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秘辛
琅嬛阁的大门慢悠悠打开，从里面晃出个穿着书画长衫的少年人，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对门外四人道：“你们怎么来得如此之晚，害本王好等。明日若早起不来，本王上哪儿去逮囡儿？”
赵婠听得火起，若非此时不宜暴露身份，真想一拳把这个一根筋的跟屁虫给揍趴下。
后来二人中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另一人忽然讥讽道：“人家根本厌你如蚊蝇，你脸上那对窟窿莫非是摆设，不会看人脸色不成？”这人语声清朗，应是名青年男子。
孟休戚轻咦一声道：“你是何人？藏头露尾的大不磊落。又怎么对我与囡儿之事如此清楚？”
话音刚落，他却已经欺近了那人面前，手一伸便要去揭那人脸上蒙着的黑布。这人初初一惊，却又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伸掌便向孟休戚面上拍去。
赵婠安静地站在一旁，这么好的观摩机会上哪儿找去？一边看着，她还在心里模拟如果自己的散花针对上这二人，如何破解他们的招数，又是否有胜算。
砰砰过了数招，除了对敌经验极浅的赵婠，余下二位都已看出了端倪。论真气修为，无疑是孟休戚更高出一筹；论招式精妙，二人不相上下；可要说论对敌经验的丰富，另一人却远远超过了孟休戚。因而，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赵婠望了望天色，这二人打下去不知要多久，她却是不能久留的，便对赵伯轻声道：“咱们自去办事吧？”
赵伯点头答应，二人便不理会场中三人，径直绕过琅嬛阁往后头去。哪知道，走不多远，脚步声又传来，孟休戚追了上来道：“二位且慢，若想凭吊甄夫人墓，却要听本王啰嗦一番。”他又往后张望了一番，直起嗓子喊道，“那二位仁兄，也请一并过来吧。本王明日有事，耽搁不得时间，一并讲与你们听。”
赵婠害怕孟休戚听出自己的声音，并不开口说话，也有心要听听他究竟要说什么故事，便与赵伯跟在孟休戚身后。那二人也追上来，步伐轻松，状似悠闲。
孟休戚引着四人来到一道门前，伸手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对四人彬彬有礼相请：“既是来凭吊甄夫人的，无论是哪里人氏，都是琅嬛阁的客人，各位请进。”
四人鱼贯而入，打量四周，却见眼前是座不大的院子，内里除了一座墓，空无其他。
赵婠仔细看去，那座墓普普通通，就是一个大土包前面立了块碑石而已。她不敢置信，这位甄夫人未嫁人之前便名满天下，后来更是嫁入了前朝大越的名门世家。说起她的夫婿在东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就是东鲁的开国太祖皇帝。虽然甄繁锦并未等到太祖登基，但她却是追封的太祖朝皇贵妃。
一国皇贵妃未葬入皇陵就够让人诧异了，更别提她的墓居然如此简陋，就是平民百姓家稍富贵的也会修得像样些。
甄夫人的墓不但惊着了赵婠，另外三人都很疑惑。后来二人用极低的声音议论着什么。
孟休戚沉默了数息，开口道：“你们没看错，这就是甄夫人的墓。虽然我朝太祖皇帝追封了她为皇贵妃，但诸位请看那墓碑上刻的是什么？”说完话，他拨开了墓前生得极好的一丛花，露出其下掩藏的碑文。
只听那青年男子低声念道：“繁花似锦终成泥。先妣赵氏甄繁锦之墓，不孝子赵安康敬立。”
赵婠一听不对劲，怎么是“赵氏甄繁锦”？她的夫家应是孟氏才对吧？
孟休戚道：“诸位并未看错。甄夫人自始至终都不承认自己身为孟氏媳，她在遗言中说道，她此生只入赵家门！这赵家……”声音转作低沉，“是那赵天工的赵家！而这位赵安康，原本叫孟安康，乃太祖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其实……他是赵天工的遗腹子！”
简直是晴天霹雳。素来传闻无朋友无徒众无后代的赵天工，居然冒了个儿子出来，并且还是甄繁锦生下的！
赵婠与赵伯对视一眼，赵伯缓缓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此事。另二人中，那中年男子道：“听闻甄夫人与赵天工大宗匠只有一面之缘，后来便再也没过面。秀川王所言只怕……”
孟休戚不奇怪人家叫破他的身份，摊开手道：“师父讲与我听时，我也不信，但这却是事实。好吧，以下，我就要告诉你们一个真正的甄繁锦。她确为世所罕见的奇女子，却也是个疯子，并且阴险毒辣之极，说她为蛇蝎美人丝毫不为过。”顿了顿又道，“只是，如果赵天工不死，她也许就是另一个人。”
