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秋记往事5
阿莫是在第二个星期进入阿含的班上的,那天的阳光出奇地好,路面上。房檐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点点地融化。
阿含坐在教室里,透出窗子望出去,屋檐上像下雨一样,往下哗啦啦地掉水,可天空却蓝的透彻,太阳像钻石一样,闪烁在空中。
这时,阿莫被老师领了进来,全班同学注视着被老师领导讲台上的这个小男孩,老师笑着给大家介绍,“大家欢迎我们的新同学,韩莫。”
教室里一片掌声,大家都使劲地拍打自己的小手,欢迎这个比电视上还要漂亮的孩子。
稚的皮肤,沾了泪珠的睫毛像一对灵动的蝴蝶,真漂亮,大家都在感叹,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掌声停下,老师又问,“谁愿意与韩莫同学坐在一起呢?”
很多同学都举手示意,表示要与阿莫坐在一起,山村里的孩子是即热情又好奇。
他们对这个漂亮的城里来的孩子充满了好奇,他们听说城里的大白兔奶糖特别好吃,特别甜,比蜜还甜。
他们想问问韩莫,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认为既然韩莫是从城里来的,肯定吃过大白兔奶糖。
天知道,他们是多么羡慕这个从城里来的漂亮的孩子。
见这么多同学举手,老师可难住了,不知该让阿莫做到谁的旁边是好?
于是,美丽的女老师俯下身子温柔地问阿莫,“韩莫同学,你想坐在哪里?”
阿莫怯怯地抬头看了老师一眼,然后眼睛环绕着教室看了一圈后,默默地走下讲台,走到阿含的旁边坐下。
大家望着坐在阿含身边的阿莫,满脸诧异,还有那些原本想与阿莫坐一起的同学是即失落与诧异。
七岁,年纪尚小,大家怎么也想不明白阿莫会坐到阿含身边。
就像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漂亮的城里人为何会来到这里与他们坐在一起上学?
老师看见阿莫做到阿含身边,很是开心,这个孤僻的小女孩终于有人愿意与她做朋友了,作为老师她很是欣慰,她笑着对阿含说:“李含同学,以后你要与韩莫同学互相帮助,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知道吗?”
冷漠的阿含,乖巧地点了点头,老师微怔,然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男孩坐在阿莫旁边,午后的阳光倾泻在窗前,他转过头来冲阿含笑。
那笑容比钻石还要闪耀,刺痛了阿含的双眼,却刺进了阿含的心。
那些原本不知道作为城里孩子的阿莫,为何会来到这里,几天后,他们知道了。
他们都是从他们家大人嘴里知道。
女人是一个善妒的生物,尤其是那些常年围着丈夫和孩子的女人,更是如此。在她们的眼里那些漂亮的,年轻的女子都是她们最痛恨的东西,她们叫那些女子狐狸精甚至更难听的话。
其实那些难听的话语都是她们自我安慰的话语,她们羡慕那些年轻漂亮有主见的女子,但她们却不能成为她们,于是她们便会用最恶毒的话语来谩骂那些女子。
其实她们做梦都想成为那样的女子,可造化弄人,天命难违啊!
阿莫的母亲就是她们痛恨却又羡慕的女子,于是当那个漂亮的女子扔下自己来路不明的七岁大的孩子,与别人跑掉时,她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她们终于可能名正言顺地谩骂这个漂亮的女子。
看吧!漂亮的女人就是个狐狸精。
看吧!漂亮的女人生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还将他抛弃了。
看吧!漂亮的女人又有钱的男人跑了。
......
