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
我们不管到任何一个国家,到外边可能不认识路,也许不会讲当地的语言,但是你心里面有准,你知道该怎么样跟人家微笑,你可以直视人家的目光。
陈鲁豫:但是到了以色列,我第一天下午去耶路撒冷的老城去转一转,我发现这是第一次在一个地方我心里没准,我不敢看人家的眼睛,因为我不知道我能够看到什么程度,才能够既表示友好又不触怒他。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置身一个到处都是背着枪走来走去的人的那样一个环境,我发现我特别不适应。我对于战争没有恐惧感,因为我完全不了解什么是战争。
梁东:陌生。
陈鲁豫:对,就是陌生,就觉得那跟我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我到了以色列以后发现,战争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现在可能没有战争,但是战争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这是我的一个感受。
许戈辉:对,不过在戈兰高地,就是联合国哨所的那个地方,我体会到的还是相对和平和安逸的一种气氛。因为哨兵告诉我说,他在那儿服役已经差不多有8个月了,但是一枪一弹都没有发生过,一直都是挺和平的。
梁东:尽管他们生活在这样一种紧张的战争环境中,但是你跟他们接触的时候,发现他们有快乐吗?
陈鲁豫: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这让我感到很悲哀。因为我还没有到以色列,刚刚我讲过就是我在香港机场被他们盘查的时候,他们要一个工作人员对每一个乘客都是这样,如果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早就疯了、崩溃了,或者着急了,发火。他们却是很心平气和,很习以为常的,让我觉得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就跟我们每天要吃三顿饭、要睡觉一样,觉得我活着就是要这样,我就是要保证我的飞机是安全的,我就是要查每一个人。他们在把你视作朋友之前,先假设你是敌人,这样我觉得很悲哀。
余秋雨:确实,这是人避不开的事情。只是我们避开了好一段之后以为就是避开了,其实避开是偶然的。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很正常地就觉得一定要引起冲突,而且冲突的理由千条万条,都是正义的。
郭滢:其实约旦是一个小到比以色列还小的国家,面积可能会比以色列大点,但是人口只有410万。对于它来讲,由于自己所处的位置,和周边的国家是亦敌亦友,和伊拉克可能某些时候站到一边了,某些时候可能又有分歧。和以色列这边可能从来就很敌对的,但是现在又签订了和约。于是它也是一种四面楚歌的格局,但是它相对保持了很多年的和平。
在两个相邻的国家里面,约旦河最窄的地方一步就可以跨过去,以此为界的两个国家,完全相邻的两个国家,让我们感觉到浓重的战争气氛,又让我们感觉到的是一种非常祥和的一种状态。其实我们在约旦整个的境内没有什么战争的感觉。
陈鲁豫:约旦是一个让我们非常吃惊的国家,但我们去之前,我们认为约旦也是一个挺封闭、挺落后,宗教氛围很浓厚、很压抑的一个国家。去了之后发现完全不是这样,这个国家很干净,很西化,建筑很漂亮,都是那种独立式的小洋房,而且人民都很温和,给人感觉是生活很富足的一个国家。
余秋雨:我们一般用中国语言讲起来,约旦国王侯塞因是长袖善舞,他采用的是柔性外交,不是我们看到的造成很多灾难的刚性外交,也就是我们看起来叫极端主义的做法。我们在两伊还有其他一些国家都可以看到这种情景,约旦却不是这样。它用和平作为最后的目标,在技术上用柔性外交的方式,居然在战乱如此多的中东地面上,成了和这块地方和世界对话的桥梁。小国家就变成一个非常大的国了,一个国家突然变大了,但是你仔细一想,他那么小的一个国家,沙漠率80%以上。
郭滢:没有石油,没有工业,在约旦河谷有一点点农业、矿业…
陈鲁豫:在死海旁边有一些钾盐。
郭滢:磷酸盐,别的资源是没有的。据说长袖善舞有另外一种解释,它向西跟以色列说,如果你肯提供足够的援助,我可以不让伊拉克进来,向东跟伊拉克说,如果你能支援我一些石油,我可以在第一线挡着以色列,当然向南还有沙特,再往远还有欧洲和美国。所以这个“长袖善舞”应该说是很值得思考的一个话题,对于穷到什么都没有的一个国家来说。
陈鲁豫:他们的经济最有意思,经济三大支柱,一个是旅游业,一个是在海外的约旦人每年向国内寄来的侨汇,第三个是国际援助。因为他们可能将近500万人。
郭滢:其实她支柱的支柱就是国际援助。
