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寿宴 七
周掌柜不知该怎么办，他看着如同疯妇一般，自己叫了一辈子的母亲，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母亲才对他有诸多挑剔。
现在想来，她根本就是从心里看不起他，觉得他不配做周家人。
这时，蛟开口了：“温掌柜说的有道理，好歹母子一场，你要真怕自己的亲生女儿受委屈，就把他赶出去，家业由你女儿和孙子继承，这不也是皆大欢喜。”
他突然改变立场，帮着温妍他们说话，周老太太更加暴怒，“不行，不行！我要走了就绝对不能留下他，他到底是几个孩子的亲爹，要是拿出孝道压人，这周家不还是他的！不行，我这辈子机关算尽，才攒下这点子家业，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我活着他都敢养个婊子生下孩子，我要是死了，这家还不反了天了去！”
她的话并没有让蛟对温妍他们下手，周老太太也看出来蛟对温妍颇有忌惮，无力的滑坐在地上哭诉自己的艰辛。
原来这周老太太家当初就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她母亲手巧，照顾生意的同时还做一些小荷包手绢之类的售卖。
她继承了母亲的巧手，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做的一手好女红。后来机缘巧合，她做的绣活让府城一家绣庄看了，出大价钱让她绣些屏风床帐，她那时候小，手又快，一个月下来赚的比自家杂货铺还多。
也是从那时候起，家里就把她当成了摇钱树，没日没夜的让她绣，除了吃饭睡觉，她连门都出不得。
这样子的日子一过就是七八年，她早就到了出阁的年纪，幼时的玩伴郭大哥托她家小妹偷偷传话，说要求娶她。
他们小时候是邻居，彼此知根知底，她自然是乐意的。
可她等啊盼啊，等来的确是父母回绝的消息，借口说得好，什么要挑能配得上她的，其实不过就是舍不得她这个能养活一家人的摇钱树出嫁！
知道这个结果后，她偷偷逃了出去，本想要去找郭大哥，却在路上听到了他已经定下亲事的消息，万念俱灰下，她失魂落魄的走进山里，打算跳崖自尽。
不想，她遇到了重伤的蛟。
在快要被蛟吞下的那一刻，她突然后悔了，说服了蛟用那吸血虫一样的家人换来自己的轻松。
她装模作样地守孝三年，其实私底下和已经成婚的郭大哥勾搭成奸，偏还怀了身孕，可姓郭的是个秀才，无故休妻会惹人闲话有碍前程。
等不来心上人的迎娶，恰好她孝期已过，便招了上门女婿。
她早就不是清白之身，又怀有身孕，这事是瞒不住的。那男人家贫寒，做上门女婿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只说这孩子他忍下，以后他们好好过日子就成。
可周老太太那时候是打心眼里瞧不起那男人，生下女儿之后又和姓郭的勾搭在一处，那男人这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她随手扯下的遮羞布，可为了周家每月给他家的二两银子，他不得不忍气吞声。
又过了几个月，周老太太又生下一个女儿，生老大时她就伤了身，老二生得更是艰难，半条命差点没了，她隐约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生了。
可她知道要想立足自己还是要有个儿子傍身，又花言巧语哄骗男人买来个男婴就是现在的周掌柜，把生下的女儿给了姘头带回去养。
等她感觉自己不需要丈夫的时候，又和姓郭的做下局，把那男人骗得团团转，又让蛟帮忙，坐实了那男人抛妻弃子的恶名，可怜那男人最后一无所有，灵魂也被蛟一口吞下。
后来周掌柜长大，她又做主让自己的女儿嫁了回来。
所以整个周家，就只周掌柜是个外人罢了。
偏前些年周掌柜也不争气，赎了个妓女做外室，还生下一个孽种。
周老太太年岁较大，开始恐惧自己死后受罚，开始行善，对那个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周掌柜养在后院。
她以为自己保养得宜，不说长命百岁，至少也能活到八十，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六十六大寿前几天，她不过吃了一颗桃，居然腹泻到一命呜呼！
这让她怎么甘心，魂魄找到了蛟，让他把帮自己在人间滞留，她要风风光光的过完寿辰，还要把家里一切安排好才能安心。
就算滞留人间染上妖气，就算她注定再也不会有来世，她也在所不惜。
周老太太絮絮叨叨说完，又用阴冷的眼神看着蛟，气急败坏的说：“你答应过我的！给我杀了他，吃了他，我周家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温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不知道居然会有这种女人，杀害自己全家，自己不安分还要把脏水泼在别人头上，改变了无辜人的一生，又要自作主张取走别人的生命。
做了这些，她居然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老妇人，还在疯狂地不知悔改要害人。
这时，恐惧到极致的周掌柜激动得跳起来扑到周老太太面前，“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家的孩子，你不是我娘，那谁是我娘！”
他简直不敢想，都到了这个年纪，才得知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周老太太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不像在看人，而是在看一条虫，一根草，更像是看走路时不小心沾在衣摆上的污泥，那种嫌弃几乎都可以实体化了。
“你娘？啊，让我想想，她是个寡妇吧？还是个妓女，呵，我想不起来了。”
她的话终于激怒了周掌柜，让这个在她手底下孝顺了大半辈子的男人，暴怒地抓住她的衣襟摇晃，“你胡说！你胡说！”
在他的剧烈摇晃下，周老太太实际上已经腐烂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脑袋咕噜噜地滚在地上，周掌柜吓得站都站不起来，爬着四处躲避。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她！”
他朝着温妍求救，“温掌柜，我没有杀她，你帮帮我。”
此时，蛟跳了出来，伸手拉起周老太太不知所措的灵魂，几下揉成一个团子，十分嫌弃地在手里扔着玩。
温妍问他：“我不管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周掌柜你不能动。”
蛟没有温妍那样紧张，他笑了笑说：“我早就知道你，明明是人身却有强大的妖气，而且你的妖气我很熟悉，真是奇怪，以前我应该不认识你。”
温妍没有说话，依旧戒备的看着对方。
“行了，不杀就不杀，这女人也是贪得无厌，她帮过我，我也帮过她，反正她现在死了，我就当是两清了！”
说罢，他卷起一阵风，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
随着他的离开，周家大宅里那股死气和妖气也都散去。
空中一弯新月从云后露出来，带着些许凉意的月光洒在安静的屋舍中，平淡又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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