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寿宴 二
折子戏已经唱了三场，兰儿趴在桌上无聊地把碟子里的点心摆弄来摆弄去，碎了满桌子的点心渣渣。
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兰儿瞬间来了精神，起身扶着栏杆，伸长了脖子往喧哗处看。
温妍也侧过身，只见一个穿着富贵的老夫人，身边簇拥着年龄不同的男男女女，满面笑容地朝着戏台子走过来。
兰儿看了差点惊呼出来，忙伸手捂住嘴，用惊愕的眼神看着温妍。
而温妍在看到那个周家老太太的时候，就知道小山果然没有看错。那周家老太太何止是死气，死气中还带着森森的妖气，而且不加一点掩饰，就那样在周家老太太身旁萦绕，此刻她身边的人都淹没在那黑色的死气中。
这样的情景，但凡有点道行的人就能看出来。
温妍朝着兰儿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现在周家老太太身边全都是人类，肯定有一个妖隐藏在这周家大宅里，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
等周老太太入座，周掌柜对着来贺寿的众人说了一通感谢的场面话，接着就是戏班子唱了几出麻姑献寿之类的喜庆应时的戏，陆续有人过去给周老太太行礼。
温妍看差不多了，就带着兰儿过去。
她往那里一站，对着周老太太屈膝行礼，“老夫人万福，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老太太没见过温妍，只应了声就让丫鬟扶她，周掌柜忙介绍，说这是河岸边悦来客栈的温掌柜。
知道温妍的身份后，周老太太的脸色就没有刚才的慈爱热情了，冷淡地嗯了一声，道：“劳烦温掌柜来一趟，我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就不同你多说话了，这会儿戏还不错，入座看戏吧。”
说罢就不再看温妍，眼睛盯着戏台，一副入迷的模样。
周掌柜尴尬地向温妍笑笑，拱了拱手，温妍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一入座，兰儿就气哼哼地说：“不过就是个土财主家的老太太，摆什么高门大户的谱！”
“好了，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温妍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她就是再小气，也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
刚才近距离看着，那周老太太分明没有一点生气，可面容却红润非常，行为举止也不见僵硬。
在普通人的眼里，她就是一个精神不错的老太太。
兰儿道：“我刚才离她那样近，死气熏得我头疼。”
温妍知道她这是气不顺，由着她嘟囔。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朝着周老太太那边看，可叹今儿围在周老太太身边的孝子贤孙们，不知道老寿星只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戏台上越唱越热闹，这会儿唱的是大闹天宫。演大圣的小戏子一连翻了十几个跟头，一路翻下戏台，跪在周老太太面前，从怀里拿出个寿桃，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地说吉祥话。
哪有主人家不爱这个的，周老太太听得高兴，一连喊了七八声，“赏，快给赏钱！”
得了赏钱的戏子唱得更卖力，十八般武艺耍了个遍，叫好声不绝于耳。
兰儿撇撇嘴，道：“不就是翻跟头吗，我也会！”
她总是一团孩子气，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兰花，还真是不长进。
一出大闹天宫热热闹闹的看完了，周掌柜起身请大家去宴席用饭。
温妍和兰儿跟在众人后面，从花园里离开，走到前院水榭，宴席就摆在那里。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土财主，周掌柜的审美还不错，至少这园子是少有的雅致。
众人入座，温妍不是亲戚，离主桌自然远些，同一些陪丈夫前来贺寿的本地街坊坐到了一处。
女人多的地方，自然不能清静。
温妍和兰儿才刚坐下，同桌的几个妇人便和她打招呼。
说起来也都是认得的，有孙家胭脂铺的大娘子，粮店的李大姐儿，还有跑码头的马把头家的娘。
“哎，你们看周老太太，听说年轻的时候也不容易呢，如今老了享上儿孙福了？”
菜还没上，李大姐儿开始八卦主人家。
说起这个马大娘来了精神，低声道“你们年轻不知道，当年周家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周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苦哟！”
原来这周老太太才是周家的主人，周掌柜随母姓，他父亲当初是入赘的上门女婿。
当年周家经营一家小绣庄，家里也人丁兴旺，周老太太是周家的长女，从小有一手好女红，十几岁在这十里八乡就是出名的好绣娘。
本来周老太太到了议亲的年纪，上门求娶的都快把周家的门槛踩破了。可周家眼光高，放出话去说定要找一个识文断字又家境殷实的人家，才肯嫁女儿。
这一拖就是好几年，周老太太都十八了还待字闺中。
就在那年，周家人坐船去府城，偏遇到了风浪，一家子全卷进浪里，连个尸首都没捞着。
经此一难，周家就剩下了周老太太和她寡居回娘家的姑母。
后来周老太太的姑母做主，给她招了上门女婿。
可人要是命苦，那是神仙都帮不了。
那上门女婿一开始还安分守己，可好景不长，周老太太生了一女一男，周掌柜是刚一出生，那男人就卷了绣庄的钱，还偷了房契卖了，带着所有家当和花楼里的姐儿跑了。
周老太太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靠着给人做绣活儿，愣是把绣庄又买了回来。
就连如今这大宅子，也是周老太太做主，从一个做官离乡的举人手里买的。
马大娘道：“要说这大宅院风水是好，先是出了一位举人，周家搬进来买卖也是一天好似一天，如今在咱们绿瓦镇是数得着的！”
原来这周老太太还有这么曲折的人生，这倒让温妍对她刮目相看了。
“哎，你们猜周掌柜那丧良心的爹后来怎么着了？”李大姐一脸的幸灾乐祸，女人对这种抛妻弃子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感，看她的神色就知道那人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马大娘的儿子是跑码头的，消息最灵通，她想了想，说：“我记得好像是和那花姐儿跑去了府城，有人说两人还生了个儿子，可生下来没养活，才几个月就没了。那花姐儿也不是好东西，没两年把家财祸祸完了，把那男人蹬了又去花楼挂牌子了。”
“这还没完。”李大姐儿道：“周掌柜的爹还跑去花楼，说那花姐儿当初是他花银子赎出来的，现在重操旧业，得来的银钱要分他一半。可谁不知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花楼的打手把他腿打断扔了出去，没几天就死在个死胡同里，最后还是周老太太心善，置办了一副薄棺，把人葬在府城东边山上的乱葬岗里了。”
“活该！”
几乎所有女子都异口同声。
抛妻弃子，活该落得这种凄惨的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这周老太太确实是命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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