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那一场康桥绝恋
第二卷 那一场康桥绝恋
漂洋过海
她是一个素淡女子,没有想过要风云不尽,只想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做梦,浪漫自由地生活。
一直以来都认为,最美的女子应当有一种遗世的安静和优雅。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何种心情,她都能让你平静,让你安心。这样的女子应该有一处安稳的居所,守着一树似雪梨花,守着一池素色莲荷,缓慢地看光阴在不经意间老去。可直到后来才明白,每个女子都要经历一段热烈的过程,才能显露她非凡的美丽与惊心的情怀。她的安静不是画地为牢,而是在紫陌红尘中独自行走、听信缘分。
所以之前,每当看到林徽因安静清纯的模样,看到她美丽洁净的诗篇,我们都会以为,她的人生应该静美到无言,她应该是一个筑梦的女孩,在水乡江南,在温暖的小屋里,筑一帘幽梦。可许多年前,她就和江南优雅地告别,从此接受了迁徙的命运。这种迁徙不是颠沛流离,是顺应时代,是自我放逐。本是追梦年龄,又怎可过于安静,枉自蹉跎流光。
所谓诗酒趁年华,也只有青春鼎盛之时才敢于挥霍光阴,一醉求欢。十年之后,再去回首,只觉红尘如梦,我们不过在梦里做了一场春朝秋夕的沉迷。厌倦了凡尘的五颜六色,独爱岁月清欢,只希望可以有个妥当的归宿,安排落拓的自己。在此之前,无论你多么深晓人间世事,博览群书,依旧无法做到淡定从容。世间百态,必定要亲自品尝,才知其真味;漫漫尘路,必定要亲力亲为,才知晓它的长度与距离。
1920年春天,林长民赴英国讲学,十六岁的林徽因跟随其父去伦敦读书。这一次远行让林徽因从此走上新的人生历程,也意味着她行将彻底地告别青涩的少女时代。此番漂洋过海,她所能看到的是一个新的世界、新的人物,汲取新的知识,面临新的生活环境。对于一个刚刚长成的女子来说,这些新的事物带给她的应该是鲜活与神奇的美丽。
有人说,假如林徽因没有跟随她的父亲林长民漂洋过海,甚至没有出生在官宦、诗书世家,而是在一户平民百姓家庭过平凡庸常的日子,以她的聪慧也能把握得很好。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任何境况,她都不至于让自己过得狼狈。世人心中的林徽因,又或者真实的林徽因,就是那朵莲,根茎种植在泥淖中,却永远那么清白纯净。
一个女子可以在众人心中赢得一世的清白,是多么的不易。跳不出万丈红尘,就只能与它交好,在俗涛浊浪面前,就算你跪地求饶也于事无补。林徽因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不说,只默默地与人间万物妥协,让我们永远看不到她的累,看不到她的伤。有时候,甚至觉得她的聪慧与淡然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经过漫长的修炼就有着比寻常人更深的道行。可她分明还是个孩子,那一双水灵清澈的眼眸告诉我们,她未经多少世事,她是那么漫不经心。
自己是个怀旧的女子,总以为她亦是如此。后来才相信,这世间有相同情怀的人,但他们绝不会有相同的故事、相同的人生。让我静守淡泊流年,不理繁华万千,是甘愿的,如若命运安排好我要在天涯,亦无可回避。或许林徽因的心情也是这般,从来没有固执地想过要什么,也没有刻意去拒绝什么。每个人自拥有生命的那刻起,就注定要扬帆远航,一旦没入苍茫江海,又何来回转的余地?
漂洋过海在那个年代是一种时尚。林徽因这位大家闺秀自是顺应潮流,因为任何的执拗都不能改变初衷。当徽因乘上远航的船只,看着浩渺无边的大海,她第一次深刻地明白,自己只是一朵微小的浪花。她是一个素淡女子,没有想过要风云不尽,只想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做梦,浪漫自由地生活。
喜欢一个词语,同船共渡。每个人都会期待有一位可以和自己同船共渡的人。今生所有缘分都是前世修炼所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所以我们应当相信,今生所有与自己相识的人,前世都结过深刻的缘分。所有与你我擦肩的路人,前世可能是邻居,是茶友,甚至是知己或亲人。而我们今生所有的邂逅,又会为来生的缘分做好安排。十六岁的林徽因,多愁善感的林徽因,是否亦会有如此的念想,希望可以和某个浪漫诗意的男子同船共渡,结下一段美好的缘分?
