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
林玉雁和虞青寒从弟子堂回来，林玉雁特意没留其他人，设置结界，兴致高昂地询问虞青寒，今日的验骨，他究竟是怎么蒙混过关的。
“昨日我们前往崇源阁时，师父给了我一件法器，运用后就是这种效果。”
林玉雁恍然大悟，难怪昨日爹爹和他聊天要设置结界，这种私密大事，自然不能让其他人听到了。
虞青寒身份的问题得到彻底的结界，林玉雁心头的巨石落下，可同时，另外一件事一直横亘在她脑海中，直到虞青寒出关，才终于找到时机。
“虞青寒。”林玉雁端正坐起身，突然正色，她看着虞青寒一扫面上的轻松肌肉紧绷起来，她郑重道：“我想问你，你觉得，留在仙府或者说在待在我身边，你觉得快乐吗？”
这件事情林玉雁思虑良久。
虞青寒来到这个世界的本因是她要求系统074给她的保障，但林玉雁从没想过剥夺虞青寒的自我意识。
他不够强，林玉雁能帮助他变强，甚至因此得到对方的一定回馈，可林玉雁始终没忘，虞青寒并不属于当下的世界。
林玉雁看清他眼底一瞬间闪过的失措和迷茫，又细细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知道一些事情吧，其实，我告诉你的并不是全部。”
虞青寒点点头。
林玉雁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小声：“其实，你不是这里的人，准确地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林玉雁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系统、重生以及不同世界的事情。
虞青寒表情没变，镇定地看着她：“雁雁你继续说。”
林玉雁觉得这会儿的虞青寒和她认知里有点不一样，多了点坚定和冷漠，可再一回神，这种异样就被冲淡了。
她接着说：“因为一些事情，我需要一个人保护我，但就我所知，你好像在从前的世界生活地不太顺利，所以最后便是你来到了我的世界。”
“但是，我虽然提前知道你会失忆，没想到，你的法力也被毁了。”
虞青寒：“那雁雁你刚才的话……”
林玉雁见他面色如常，心口一松，龇牙笑：“就是现在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针对我的苏晚莹和大师兄基本上解决，其实我身边已经没威胁。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世界，或许我能帮你回到原来的地方？”
“不用。”林玉雁话音刚落，虞青寒道，“我很喜欢这里。”
他看着她漆黑的双眼，片刻不移，轻声：“我也喜欢留在你身边。”
眸底最深的感情映入林玉雁的眼中，林玉雁目光一怔，莫名地，脸烧了起来。
她避开视线，声音有些含糊气弱地道：“如果你不讨厌这样，那不如等你修炼得道，飞升成为仙族之时，我们再讨论这件事情？”
在林玉雁看来，彻底切断和系统074，以及其他世界的联系，只差最后一刀——将代表着恶毒女配的苏晚莹杀死。
届时，系统074便会出现，结束横插入这个世界的作用，同时，可能会带离虞青寒。
林玉雁从没有想过自己身处的世界会有另外一种力量操控，如果可以，她不愿这个力量继续存在。
至于同样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虞青寒，如果真有选择的那一天，去或留，她将把全部选择权交给虞青寒。
虞青寒和系统074并不同，系统074的力量远超越这个世界所能掌控。
时空以及能改变人气运的东西，可做出的影响太可怖。
虞青寒却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要活在天地间，就会受到天道的制衡。
虞青寒并不知道林玉雁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他没有问，应下等他飞升之后再讨论。
虞青寒当下的修为至分神中期，有了玉骨的加持，飞升彻底替换为仙骨不过一两百年的功夫。
这百年间，虞青寒相信，无论是失去的记忆，还是最终的选择，他都能权衡后做出最优的选择。
……
然而，很多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一两百年，太久了。
***
崇源阁内落针可闻，气氛低沉压抑。
林启禛并没有在意武襄身上肉眼可察的低气压，他坐在一旁斟水茗茶，态度怡然。
