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起争执，生异心
夜色降临，夏宫遍地素白一片，那摇曳在风中的白布白幔白灯笼透着十成十的凄凉。事发突然，夏宫中根本不曾备有丧葬物品，暂时把老皇帝的遗体停放在夏宫中极殿里，赵奚的尸身放在中极殿偏殿之中，仿佛这位忠心耿耿的帝之肱骨仍在守卫着皇帝。
午时左右，一众狼狈不堪的众人回到夏宫，听闻皇帝遇刺驾崩，赵奚重伤自尽，苏贤妃黎淑妃等妃嫔当时便昏厥过去。闹哄哄一片，好容易将几位妃嫔救醒，那儿才又吞吞吐吐说，不仅如此，许多皇亲贵胄生死不明。
被漫山遍野的御林军、京卫营兵士陆陆续续救回的人有太子所出晔、晰、显三位公子，寓王世子曙、定王世子暄、宜王孪生子，以及六十几位宗亲重臣子弟。
以上还活着的人里，公子晔真气损耗过重昏迷不醒，据说武道修为将受影响；公子晰被狂兽咬掉一只胳膊，从此残疾；公子显胸口中了一剑，若是离心脏再近那么几分，也要追随皇祖父而去；世子曙倒是没什么伤，就是吓着了，回来以后一言不发，没吭一声；世子暄完好无损，就是嚷嚷头疼；最活蹦乱跳的是宜王孪生子，这得益于那几位宜王府的护卫，不禁实力相当可观，并且山野之中行走的经验极为丰富——他们原本便是宜王军中的老兵。另外宗亲重臣子弟，人人带伤，轻重不一。
听说找到的人里没有灵敬公主，白贵嫔当即又是倒地昏迷不醒。同时昏厥过去的还有密王之母黎淑妃与密王妃，因为密王世子时也不见了踪影。可怜的公子昭，母亲去世，父亲不在身边，也没人记挂着。定王公子曚为定王侧妃所出，此次侧妃未能跟随至夏宫，否则又将多了个伤心欲绝的母亲。而苏偃知道赵婠也没回来，当下红了眼睛，就要带伤上山寻人，被苏贤妃……啊不，应称明贤皇贵妃死死拦下。
“你为御林军中军副将，如今出了这天大祸事，你怎能因私废公？”明贤皇贵妃声色俱厉地训斥苏偃，“赵婠从小在山里长大，依姑母之见，旁人说不准，她活下来的机会大得很！并且别忘了，这丫头带着一只极其厉害的机关匣，身旁还有个五品修为的暗红！她主仆二人定能活着回来！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为什么猎场里会出现十数头妖兽，为什么野兽会发狂，北燕的裂空弩又为何会出现在猎场里？”
苏偃被骂得头也抬不起，这才恍然，自己不再是那个痴迷于武道的苏小少爷，而是御林中军副将苏驸马！
此后一个下午，苏偃都跟随着御林军中军周将军调查此次猎场惊变的原因，而猎场上负责搜寻的军士也时不时禀报又找了谁谁谁，有些半死不活，有些只剩残躯。里面身份最为尊贵的便是定王公子曚，他的首级被高高挂在树上，脸面狰狞。定王一见，惨呼一声便摇摇欲坠，而世子暄蓦然尖叫不止，到处疯跑，好不容易将他制住，却变成了只知呵呵傻笑的痴儿。
一直到了夜幕低垂，仍未找到灵敬公主、公子昭、世子时、赵婠暗红等人，还有十几位重臣子弟也生死不明，其中就包括镇东军关老将军的爱孙关宗皓。
明贤皇贵妃、韶华文华二夫人皆安慰黎淑妃、白贵嫔、并密王妃，说此时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如果……当真发生了不忍言之事，兵士定有消息传来，如今不就确认了好些衣物兵刃是谁谁谁的么？这么一说，黎淑妃、白贵嫔与密王妃恍如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又问过虚弱的公子显并吓得不轻的宜王孪生子，还有宜王府幸存的护卫当时情况，白贵嫔听见灵敬公主一直与赵婠在一起，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晚上哪里睡得着。尤令明贤皇贵妃不安的是，定密二王说已经派人往京城并退思观送信，却为何还不见回报之人？她自己下午也派人去往退思观，如今同样不见音讯。因打算回京再设灵堂，如今皇帝遗体还陈列于中极殿寝宫之中，只有浑身缟素的太子妃、寓王父子、宜王孪生子并十数位妃嫔暂时跪着，这拖来拖去，要拖到什么时候？
明贤皇贵妃心中生疑，再也按捺不住，与韶华夫人计较定，连袂去找定密二王。周周转转好半天，才找着密王，却说定王因伤心幼子之死，已经病倒，吃了药昏睡不醒。
明贤皇贵妃见密王同样神色黯然，便尽量放柔声音道：“密亲王，陛下遗体怎可久置夏宫？明日一早，便当起程出发回京。”
