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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里的若霜安静的坐在大姐的床头,若雪的额头里三层外三层的紧紧裹着纱布,她只是牢牢的闭着双眼恍如隔世,若雪也收起哀恸对着床上贪婪昏睡的若雪自语:“大姐,你安心的养病吧,那些个坏蛋都被警察抓进去了等待绳之以法,等你醒来后也不用去找我了,我在那边会过的很好,我只不过是太累了想去一个遥远安静的没有纷争的地方,我不得不承认我自己是自私的,照顾父母等家里一切负担都会落在你肩膀,所以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大姐依然只是静静的闭着眼睛如同死去了一样,但若霜相信大姐一定能够听得到,病房里的一切都是阒然无声,就像一直无声无息的若雪一样,有的时候若霜倒挺羡慕就这样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的大姐,可以避开人事的纷纭,人如果可以安静的死去,什么也不用想没有任何牵挂和被别人萦怀,那该是一件多么可遇不可求的,可是她却不能,她最后一次亲吻若雪的额头,然后默默的消失在医院的走廊。
兰草杂志社里的韵堂可谓临危受命,面对公司里面由于纪社长病重而滞留下来的流弊,贝婷叫上韵堂一同来到父亲以前的办公室,只不过几日拖延,被作者纷至沓来的稿件堆满了褊狭的房间,她和韵堂在里面分门别类手忙脚乱。
初次涉及审稿工作,韵堂格外小心深怕一个微小的疏漏就是对投稿的作者最大的不公,所以他一丝不苟的整理稿件。而一旁的贝婷看到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杂乱无章,她的眉毛紧蹙一团,然后快速的融入清理也是不敢有一丝懈怠,一份份老社长之前留下的文件都在他俩的逐次拾掇里被挑出来,可能这些对谙熟的老社长来说都是没用的东西,可在贝婷以为都是一些重大的宏谟,所以她在墙角的每一个角落里吝啬的搜索都将可能日后被用到的东西。
从一摞被几本杂志覆盖的纸堆里,贝婷翻到一沓用订书机装订的打印出来的厚厚一叠文件,在一堆芜杂的废纸里它的整洁尤为显眼,贝婷以为肯定是份重要的而被父亲遗忘的东西,打开看里面是一些诗歌、散文、小说的摘要,贝婷依稀记得上次和雯莉来父亲的办公室寻找有关于婚庆资料的时候看到过,然后在重新收拾整理后没想到今天却是被自己遗落在费纸堆里的墙角,只不过这文章里的内容贝婷似乎在哪见过,文笔峬峭摛藻轻柔,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阅读过。意念瞬间悾恫弥漫成齑粉,追逐飘渺的意识年轮,而此时案桌上的韵堂正对着面前的一份文件语无伦次:“这、这不是我的文章吗、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记得我上次送过来的是word里A4的白纸五号的宋体字,怎么变成了灰色的字体,而且这文字的字符和格式也不对呀”。
贝婷从时光轴里切断记忆,她来到韵堂面前盯着他手上的稿件,那不正是上次自己送过来给父亲审阅的文章吗,她很是认真的瞅着韵堂蒙昧的眼睛:“你确定这是你自己的文章?”
韵堂也是无故被贝婷看的阴森,但却很是诚笃的肯定:“对呀,这些都是我自己写的,而且我在我空间日志里都是有存档的”。
贝婷接过韵堂手里的稿件,然后他又翻了翻自己手里的文件,这前后吻合的文章无比剀切也让贝婷寻不着边际的意念有了接榫,她激动的用手捂住张大的嘴巴:“原来你就是想入非非呀”
韵堂被蒙的晕头转向不知道贝婷是怎么知道自己网名的,见他木愣贝婷有种相见恨晚的伸出友谊之手:“我就是花言巧语啊”
韵堂思前想后,也张大了嘴角的弧度紧紧的握着贝婷的手何尝不是心心相惜的幡然醒悟:“原来我们一直离得那么近却又隔得那么远”。
贝婷有种伯牙遇子期的灵犀,而韵堂一直都视花言巧语为最懂自己文章的人,贝婷见收拾的也差不多了她吩咐韵堂:“你赶紧通知公司的所有员工,十分钟后叫他们立马去会议室”。
韵堂风尘仆仆的领着一帮众人在会议室里静候,不久年轻干练的贝婷在左右秘书助理的陪伴下坐回社长暨董事的座椅上,大家都不约而同拍手欢迎:“欢迎纪社长莅任!”