沉默的低气压蔓延许久后，武襄终是撑不住：“府主应该知道我此番到来所为何事，今日验骨，如非我眼拙，那虞青寒身上，想是覆盖着玉骨？”
武襄在虞青寒骨相显出的瞬间，便辨认出来，那骨像上做了掩藏。
弟子们所信，灵族的白骨上生出肖似仙族的青荧色光点便是将入仙族一言，实属无稽之谈。
这个世界上，仙骨便是仙骨，人骨便是人骨，绝无中间的混淆物。
唯一能让骨相呈现今日所见，唯一可能便是使用了玉骨。
林启禛放下端茶的手，抬手请武襄坐到另一侧，亲手帮他倒了杯新沏的茶水：“卓予你既然今日在弟子堂没拆穿此事，那么现在又何必来向我问罪呢。”卓予是武襄长老的字。
武襄从进来的那一刻便加了结界隔离，显然，他已经选择好了阵营。
武襄低叹一声，坐到林启禛旁边，语气不再那么冲：“启禛，你的为人我尚且清楚，但虞青寒身份一事，你若还念在我们多年老友的份上，你告诉我，他是否是妖魔一族？”
武襄在西源仙府最初建立，便留在林启禛身边。
千年以来，他知晓林启禛的为人。
却也因此，他不敢想象，一向大义凌然的林启禛，会做出欺瞒整个仙府、甚至仙灵界的事情。
林启禛轻啜一口茶水，垂眸间藏起其中的暗沉：“卓予，我远不如你所想的无私。”
甚至于，他所做的一切，都为着他的私心。
他又道：“卓予，虞青寒究竟是不是妖魔，现在，这个答案已经没了意义。无论他从前是什么身份，今后，他只能留在西源仙府，飞升成仙。”
林启禛说得笃定，武襄哑然。
武襄能知道玉骨，自然也知道玉骨的作用，以及，使用者将承受的百般痛苦。
令玉骨贴服己身，已经决定了未来必走的路。
倘若弃仙道改修他途，虞青寒若这般选择，只可能是自掘坟墓。
剥离玉骨，改换他骨的痛楚，犹如灵魂受到烈焰七七四十九重、一重比一重更深的炙烤，根本没人能撑下来，林启禛对虞青寒，故意消减了后果。
实则，摆在虞青寒面前的两种选择，一个是成为仙族永远保护林玉雁，另一种，便是死。
武襄又叹了口气：“启禛，你真的决定把雁雁的终生大事托付给虞青寒了吗？”
林启禛饮茶的动作一顿。
长久无波的黑眸里翻涌起情绪，他低头，自然地饮下：“大概吧。”
人心不古，对待女儿的事情上，林启禛不敢完全信任任何一个人。
然而现状下，虞青寒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了。
武襄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从前，林启禛用意让林玉雁从五名弟子中选定一人，作为夫婿一事，武襄有所察觉。
武襄看着林玉雁长大，关系亲近，却始终不如林启禛这般对她的未来有过多话语权。
在武襄看来，林玉雁选夫婿，终究还是从颂和齐柯燕祁这五名弟子里选择更好。
日久见人心，林颂和五人终究会比才来仙府三年的虞青寒靠谱。
可府主林启禛不然，他便只能不再过问。
武襄长老满心叹息地离去，林启禛独自饮茶到茶凉，这才让弟子将茶具收下去。
武襄问他，是否真的决定将雁雁托付给虞青寒，他没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只因他也在观望。
林启禛可以看出，雁雁对虞青寒的感情在加深，虽然还没到痴迷的地步，但这种征兆，其实是林启禛不愿意看到的。
他不知道女儿这样下去，得到的是虞青寒真诚的回应，还是冷漠……可无论如何，若虞青寒有意向离开，林启禛说的会有办法！让虞青寒必须留在雁雁身边！
玉骨的限制，只是其一。
林启禛闭上眼，睁眼后起身，抬步往内室走。
事情发展地太快，近些年，他总感觉事情在脱离他的掌控。
林启禛有意将事情逆转回从前的设想，可事情却仍旧一次次在他的眼前推翻。
先是轻菀院有人下毒，第一次，第二次……
做事的人隐蔽到连林启禛都没察觉。
可这并不妨碍他将所有有关者，全部铲除，当初因雁雁的一句话被驱逐出仙府的三名弟子，以及无声消失的事务司弟子……林启禛如今的地位和权利，他想让一个人毫无痕迹地消失。
太容易了。
那个名为晚香、对女儿有敌意的侍女，依照林启禛的手段，他绝不单单是将其关押在地崖。
只是事关女儿的行事，无论是心智还是手段，雁雁过于单纯，内心纯净，需要慢慢锻炼。
林启禛从前在救回女儿的那一刻起，只愿意用一生的爱去保护她。
对她纵容、宠溺。
而如今，林启禛却突然后悔起来，他给林玉雁的庇护太多了。
如果有天他不能继续守护在女儿的身边……林启禛始终不敢去想，但他知道，想让女儿一直活下去，他必须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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