陈鲁豫:但是即便在这么一个和平的地方,我还是感受到了一点点战争的气氛。因为有一次我们一辆车几个人,去拍约旦的新城区,她的新城区都是一座一座非常漂亮的小洋房,开着车我们突然看到一个很大的高高的围墙围起来一座大的建筑,感觉很像五角大楼,我们就围着那堵墙想拍一下,刚拿起摄像机,警卫挡住说不能拍,这个是美国大使馆。那个地方非常非常大,我们就说我们不拍,我们就走了。可能摄像师不知道机器是扛着还是没扛着,走了不久之后,有一辆车追上我们,说,对不起,停下来,这里有美国大使馆的官员要看一下你们刚才拍的带子,你们要把带子倒一下。我们一看来者不善,就说好吧,把带子倒过来。他们一看果然是没有拍,就让我们走了。因为约旦的位置非常的重要,一旦中东有什么战争的话,美国只可能把大本营设在约旦,所以美国大使馆的安全是非常重要的。那一刻我觉得,即便是在约旦这样一个地方,也不是一片净土,也是有很紧张的地方的。
余秋雨:我们从以色列进入约旦的时候,注意到这个情景,以色列的海关,我们进入的时候也有这个感觉,每隔1刻钟到20分钟,总是有一个年轻的女警察以最快的速度来看每一个废物箱,这个翻一下,那个翻一下。我们一开始都以为是卫生检查,或者防火检查,实际上是查定时炸弹。后来我们终于到了约旦的海关了,我仔细一看,整个海关没有一个垃圾箱,没有是为了防炸弹,那么垃圾丢哪儿去呢?到他们办公室去,有一个金属桶的垃圾箱,在众目睽睽之下,你把垃圾丢进去,我就丢过两次。这两个仅仅是个细节,就证明像这块土地上人们的心情,防炸弹,防恐怖行为,防战争的火苗。可以说是神经绷得很紧。
孟广美:我在伊朗的时间其实非常短,大部分都在车上,经过那一段比较恐怖的所谓的中东金三角那一段之后,到了巴基斯坦,我们都知道中巴友谊向来是非常友好的,虽然巴基斯坦他也是有战争的地方,但是一进到巴基斯坦,整个的感觉,就是我觉得从一个黑白的世界进到一个彩色的世界。但是我知道,巴基斯坦这个地方也是经历过战争的,其实战争那个时候给我带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贫穷。我还记得我们5辆车,大家都在用对讲机说,天哪,这个地方怎么会穷成这个样子?穷成那个样子?
孟广美:我们一路上看到很多很多的翻车。但是你会发现那些翻了车之后的那些人,他们坐在路边还会带着微笑。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非常奇怪,他们非常之乐天,乐天得不得了。他说出车祸挂了,是阿拉带他回家了。所以他们也不难过,他们并不难过。什么叫挂了?挂了就是摆平了嘛,就是挂了嘛。其实他们也非常无所谓,所以他们这种乐天的天性其实真的蛮好的,而且他们看到我们说,中国人,中国人,他不说我们是朋友,他说我们是兄弟,觉得我们是兄弟的关系,不是只是朋友的关系。
余秋雨:整个世界我们看到的是两种战争,一种是国家战争,一种是民间战争。民间战争,我觉得有很多是这样的,我们看到那么多土匪,那么多的贩毒集团,这样的战争我们的车队都已经擦肩而过了。另外一种是国家战争,国家战争我们也感觉得非常明确,譬如两伊战争,还有譬如印巴,还有核竞赛。那种贫困,惊人的贫困,是一个国家失控的一个标志。我们走了许许多多地方,这些国家在外面看起来有头有脸,在联合国讲话什么的,实际上国家的实际控制区很小。40%的地方交税,那些地方基本上都会产生我所说的民间战争。刚才所说的地主武装,还有贩毒集团,各种各样的。这两种战争交杂在一起,交杂得最激烈的地方恰恰都是古文明的发源地。文明本来是要防止这些东西,要来抵御这些东西的,但是事实证明,几千年下来,在和混乱、战争的对峙当中,文明并没有胜利。或者说胜利的是在一些小的地方,是在局部的地方,是在我们比较熟知的一些地方。在这些地方,我们有些到他的首都去,坐飞机去,我们以为是胜利了,但是当你离开首都,离开了点,到了线,到了面以后,你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过去做梦也没想到,我们非常熟悉的那些地名的周围,今天是战争和野蛮的基地。
余秋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尽管现在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面,侃侃而谈、丰衣足食,但是,无论是国家战争还是民间战争,在新的世纪可能都不是局部的了,都会影响整个人类的生存状态。所以,我们的走向有各种各样的感觉,有一个感觉可能所有的人都有这个体会,我们在有生之年要宣传和平。我们不要以为这件事情早就解决了,也是这个原因,我在拉宾墓的墙上写道:和平、和平、和平。
和平可以消失于顷刻之间,和平实际上现在存在于一个并不太大的领域。我们生活在和平当中是偶然,是幸运,我们有呼唤和平的可能性的时候,那么,我们要尽我们的力量继续呼唤,否则的话,人类不可收拾,地球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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