贝婷站起来冲大家鞠躬致意,然她接下来宣布的令在场所有的都哑然失色:“先前的纪老社长由于身体不适住在医院,而他老人家年过花甲也有心归隐,所以接下来兰草杂志社社长一职有我暂时承乏。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思想,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希望大家能够起承转合继往开来革新鼎故并且推陈出新,所以我将授权与强韵堂先生暂时署理杂志总编和主审两项职务,并且衷心的希望强先生能够长期成为我们兰草杂志的签约作家,大家有不同看法的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
大家都在人群中搜索这位神人的身影,从贝婷口中爆冷的是韵堂想都不敢想的,这是踏破铁鞋自己也无所登峰造极的,他为难的用手指着自己并小声的向贝婷抛出尴尬:“我?”
趁人群都在议论之际,贝婷向怔忡的韵堂使了一个眼色做坚强的暗示,有了美人的垂怜韵堂稍作镇定的冲大家点头哈腰:“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贝婷的话言简意赅却是言近旨远,当看到韵堂以后虽然下面的议论尤为刺耳却无一人站出来反对,新官上任大家为了明哲保身虽然嘴上不说却是满心腹诽的违心的拊掌庆贺。
散会后韵堂刚走进作为主编自己的办公室,含蕾就千方百计的找到这里,她没有敲门而是径直走了进去,韵堂见到昔日的同事无限窃喜:“含蕾,你怎么在这?”
含蕾精神恍惚的将一个信封交给韵堂,韵堂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但见含蕾腐朽的面容他打开信封:
韵堂你好!
估计你在心里面早已把我诋毁的无一是处,是啊,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多少人身不由己屈辱的活着,当你处在我的环境我想你也就能够明白,有的时候人的生命不完全属于你自己,以至于你所做的一切都不算自己的初心。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也受到了老天对我的惩罚。
其实本来在离开的时候准备亲自去你那里告别,然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尊敬的人,我怕我的肮脏会玷污了你纯洁的形象,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以老师和偶像的标本矗立,谢谢你在无数个辛勤的夜晚教会我文学与历史,可惜我没能把它用在正确的地方,以后也没有机会再用到了。
我坚信你会找到自己的伯乐,你也会在文学的道路上书写出一条金黄的马路,好好照顾自己吧,勿念我。
林若霜
韵堂看完了若霜留给自己的手札,眼泪是脆弱的,它不经韵堂的允许就冲开眸角的阻拦,溃堤的全部倾泻在信纸上。
含蕾不等韵堂抽噎将从别处获悉的都告诉了韵堂:“医生说她长时间无节制的饮酒胃早就严重损坏,从轻微的胃痛到溃疡,然后一步步的已经是病入膏肓到胃癌晚期,由于生存的环境影响她长期吸二手烟也染上了严重的肺结核,当护士无意间问她接下来怎样打算的时候,她说她只想找个无人的孤岛漂洋过海去死亡”,说完含蕾黯然的关上门离开。
往事历历在目,想起若霜的每一次呕吐,韵堂悔恨自己没能过早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发狂的将手里的纸张撕的粉碎,然后凭空抛洒,片片飘落的纸屑散落在地上,被泪水打湿的纸片是韵堂潮湿破碎一地的心,他推翻了办公桌将杯子重重扔在地上砸的粉碎,整个一下午韵堂都呆呆的坐在办公室的地板上,而这一切都被往来的同事看的一清二楚,在经过主编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大家都人人自危的快速逃离。
下班的时候公司里面的人都陆续离开,最后走出来的几位步履迟缓的元老们冲着紧闭的主编办公室的大门以为里面没人的愤愤不平:“看他挺牛的,又是砸凳子又是摔杯子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回事呀,脾气也太冲了,也不知道和新社长之间啥关系凭的什么窃居高位”。
旁边的另一位老者倒能逆来顺受:“我说老崔呀,你就别抱怨啦,这么多年以貌取人的现象你不见多啦,要是你还年轻有一张小白脸你也可以呀”。
“切,我老崔是那种人吗、、、、、、、”几个人童心未泯的嬉闹着飘忽远走,韵堂等他们走远郁闷的一脚踢在房门上。
刚走出兰草杂志社门口明雍就拦住了韵堂的去处,韵堂看着他若有所思还是明雍先开口说话:“你是贝婷什么人?”