自从徽因随父亲离开中国之后,就同他到巴黎、日内瓦、罗马、法兰克福、柏林等地旅行。看过了法国巴黎的浪漫风情,去过历史上显赫一时的古罗马帝国,领略过欧洲城堡建筑的艺术与华丽,徽因真切地感受到世界的宽大,她被异国那些无以言说的美丽风情彻底征服了。原以为世间熙攘繁华莫过如此,山只是山,水也只是水,人亦只是人。可当林徽因赏阅过各国不同的风物人情,参观过风格迥异的建筑之后,她就再也不能停止对建筑业的追求。
游览各国,林徽因体会最深的就是建筑震撼心灵的力量。一直惊叹造物主是何等的神奇,可以将自然山水装扮得那般圣洁和至美。平日里,我们总是太沉迷于烦琐的名利,而忽略了人生除了浮名还有太多的美好值得留恋,比如世间旖旎的风光、万古不变的青山、滔滔不尽的江水。这种干净,这种大美,成了每个人心中至高的信仰,搁在最神圣的角落,不轻易与人言说。
后来,林徽因嫁给了梁思成,两个人一起研究建筑学,相濡以沫走过风雨人生。读过她《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的人,或许都会以为,林徽因应该是个诗情柔弱的女子,在她的生命中,爱情应该高过事业。然而,她竟是一个高旷女子,她执着于事业,觉得事业的成就远比小儿女的情感要重要。所以她将自己的一生都交付给了事业,哪怕到最后病痛缠身,亦不曾有过丝毫的放弃。面对感情,她却多了一份清醒。
1920年9月,林徽因以优异成绩考入St.Mary’s College(圣玛利学院)学习。在英国,林徽因也经常加入到父亲的各种应酬中,她以女主人的角色接待过许多文化名流,这给她后来的文字创作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她不是普通的小家碧玉,在屋里翻读几本书,就开始闭门造车。她领略过名山大川,结识过许多著名史家学者,所以她在文坛上的起步高于其他女作家。
更多时候,林徽因喜欢一个人待在居住的寓所,调一杯咖啡,偎在壁炉旁,读她喜欢的书。许多名作家的诗歌、小说、剧本,她都一一阅览。伦敦,这座美丽的雾都,总会飘起缠绵悱恻的烟雨。而这位寂寞的诗意少女,总是独自守着窗外的雨雾,筑一场又一场无约之梦。她期待在这异国他乡,会有一个多情男子走进她的生活,与她共有一帘幽梦。
烟雨总是太过撩人情绪,孤独的时候,总是希望生活中有浪漫发生。林徽因希望可以像童话里所写的一样,和喜欢的人围着壁炉喝咖啡,闻烤面包的清香,彼此若有若无地诉说心情,岁月在旋转的韵律中缓慢流淌。尽管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但聪慧的林徽因心里有预感,在这座美丽的城市一定有属于她的故事发生。
邂逅伦敦
莫说彼此邂逅在寂寞的异国他乡,就算是相逢在拥挤的人流中,也能一眼认出谁是你命定的那个人。
缘分真的好奇妙。并非是中了缘分这两个字的蛊,所以才这样不厌其烦地谈论与诉说,只是每当提及感情,或是谁与谁的相遇,谁又与谁的相恋,总会与缘分纠缠不清。有缘的人,无论相隔千里万里,终会聚在一起,携手红尘。无缘的人,纵是近在咫尺,也恍如陌路,无分相牵。
但也有人说,缘分固然重要,只是缘分来时也要用心珍惜,否则再深厚的缘分都会被消磨殆尽,到最后依旧是陌路匆匆,谁也顾不了谁的感受。缘深缘浅,情长情短,说的就是如此。相爱的时候,总是会许下郑重的诺言,要一生相守,不离不弃。当那份感觉一旦丢失,过往生死相依的爱恋,竟成了想方设法要擦去的记忆。
