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千里迢迢来找你
听了孟休戚的话,赵婠沉默了片刻,以孟大家的身份地位,要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可是太容易了。说不定,当时围观的众人里就有孟大家的人在一旁盯着。
她微微一笑道:“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你的知音。我更不是雅人,琴棋书画我一窍不通,诗词歌赋更是不懂。不相信的话,你回去问问你师父,他肯定知道我和‘雅’字半点边也沾不上。”最后下结论,“所以你找错人啦。”
孟休戚抬头看了她半响,忽然问:“我师父是九品上强者,我是东鲁的亲王,我姿容绝世,我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八品的武道修为。有很多女子都想嫁给我,你为什么不想?”
又是一个被宠惯了抬上了天的人,总以为全天下都要绕着自己旋转。赵婠不客气道:“嫁人嫁人,嫁的是人,不是你师父不是王爵不是好皮相更不是武道修为。”她讽刺道,“听你这么一说,那些平凡百姓家的男儿都不用娶妻了?”
孟休戚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的也对。”终于下定决心道,“提亲的事就不说了,不过,你虽不是我的知音,却是个诤友。”他重又欢笑如仪,“婠儿,我请你喝酒去吧。”
赵婠苦恼地捧住脑袋,到了东鲁我居然还要带小孩子?这位秀川王,看着挺大个人,怎么如此孩子气?她立马拒绝:“我没空,还有几日就要机关大比,没时间陪你喝酒。”
孟休戚很是失望,却仍坐着不走。赵婠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他便也抻长了颈子来瞧,东拉西扯磨磨唧唧。赵婠随口应付他,哪知道他的谈兴越发浓了。赵婠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没旁的事情做?不去抢扇子画了?”
孟休戚嘻嘻笑道:“我觉得和你说话比画扇子有趣多了。”
赵婠强忍着往他脸上挥拳头的冲动,她可没兴趣替东鲁人带孩子:“你没别的朋友了?找他们喝酒去,乖。”
孟休戚撇嘴道:“他们一见我,就要谈什么天下大势、国务政局,我烦透了,又不能不应付。”
“可是现在你碍着我读书了,我也很烦。”赵婠直直道,也不管孟休戚满脸的难过。
他终于站起身,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赵婠垂着眼根本不理自己,不禁黯然,怏怏离开。赵婠悄悄用眼角余光看着,他那身满是诗书墨画的素白长衫下摆就要消失时,却又听见了脚步声。
赵婠抬起头,面前直直戳过来一样东西,不禁愕然。去而复返的孟休戚道:“虽然你不是我的知音,可是我还是想把这个送给你。你女孩子在外,有柄利器防身,我我……我也放心。”见赵婠眼神古怪,他慌忙道,“这不是什么信物,只不过是前两年我买的一柄匕首……”
不等他说完,赵婠劈手夺过那把记挂了数年的匕首,颤抖着手拔出鞘,抚摸着这熟悉的锋锐刀刃,红了眼眶。这是宝匕寒虬啊,居然会是它!
人说他乡遇故知,她这是他乡遇旧物,还是对她而言意义非同小可的极珍贵之物!
孟休戚见她看似很喜爱这把匕首,也莫名开怀,顺势再度坐下道:“呐,这把匕首还不错吧?”
赵婠瞟了他一眼,乌溜溜的黑眼珠因了水汽氤氲更显幽亮,孟休戚突然很想摸一摸这双令人心魂荡漾的眼睛,可不知为什么,他刚想抬起手却又悄悄放下。
赵婠吸溜了下鼻子,对孟休戚极真诚地道谢:“多谢你。我找了它许多年,没想到它竟然跑来了这里。”
孟休戚一愣,问道:“这原是你的东西?”
赵婠点点头,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细针,她捏着针头探入匕首的鞘里,手指一动便拨出一张又薄又窄的白纸。用小指甲挑开折叠的白纸,那上面赫然是个“囡”字。赵婠得意笑道:“我生怕它丢了,别人捡了去赖帐不还我,就写了我的小名儿在纸上塞进鞘里。它果然还在。”
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又翻来覆去瞧了好半天,忽然觉得身旁怎么如此安静。她不觉抬头去看,却见孟休戚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又让她心生不妙之感。
果然,孟休戚傻笑两声道:“囡儿,我们真有缘。你千里迢迢来东鲁,不就是为了它,为了我么?”
赵婠有如五雷轰顶,抱起东西逃之夭夭。孟休戚抬头蓦然长啸,他似有满怀激荡的心情欲表达,啸声清越高亢,有如九天龙吟,久久不绝。赏鹂园的人们惊讶地听着这满含喜悦的啸声,一时间,不知涌起多少纷乱复杂的心思。
赵婠跑得不远,她的感觉更为清晰。难怪赵忠总说心思单纯者若专注于某事,总会取得远超旁人的成就。孟休戚已然有了八品下的真气修为,不但高出暗红与宁安,真气的纯粹度甚至在自己之上。
她驻足静听了许久,眼睛越来越亮,心里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这家伙居然如此好运道,也不知他想通了什么,方才居然趁势晋入八品中的境界!