韵堂从头到脚将此人打量也不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迷惑的看着明雍梼杌的面孔:“我是他朋友,不过现在是她手下的员工”
明雍孤傲的扬着头轻蔑的勾着唇齿:“我不管你是她什么人,我想让你知道我是贝婷的未婚夫,这里是我生存了五年的地方也有我的功劳和一份子,所以对于公司的决策权以及任免上并不是贝婷一个人说了算”。
韵堂忽而想到第一次送外卖去日月摄影的时候,那个绝情的与之擦肩的少年,在明雍说完偊偊走向远方的时候,韵堂调转码头缓缓走回兰草杂志社,没想到自己踌躇满志有心翊赞却成了众矢之的,既然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他掏出纸沙沙写出辞呈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韵堂最后一次在这座城市里停留的地方,市第一人名医院里的若雪依然死一般的安详,他把买来的花束放在她床头,当听医生说若雪的病情不容乐观治好了也只能坐一辈子轮椅的时候,韵堂走向了屋外一片漆黑的夜空。这漏夜里的夜空仿佛一直这样黑暗下去不再明亮,还是老天爷故意紧闭双眼对世间的欺世盗名假装看不清,抑或白昼受赇姑息纵容永远不懂夜那无止尽的黑。
马路中间的陈雨柔徘徊在陌生的街角,当看到韵堂侘傺在朦胧的街灯她悄悄的跟近他的脚步,从背后轻轻蒙住了他扑朔未明的眼睛。韵堂掰开那人的手指转身后化悲伤为诧异:“雨柔,你怎么跑合肥来了?”,韵堂算算时间突而神色慌张:“不是半年吗?你怎么只在里面三个多月就出来了,你不会是越狱吧?”
雨柔淘气的用手戳着他的脑袋:“亏你想的出来,我哪有那本事,我听了你的在里面好好表现提前释放了”。
韵堂也为她的成功改造感到高兴:“是吗,挺好的,可是你来合肥做什么?”
雨柔看了一眼前面的马路,这条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因为你说过,你会等我的,我们一起为明天努力加油吧!”
而韵堂面朝后方,他认真的看了看自己来时走过的路,于是他拉起雨柔的手继续向前走。
贝婷一直没有放弃对韵堂的寻找,有人说他出国深造学习文学写作了,有人说他去了一片孤岛寻找若霜的遗骸,也有人说他和雨柔一起去了上海继续寻找自己的文学梦,但具体韵堂去了哪里人们不得而知。
若干年后,贝婷从图书馆里的文学书架上偶然翻到了一本小说,那本书她曾经在想入非非的日志里看过,如今已经跃然纸上成为书架上的展览,据说这本小说将要被怕成电影,贝婷再一次从头到尾看完了这本小说,里面有韵堂的身影当然也包括她自己,那些一直尘封在心房里的回忆,现在被伊人揭开帷幕,已经不似从前那样深沉哀恸,往事只能回味,贝婷笑了,把那被自己拘禁几年的笑容一次性灿烂的释放成璀璨的花蕊。
多年以后,也是在偶然的一次清明节回乡省亲里,就快临近村落的阡陌上,许久没有回老家的洛涵再次旋里远远就看到路边上高高的耸起一座坟茔,像是矗立在阳光下闪耀的丰碑。墓边那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妙龄女子的背影被朦胧的陌生,却又偏偏几近熟悉的脊梁。洛涵不知又是村里哪位香消玉殒,红颜薄命才不被入殓祖坟而孤单的苍寂在角落里。
正当洛涵一步步向前朝着心底猎奇的碑碣靠近,女孩似乎发现到了身后的洛涵,于是她按动轮椅按钮自行离去,在她与洛涵打着照面的擦肩,洛涵忽然忆起这张记忆铭心的脸,他又抬头看看墓碑上那个人的名字,再次回头林若雪已经走远。
碑铭上深深嵌刻的那个人叫洛涵怎么能够忘记,林若霜这个一直芬芳在记忆长廊的美名,恬恬的沉睡在岁月长河,恬淡的流水似得晶莹。如今她阒然长眠在自己回家必经的路口,她只是一味的酣睡。惧怕打扰到她的美梦,树上的鸟儿停止了悲鸣,地上的风儿不许嚎啕,有的只是绿叶簌簌被割弃的落泪,纸钱缓缓在焱焰里疼痛的呻吟,枯枝在坟头苍凉着发芽,野草在茔地开出了寂寞的花。微风轻轻、轻轻地的吹着,馥郁到洛涵的肺里,消融、消融的茁壮了她的名字在身体。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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