走在前头好长一段路的父亲此刻又突然半路折回,好像没有看见夜骐似的,径直走过去拉住濂儿的手,“要迟到了。”
“好。”
父子俩一前一后的往前走去。走的时候,夜骐清楚的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在耳边回响。
终究还是厌恶我的。夜骐烟灰色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血红色的光,但只是转瞬即逝。
那道光,呈现出一个字。
一个,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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