密王一脸哀痛之色，沉默不语。明贤皇贵妃知道他心伤儿子尚不知生死，叹了口气道：“密亲王，本宫知道你心中伤痛，然则，你不但为人之父，亦为人子为人臣。如今，”她眼中流下泪来，哽咽道，“孩子们有御林军并京卫营的人去找，而君父遗体尚未送回京城，你且按捺锥心之痛，先将陛下安葬皇陵再说吧！”
密王怔怔望着明贤皇贵妃，突然道：“苏娘娘，我儿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明贤皇贵妃与韶华夫人皆心生恻隐，自然含泪点头，话说密王此时也不过二十几岁，比苏偃大不了多少。
正此时，有人来报预备营吴将军、御林军周将军、苏驸马求见明贤皇贵妃与密王。显然这三位是转了一圈才找到此地的。
三位将军与娘娘并王爷见礼后，都沉默着不说话。明贤皇贵妃见状，知道定是调查有了结果，当下轻声道：“三位将军，有话便讲，毋须顾虑。”
吴将军、周将军对视一眼，仍然不说话，二人皆看向苏偃。苏偃脸色异常难看，半响之后方道：“启禀明贤皇贵妃，猎场几十处栅栏被人破坏殆尽，看守猎场的宫人尽皆身死。另外，预备营御林军中都有人无故失踪。”他顿了顿，语声苦涩道，“刺杀父皇的小太监也已经查明，他乃是元英殿侍笔小太监小祥子，进宫十年，他……是太子妃的远亲，当初入宫是御林军江大将军签的保书。”
苏偃低沉的声音炸响在明贤皇贵妃耳边，韶华夫人闻言亦是大惊。如今已然知道猎场之事与北燕脱不了干系，那边寓王世子妃已经自锁其身，等待处置，而这儿刺皇杀驾的小太监居然与御林军重将扯上了关系。无论事情真假，太子妃的娘家江氏都必然受到牵连。若这北燕奸细真是太子妃远亲，太子情何以堪？他又有何脸面坐上皇位？如此，太子这储君之位……危矣。
不知道皇帝临死前作何想法，也许是为了安抚钱氏一门，所以才将钱贵妃封后？又怕钱氏对太子造成威胁，同时又抬起苏氏相抗衡？须知，皇贵妃虽不如皇后尊贵，但皇贵妃向来有“副后”之称，与皇后是以平妻见礼，更何况加了封号的皇贵妃，在一应礼仪用度之上与皇后丝毫不差。
老皇帝死前一道旨意，却将太子放到了火堆上烤。这太后之子亦是嫡子，其女可称孝公主，在太子未继承大宝之前，定王的身份将与太子一般尊贵。假如太子失了储君之位，论实力宜王可一争长短，若加上身份考量，定王胜算更大。
明贤皇贵妃微一皱眉道：“本宫相信太子妃与江大将军是清白的。不过，为免人闲话，本宫会让太子妃暂时闭门不出，静待调查。”定王密王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打击太子的好机会，太子妃肯定会被二王质询，与其在二王面前受辱，不如自己先将太子妃关了禁闭，万事自等回宫再说。这太子妃为东宫之主，原本便是代替太子在皇帝跟前尽孝，如今却出了这档事，真怕她想不开。明贤皇贵妃打定主意，就不想再多留。
密王却淡淡道：“苏娘娘，看样子明日也回不得宫了。江家牵扯其中，谁知道京城如今情形如何？这派出去的人马尚未回返，颇有蹊跷。明日小王再令一队人马前往京城，等得了信再谈回宫之事吧？”
明贤皇贵妃不悦道：“密王是否思虑过甚，京城有太子在，会有何事发生？本宫认为，还是先送陛下遗体回京，尽快让陛下入土为安才对！莫非王爷想做令君父魂无所依、魄无所归的不孝之人？”
密王冷冷道：“娘娘言重了。小王自然不敢令君父无所依无所归，然则，娘娘就想让父皇死不瞑目么？若是父皇知道自己驾崩与太子有关，只怕会气得活转过来！”
“王爷慎言！”明贤皇贵妃气极，秀眉一挑，凛然道，“这可是王爷该说之话？此事又与太子何干？！”
密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旁边吴将军、周将军面沉如水，一声也不吭，苏偃情知事情棘手，未曾思虑周全之前，也不好说什么。
韶华夫人见状，急打圆场道：“皇贵妃与王爷都心急陛下后事，依本宫看来，不若明日召集众臣一起商议，再做决定？”与明贤皇贵妃打眼色，道，“王爷心忧世子，皇贵妃娘娘，咱们先行回宫吧？”
明贤皇贵妃也知道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便与韶华夫人拂袖离去，到皇帝遗体前看了一次，又哭了一场，好言将太子妃劝走，这才准备在偏殿歪一会儿。
天似亮非亮之际，朦胧之间觉得有人在轻声唤自己。明贤皇贵妃悚然惊醒，探身一看，掌事女官蝉儿满脸欣喜，轻声道：“娘娘，太子殿下自京城漏夜出发，如今已到雍城，正往夏宫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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