不是谁太薄情,而是因为人本多情,多情之人才会种下更多的前因,可所有结果却只能自己承担。许多人想行云流水过此一生,却总是风波四起,劲浪不止。平和之人,纵是经历沧海桑田也会安然无恙。敏感之人,遭遇一点风声也会千疮百孔。命运给每个人同等的安排,而选择如何经营自己的生活、酿造自己的情感,则在于自己的心性。一直以来都觉得林徽因是静坐在云端之上的女子,之所以这么认为,不是因为她的洁净,她的唯美,而是面对错综复杂的感情,她始终可以保持一种平和的姿态。当别人以为她要为一段情爱沉溺下去,不得醒转之时,她却可以决绝转身。她让风流才子徐志摩在康桥上只影徘徊,失魂落魄;让建筑学家梁思成浓情蜜意呵护了一生,至死不渝;更让学界泰斗金岳霖默默爱了一辈子,终身未娶。
这样的女子真的太过聪明,她让自己洋溢着迷人的魅力,让欣赏者的目光聚集于一身来享受着她的典雅纯美。她时刻愉悦别人,又温暖了自己。她仿佛永远都是那么无意,无意地看着花开花谢。纵然自己深爱一场,也可以做到平静地别离。纵是爱到深处,也不肯热烈相拥。她不会将自己逼到落魄的境地,任何时候她都可以让自己优雅地行走。穿一袭素色白裙,走在人间四月,等待一树又一树的花开。春天早已远去,她却还在。
1920年的9月,年轻才子徐志摩从美国到英国,他为了结识狄更生先生,故拜访了林长民。他与林长民相见恨晚,更结识了十六岁的林徽因,这个让他爱慕终生的美丽才女。也许他们算不上一见钟情,但彼此是因为第一次邂逅而有了交集。徐志摩比林徽因年长七岁,那一年,他二十三岁,她十六岁。二十三岁,对于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来说是多么的年轻。他俊俏的面容、儒雅的风度、诗人的气质,令许多红颜佳丽为他倾心。而情窦初开的林徽因,面对一个如此有气度的男子,又怎能做到心静如水?
那时候,徐志摩已婚,并且是两岁孩子的父亲。一直追求理想人生、争取婚恋自由的徐志摩,根本就不爱妻子张幼仪。他遵从家人意愿娶了从未谋面的张幼仪,对她可谓是无情至极。徐志摩认为没有恋爱的婚姻是坟墓,他时刻都想结束这个错误,力求获得重生。他是个多情才子,可是面对张幼仪,却永远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甚至不去承担一个丈夫所应该承担的责任,令张幼仪受尽委屈。一个从未离开过故土的温良女子,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地活着。
有时候在想,人最多情,也最无情。爱的时候海誓山盟,许下天荒地老。厌的时候,恨不能立刻从生命中抽离,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徐志摩对贤淑稳重的张幼仪冷漠无情,淡如清水。而当他再度与林徽因相见时,就为她的风姿绰约深深倾倒。那含情明澈的双眸、高贵典雅的气质让他肯定,这就是他追慕多年想要遇见的女孩。他爱上了精灵一般的林徽因,彼此眼眸的交换,便让这朵白莲深深种在徐志摩的心间,再难相忘。
