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寿宴 三
“好在她是个有后福的，你看现在儿孙满堂，周掌柜又争气。”马大娘满眼的羡慕，道：“你就看这寿宴办的，气派！咱们绿瓦镇能有几家这种排场。”
众人纷纷点头，周掌柜是个孝顺的，对老娘是真不错，周老太太也是苦尽甘来。
冷菜碟子上来，众人举筷，不再说主人家的闲话。
小山的厨艺不必说，当然是极好的。
周家也舍得下本钱，肥鸡肥鸭摆了一桌子，客人吃得嘴角流油，又说了许多称赞的话。
因温妍这一桌都是女眷，所以只给上了一小坛子桃花蜜酒，倒在杯子里如蜜一般的颜色，入口甘甜绵柔。
别人都说还有事不饮酒，温妍怕喝酒误事也没有喝。一小坛子酒被兰儿独占了，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孙家大娘子看她一副孩童模样，对温妍道：“温掌柜，可不敢这么纵着孩子，她年纪小不知道这酒喝着甜，其实后劲大着呢。”
温妍笑着道了谢，又说：“我家这小丫头脾气犟，非得吃点苦头才知道好歹，让她喝去，明儿醒来头疼，她以后也就知道了。”
她说完众人都笑了，马大娘说：“这个法子好，我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那时候我祖父用人参泡的药酒，每天都喝一杯。我天天见着，馋的什么似的，趁家里大人不在偷喝了一大碗，当时就一头栽地上起不来了，第二天醒过来把我疼的哟，到现在都记得那滋味，再不敢喝酒了。”
马大娘常在市井之间，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说自己的糗事也是绘声绘色，众人让她逗得哈哈大笑。
“我说这个姐儿。”马大娘又去逗兰儿，“你酒量这么好的，赶明大娘给你找个开酒坊的婆家，让你天天闻味儿都醉着。”
兰儿可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她才不在意这些，反而一脸天真无邪的向马大娘笑笑，道：“那您老人家一定要给我找个好的，酒做的不香的我可不要。”
她说的认真，可旁人也只当她是童言无忌。
这边人吃的真热闹时，突然一个下人打扮的妇人慌慌张张的闯进宴席，扑通一声跪在周掌柜跟前，张嘴就哭，“老爷，你快去看看小少爷吧，他，只怕，只怕是不行了！”
热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周掌柜听了这个信儿，脚步凌乱的离开了。众人都有点尴尬，本来是喜事的，难不成要变成丧事？
这时候周掌柜的夫人出来说了几句话安抚宾客，众人也不好离开，只是这饭菜吃的也着实别扭。
“周府还有个小少爷吗？”温妍没太关注人家的家事，不过周掌柜的三个儿子她都是见过的，此刻都陪在席间，怎么又冒出一个小少爷？
她的话一出口，马大娘等人都朝她使眼色。
温妍便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事，李大姐儿撇撇嘴道：“不就是男人的毛病，和他爹一模一样。”
马大娘压低声音道：“你竟不知道？说起来也有五六年了吧，大概也就是六七月的时候。”
那天下了一场大雨，马大娘不放心在码头的儿子，拿了蓑衣雨具送去，等从码头回来，路上遇到一个怀着孕女子在雨里走。马大娘心善，看她一个面生的女子就问她是哪里人，来绿瓦镇要做什么。
那女子什么都不说，只问她周家怎么走。
马大娘以为她是周家什么亲戚来投奔的，就带她去了周家。
可那女子到了周家就跪在门口，马大娘不放心偷偷地躲在墙角。
过了许久才周府的门才打开，周掌柜的夫人出来把那女子好一通辱骂，马大娘才知道那美貌女子竟是城里百花楼的姑娘，周掌柜把她赎出来养在外头。时间不长就被家里知道，周老太太自己在这上头吃过亏，怎么能容忍儿子走他爹的老路，说什么都不同意，打发了那女子些银子送走了。
那女子跪在雨里哭诉，说自己是离开后才知道已经怀有身孕，求周家给孩子一条生路。
周夫人岂能容忍有人来分薄自己几个孩子的家产，口口声声责骂那女子是婊子，也不知怀的谁家的野种，妄想赖在周家头上。
马大娘听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周夫人说得对。本来么，良家妇女瞧不起花姐儿太正常了。
就在她觉得没意思要离开的时候，那女子竟一点预兆都没有，一头朝着周府门口的石狮子撞上去。
当场血就流了一地，马大娘吓得动都不敢动。
周夫人惊叫出声，可能也是怕真的出人命，忙让下人抬了进去。
听周府请去的稳婆说，那女子硬撑着一口气生下孩子，连一眼都没看着，人就咽气了。
绿瓦镇不大，也藏不住秘密，很快全镇都知道周家逼死人命的事，可那女子本就是周家花银子赎出来的，又没有父母亲眷，民不告官不究，这事居然就这样过去了。
周掌柜平日里为人也不错，这事不光彩，所以渐渐也就没人提起。
而且周老太太不肯认那孩子做孙子，只拨了一个奶妈子，把那孩子养在后院不许见人。
现在算起来也有五六岁了，刚那个仆妇口中的小少爷想来就是当初那个孩子了。
温妍这才知道周掌柜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她再去看周老太太时，发现围绕着她的黑气又浓郁了许多。
看来这周府不简单啊。
温妍对着兰儿使了个眼色，兰儿放下酒坛子，一副吃醉了撒酒疯的样子站起来朝外跑，温妍笑着给众人赔罪，接着就追了出去。
到了无人的角落，二人停下脚步施法隐去身影，一路朝着周家后院去了。
一直走到后院接近后门的一个小院子，才找到那小少爷的住处，里面隐约传来哭声，还有周掌柜气急败坏的责骂。
温妍和兰儿对视一眼，看来就是这里了。
走进去一看，屋子虽不算大，却也什么都不缺，收拾得整整齐齐，窗边摆着一个书桌，上面还有一张没写完的大字，字写得还算工整，但没什么笔力，字也稚嫩，一看就知道是刚启蒙的孩童写的。
床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虽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但还是能看出来长得不错，应该是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
刚才去宴席上报信的妇人这会儿还在哭，口中不停地絮叨，“刚才还好好的，早知道就不该让小少爷练字，我苦命的少爷啊……”
“行了！快去看看郎中来了没有！”周掌柜斥责道。
等那妇人一离开，周掌柜的眼泪也流了下来，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了摸孩子没有血色的脸庞，“坤儿，都是爹没照顾好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你亲娘啊。”
那孩子明显已经不成了，小小的胸口几乎没有一丝起伏。
周掌柜捂着脸哭道：“雪莹，你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咱们的孩子熬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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