孟休戚叹了口气，将这位奇女子的人生缓缓道来：“那日，赵天工匆匆返回锦绣城，前来琅嬛阁拜会一位故人，巧遇甄繁锦。这世间的情缘孽债毫无道理，赵天工不知怎么就惹上了她，被她冷嘲热讽一通好骂。赵天工怎么能和小丫头计较，只是一笑了之。甄繁锦却不依不饶，非要和他争辩。赵天工为人虽清冷，却是位温厚长者，奈她不何，只好应付。也不知是谁争过了谁，总之第二日赵天工临走前，甄繁锦突然说要嫁他为妻。”
“赵天工当然没有答应，二人就此别过。”孟休戚道，“这些为世人所知，而人所不知的是甄繁锦悄悄跟着赵天工往北去了断魂关。一路上，她百般纠缠，赵天工只是不应，这女子……”孟休戚面露尴尬之色，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羞恼，“不知从哪里弄来药粉，下到赵天工饭食中……后来二人便成就了周公之礼。”
赵婠一愣，甄繁锦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在场其余三人也面露异色。
只听孟休戚道：“赵天工见事不可逆，便打算向甄家提亲。哪里料到，甄繁锦又说，她此生最恨勉强，一夕之欢只不过不想自己年华老去时遗憾，她已然决定终生不嫁！”
“可是后来她不是又说要嫁与赵天工？”赵婠忍不住发问，故意压低了声线。
孟休戚默然片刻道：“这却又要牵扯到一桩密事，本王不便多说，只能告诉你们，赵天工并非心血耗尽，疲劳成疾而死。那时甄繁锦隐约察知有人欲对赵天工不利，她说要嫁给他，是想借甄家的权势尽量保住赵天工的命。可惜，她并不清楚，当时究竟有哪些人想赵天工死。另外，她有此言，也是因为她已珠胎暗结。”叹息道，“她毕竟是个女子，有了孩儿自然会为孩儿着想，不愿意他连亲爹的面也见不着。”
赵天工怎么死的，在场众人中赵婠最清楚。听了孟休戚一席话，尤其是知道赵天工还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她的心不由呯呯乱跳。一直以来，一个疑问沉甸甸压在她心头，她的爷爷为何对赵天工了如指掌，家里为何有那么多赵天工的手书资料，他为何让自己对赵天工敬若神明？这些疑问的答案难不成要由此入手？不过……去世时已过六旬的爷爷肯定不会是赵天工的遗腹子，因为年纪远远对不上。
“可惜，赵天工仍是死了。”孟休戚语声变得阴寒，“从那以后，甄繁锦便疯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居然嫁入了孟家，那时孟家同样权势滔天，乃当朝皇后的娘家。她已非完璧之身，但是她不足月产下孩儿却无人疑惑。太祖皇帝百般溺爱这孩子，取名‘安康’，盼其福寿绵延，平安康泰。孩子才长到三岁，甄繁锦便恳求太祖皇帝亲往天机阁，求阁主赵无工大宗匠收其子为徒学习机关术。赵无工见孩子聪颖伶俐，更有出类拔萃的机关天赋，不禁喜爱非常，从此带在身旁悉心教导，倾囊相授。”
旁人如何不知，赵婠却听得毛骨悚然。她清楚，赵天工的死就是前朝皇族与天机阁一同下的手，而如今赵天工的儿子拜了仇敌为师，若有一日甄繁锦让儿子替父血仇……
“甄繁锦嫁入孟家后百般挑拨皇家与孟氏的关系，甚至闹了一出‘被皇帝诱奸’的宫闱丑剧。人皆以为是末代皇帝淫心大起，却不知这是甄繁锦自己的谋划。”孟休戚闭了闭眼，仿佛不愿意去回想，“这个女人为了给赵天工报仇，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太祖皇帝当年便是她最痴心的仰慕者，爱她如命，见她受到如此屈辱，哪里忍得下去，不禁恨意渐生。也合该前朝该亡，连年灾害，民不聊生，末代皇帝偏又骄奢淫逸、不理政事、宠信小人。不过数年，前朝多有百姓起义，太祖皇帝趁势掌控了军权。后来之事不需多说，便是如今的三分天下了。”
听到这里，中年男子问道：“那赵安康后来如何？”
孟休戚默然片刻方道：“越亡时他才六岁，其多慧已近妖，若不是他对天机阁了如指掌，天机阁也不会兵消瓦解地如此之快。他手刃杀父仇敌之后，给甄繁锦修了这座坟，立了碑，从此不知所终。”踩了踩脚下土地，孟休戚目光中有茫然，喃喃自语道，“他生来有何意义？只是她母亲为了复仇的一枚棋子而已。他与赵无工情同父子，却要弑师以报父仇……”
话到这里，在场另三人都隐约猜得出来，赵天工的死定与前朝皇家和天机阁脱不了干系。却又不解，这赵天工惊才绝艳，到底为了什么皇家与天机阁要下此毒手，自毁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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