人生真的如戏,每个人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张幼仪为徐志摩低眉垂首,无悔生养,而徐志摩却视她为打身边游走的一粒尘埃,毫无情义。对于林徽因这个美丽如蝶的女子,他可以为她写下无数情真意切的诗句,甘愿做她裙裾边的一株草木,深情相随。是缘令他们走到了一起,却都无分相守。不爱在一起是错误,太爱在一起同样是错误。
徐志摩第一次见到张幼仪的时候,他甚至连正视她的心情都没有,因为他打心底就不愿接受这段婚姻,所以无论张幼仪是否端庄大方,是否美丽贤惠,都无法在他心中占一席之位。直到邂逅了林徽因,徐志摩才知道,这些年的坚持是正确的,因为他心中的女神真的出现了。他认定林徽因就是他命里的红颜,他愿意为她写下柔情的一笔。再后来,徐志摩又遇见了陆小曼,那个风情万种的女子亦是他生命里过不去的劫。人的一生就必定要遭遇这些无来由的缘分,让你我一次次沉陷。仿佛唯有这样,才算真实地在红尘走过一遭,才算没有虚度这墨绿湿润的光阴。
徐志摩这一生是为情爱才来到人间,他的使命是为了赴那些红颜的约。最后他为陆小曼奔波忙碌,又为了赶赴林徽因的一次讲座坠身山谷,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如果说张幼仪是他生命里的一次意外,那么林徽因则是他床前的白月光,陆小曼则是他心头的朱砂痣,其余那些红粉佳人连偶然都算不上了。唯有真爱才值得他不惜费尽一生心力去拥有。徐志摩如此,我们又何尝不是这般。
都说十六岁是花季,林徽因是幸福的,在花季之龄遇上像徐志摩这样的青年才俊,他满足了一个少女对浪漫爱情所有的幻想,填补了她对诗意生活的所有渴望。在伦敦这个雨雾之都,林徽因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陪她共有一帘幽梦的男子。尽管这个男子未必真的合适,尽管他们未必可以不管世俗约束义无反顾地在一起。但他们都爱上了那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尽管现实生活给了他们诸多无奈,毕竟徐志摩是有家室的男人,他有责任在身,不能像单身男子那样自由,但是爱情一旦来临,又怎顾得了那许多?一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个是风度翩翩的青年,他们有着相同的情怀,诗意的梦想。莫说彼此邂逅在寂寞的异国他乡,就算是相逢在拥挤的人流中,也能一眼认出谁是你命定的那个人。这就是所谓的感觉,有缘之人,哪怕在岔路口不小心失散,也会有一枚红叶指点你去将对方寻找。
总之,在英国伦敦,林徽因遇上了徐志摩,她生命中第一个爱的男子。无论是缘是债,是悲是欢,是甜是苦,都要学会尝试,学会开始。也许他们行走在一条荆棘丛生的路上,但一定也有清风明月相伴。他们承诺了彼此,愿意携手共赴天涯。只是,天涯到底有多远?是一米阳光的距离,是一个春天到秋天的距离,还是一生的距离?
康桥之恋
康桥,给过他们美好的相拥,留下他们华丽转身的背影,也记住他们多情的回眸。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这句话好像来自歌词,无论是谁写的,许多人就这么爱上了。那是因为人生充满太多的无奈,我们都明白,在浩渺无垠的沧海,你我就是那弱小的蝴蝶,纵然给了一双翅膀,也终究飞不出茫茫海域,飞不过蓬山万里。明知如此,依旧有许多人为了一场爱恋去奔赴无期的将来。撑一支长篙,独上兰舟,有多少人懂得随遇而安,适可而止?