想她赵婠,这数年来,晚上就没睡过一次踏实觉。别人好梦正酣,她却在勤奋地运转散花心法,将温和真气一日又一日滋养壮大。就连想试试真气的威力,也只能想出诸般借口,或是入山打猎或是试验机关器械来掩饰。这些年,她容易么?
天赋不行只有勤奋补,好在有神秘玉片可以帮忙。赵婠的真气修为以令人惊骇的速度上涨,不过到了七品之后,进境便日益缓慢。好容易蹭到了八品下,却足足卡了半年毫无动静。她知道,修为到了如此境界,靠的是心境的突破,一刹那的“悟”比得过辛辛苦苦练半年。
不远处那个好运气的家伙就是悟了。赵婠悄悄回转,站在树下看孟休戚一手笔一手扇狂舞。他显然兴致高昂,时不时还要高声吟颂什么“兮”啊“哉”的,舞得兴起,他将真气外放在脚底,有如一只飘鸿,于水面踏波而蹈。
他是如此随性,如此自在,如此令人想往!
夜已深沉,便是不眠的大都也有了几分倦怠。浩然大街所有院墙里的灯光都已熄灭,就连门房里的门子也打起了呼噜,只余微弱的一星光芒在夜风中摇曳。
从静谧的赏鹂园里却冲天而起一团黑影,身形飘忽,数次起落便逸出了浩然大街,没入夜色之中。
这团黑影看来颇怪异,若有人能近距离观察,便会发现其实是两个人,只不过一个被另一个挟在腋下。二人其势如电,不多时便到了北城一间庄严肃穆的大门外头。
这二人自然是赵婠与赵伯。赵伯探得今日锦绣书院那位长年足不出户的孟大家要到皇宫里去住一宿,机会难得。虽然明日就是机关大比,却也顾不得那么多,赵婠立下决定抱了赵奚的骨灰坛,准备把它葬在锦绣书院琅嬛阁后院那“繁花似锦终成泥”的旁边。
赵伯显然已探明了路径,挟着赵婠一路飞檐走壁,在这一片规模不亚于宫庭的连绵房舍顶上直奔一个所在而去。赵婠也看出了眉目,二人去往的方向有座黑夜中仍能模糊分辨出形状的高大建筑,似塔非塔,似楼非楼。
赵伯聚气成线,告诉赵婠,那就是至今仍闻名三国的琅嬛阁,举世最大的书楼。其内浩如烟海的珍藏,据说从先古时期的绳书、石书、骨书,到后来的竹简、帛书,及至如今的纸书,应有尽有。这儿,是锦绣城破之时唯一没有毁于烟火的地方,而那一日,锦绣书院三千书生,只有不到百人活了下来。
赵婠听得肃然起敬,如果换了她,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二人在琅嬛阁前停下,借着微弱夜色默默地瞻仰这座漆黑楼阁。正是在它的前面,那三千书生用自己孱弱的身躯围堵成一排排血肉之墙,阻挡北燕银狼军的獠牙铁爪。若非书生当中有数百人身负武道修为,只怕一场浩劫再所难免。
赵伯叹息道:“要不是那数百锦绣门人抵死搏命,这座琅嬛阁只怕等不到甄繁锦以命求来的诏书。”
赵婠悚然惊讶:“她竟是因琅嬛阁而死?”
赵伯点头,眼神复杂:“她一手葬送了大越,却保住了从先古时期便流传至今的无数典籍文章。这个女子,简简单单几句话实在概难评说。”
赵婠又问:“前朝怎么亡于她手?不是说三诸侯做乱?”
赵伯刚要回答,忽而色变,将赵婠拉在自己身侧,警觉防备。只听一个声音慢悠悠道:“若非她一力谋划,三诸侯也不会举义旗反抗暴越乱政。”
随着声音,不远处徐徐走来两个人,与赵婠两人一般无二的蒙面夜行衣,显然亦是不速之客。
那二人在一丈开外站住脚,身材更高大者拱手施礼道:“我等并无恶意,专为瞻仰甄夫人墓而来。”听声音,这人年纪应在四旬以上,是个中年男子。
赵伯皱紧眉头,说话之人的修为虽略低于自己,可凭这番如此之近才让自己感知到气息的本事,这二人绝不可小视。况且,他自己无所谓,身旁却有一个赵婠。赵伯不欲与之交恶,还礼道:“好说,好说。”
“唉……师父果真没说错,他这一走,定会有人来扰甄夫人清静。”这却又是一个声音。赵婠听了,脸色微变,只因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已经烦扰了她数日之久的孟休戚。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