其实她们巴不得能有个有钱的男人来将她们带走,可当她们从镜子里看见她们布满皱纹干巴巴的皮肤,与白了一半的头发,她们便知道,不会有有钱男人来将她们带走的。
于是她们将这些怨恨说给她们尚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听,而孩子们关注却与她们不同,他们关注的是母亲嘴里说的是韩莫是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然后阿莫从原本他们羡慕的城里人,变成他们嘴里的野孩子,再加上这个漂亮的城里孩子竟然还有口吃,说话结结巴巴的。
每次阿莫说话,他们都想笑,但是他们对城里人有种莫名的敬意,因此他们只能偷偷地捂着嘴笑。
可但他们知道,他们所认为的城里孩子不过是没有要的野孩子的时候,他们放声大笑,时不时在阿莫身后做些小动作。
刚开始,只是小动作,后来见阿莫默默地不吭声,于是他们更大胆了,当着阿莫的面嘲笑阿莫是个小结巴,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谁说孩童是世界上最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有时他们内心蕴藏的邪恶与妒忌是比成年人还要让人惊讶的。
当那些在外人眼里看来天真可爱无邪的孩子,再次将黑色的墨水洒在,阿莫身上那件被雪还要白的羽绒服身上,并嘲笑他是个结巴时,阿莫依旧没有哭泣。
他只是紧紧地将自己的衣服护在怀里,他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欺负他们的孩子,他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样对他,因为前几天他们还争先恐后地抢着要和他坐在一起。
他无法预料到,为什么在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当中,这些微小的邪恶会如此滋长,那些邪恶像是角落里见不得阳光的苔藓,带着潮湿和滑腻的体态依附生命成长的台阶。
尽管这样,他依旧没有掉一滴眼泪,因为他答应过阿含,不再为了不值得的人哭泣。
他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就在他低下头的那瞬间,他听到“哐”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撕心裂肺地哭声。
阿莫抬头,阿含将举在头顶的板凳还没有放下,她望着那个把阿莫衣服弄脏并且骂阿莫是个说话不利索的傻子的孩子,恶狠狠地说:“你再欺负阿莫,信不信我把你打死。”
她的眼里有那个年纪没有的冷酷与决绝,自从她母亲死后,她便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所有的人都震惊地望着这一切,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包括那个受伤了的孩子一样,只能小声哭泣。
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阿莫了,也没人敢说阿莫一个不字,因为大家都知道阿莫身边的阿含是个罗刹女,她会吃人,会将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那个孩子被打的脑袋轻微脑震荡,在家躺了两天才起来,因为打架的事情,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被老师叫到学校里谈话。
阿含在一旁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用他一贯擅长的伎俩与嘴脸,对着受害孩子的家长点头赔不是,然后又对老师一再保证一定会将阿莫带回去好好教育的。
老师连连夸赞他是个明事理的父亲,他在老师面前对阿含露出宠溺而虚假的笑,只有阿含能看住他笑里隐藏的邪恶。
阿含胃里一阵反胃,跑了出去。
阿莫看见蹲在树边不停地干呕的阿含,忙走过去问,“阿含,你……你没事……事吧?”
阿含摇摇头,说:“我没事。”
有脚步声传来,阿含回头,那个男人正含笑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对阿莫丢了句,“我先走了。”然后就跑掉了。
阿莫迷茫地看着阿含远去的小身影,他也茫然地看着男人慢慢消失的身影,直到他们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完全消失之后,他才起身,慢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他怎么会知道,阿含会经历怎样的痛苦,他可能会知道,因为他走到家门口又折了回去,沿着阿含与男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是夜,男人卸去伪装,像一头猛兽,将阿含撕碎,那个在外人面前衣冠楚楚、落落大方的男人,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其实事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魔。
他把阿含拎到院子里打了整整一个时辰,打得阿含得身上遍体鳞伤,打得阿含已经失去了痛觉,阿含觉得自己马上要死掉了,可即使这样,阿含依旧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她知道,只要她活着,终有一天她会亲手杀了他的。
寻着方向而来的阿莫透过半掩着门缝,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他看着奄奄一息的阿含,那一刻他像一头充满力量的犀牛将男人撞开,拉起遍体鳞伤的阿含使冲出了院子。
阿莫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强大的力量,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誓死保护爱的人的决心。
阿莫拉着阿含穿过条条的小巷,男人在后面呼喊,他就跑的越快,好像有什么东西推着他们不停地往前跑,一点都不觉得累,他们跨过田地,翻过那座在夏天可以看见满山遍野杜鹃花的小山丘。
直到不再听见男人跟来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他们才停下,他们坐在荒凉的野地里,地上还有未消融的积雪。
阿莫将阿含的头靠在自己瘦小的肩膀上,他轻轻抚着阿含的胳膊上的伤痕,心痛地问她,“阿含,疼……疼吗?”
阿含摇摇头笑着说:“不疼。”
他小声问,“阿含,为什么不哭?”
阿含轻笑,“不为不值得的人哭泣,即使他杀了你,也不能掉一滴眼泪。”
阿含想母亲总是会在恶魔的手下哭泣,可她不会,她是要杀了恶魔的罗刹女。
那天,阿莫捧着阿含的手像个丢了心爱的玩具一般大哭。
那天,阿含闭着眼睛说:“阿莫,我们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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