许多时候,我们总是羡慕那些在烟雨中携手漫步的情侣,羡慕那些坐在长椅上柔情偎依的恋人,羡慕那些提篮买菜归来的平凡夫妇。在多风多雨的红尘路上,客来客往,缘定三生的又能有几人?月的盈亏,只是送尽了人的生死离别,而那轮纤素,又何曾变过?人世苍茫,千年一晃而过,人类其实一直在重复相同的故事,相同的冷暖爱恨。春蒸秋尝,日子是一砖一瓦堆砌而成,到最后,谁也找不到哪一堵城墙属于自己。
自从那一次邂逅,徐志摩便认定林徽因是他命里的红颜。可红颜到底是什么?书上说,红为胭脂之色,颜为面庞。古女子以胭脂润面,远看如红色面庞,所以代称女子为红颜。书上也说,红颜薄命,红颜祸水。有时觉得这个词太过薄弱,甚至太过苍白,所以有了“冲冠一怒为红颜”之说,它讲述的是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故事。其实这世间有多少“吴三桂”,就会有多少“陈圆圆”。说到底,红颜没有错,没有谁累了谁,也没有谁薄了谁。有缘相逢、相伴走过一程山水,厌倦的那一天,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微笑说别离。
那些日子,伦敦的雨雾好似有意在为林徽因和徐志摩营造一种浪漫的气氛,每一天都那样若有若无地飘着,无休无止。林徽因和徐志摩坐在温暖的壁炉前,从文字到音乐,从现实到梦境,从昨日到明天,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有时候,说到心动就彼此沉默。林徽因爱上了徐志摩温文尔雅的气度,而徐志摩爱上了林徽因那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只要一对视,彼此的心湖都会微微荡漾。
后来,他们知道,是因为爱,爱了才会如此。只有爱了才会闻风柔软,看雨生情;只有爱了才会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也只有爱了,才会希望茶永远不要凉,夜永远不要黑。那许多感触,或许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能深刻明白。真爱了,许多思想,许多做法,许多心境,都会不由自主,难以把握。
其实他们的相爱有许多的前因,或许寂寞是最大的缘由。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才会渴望能够有一个可以和自己惺惺相惜的人。而被俗事缠身之时,许多感动的片段都会被忽略。还有某一部分,他们的投缘是有着他乡遇故知的情结。林徽因生于浙江杭州,徐志摩是浙江海宁人,江南山水滋养出的人物自是不同凡响。他们从多情之地走出来,只是江南那把油纸伞能否挡得住伦敦的烟雨?
也许只有康桥才给得起他们美丽的相逢。知道林徽因和徐志摩的人,都知道那一场康桥之恋,知道他们曾经在康桥柔波下热情相拥,又在康桥沉默的夜色中挥别。其实他们都因为有了彼此,才有了诗情,才可以写下触动灵魂的诗句。徐志摩的一首《再别康桥》,字字句句仿佛情景重现,让所有读过的人都随他去了一次康桥,都甘心做一株招摇的水草,在康桥的柔波里沉迷不醒。
康桥,英国著名的剑桥大学所在地。康桥,林徽因和徐志摩人生的转折地。他们曾经偎依在桥头,筑过彩虹般的梦,曾经一起将船只划向浩渺的云水,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必记得来时的路。康桥,徐志摩和林徽因的康桥,世间无数红绿男女的康桥。康桥,给过他们美好的相拥,留下他们华丽转身的背影,也记住他们多情的回眸。流年似水,太过匆匆,一些故事来不及真正开始,就被写成了昨天,一些人还没有好好相爱,就成了过客。
来过康桥的人无数,你记得它的模样,可它记住的人真的不多,但我们总愿意将梦寄存在这里,期待有一天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梦可寻。多年以后,徐志摩重游康桥是为了寻梦,才会生出那样真切的感慨,那曾经爱过的人再也不会归来。而他也在康桥沉默的夜晚,假装漫不经心地别离,写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徐志摩的无奈,但我们宁愿相信他真的没有带走一片云彩。我甚至在很年轻的时候引用过他的诗句,试图告诉别人,对于一些把握不住的情缘,真的可以无所谓;告诉别人,无论岁月多么苍茫,我真的安然无恙。可多少人能够做到决绝转身,而没有丝毫心痛、丝毫遗憾。
命运,在康桥上雕琢了深浅的烙印,康桥又将冷暖悲欢传递给每一个来往的过客。那时的林徽因当真是爱了,所以她愿意和徐志摩在康桥上相拥,一起许下诺言。徐志摩一定对她说过:“我懂你像懂自己一样深刻。”而林徽因一定纯净地看着他,点头道:“我信。”有时候,爱情就是如此,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辞藻,只那么简洁的几句就足矣。
也许很多人会说,两个像诗一样的人物,用诗样的语言来交流,又怎么可能不华丽?但我一直相信,林徽因是清新的,她始终如莲,纵是爱到深处,亦无法绽放桃的妖娆。而徐志摩视林徽因为心中最洁净的女神,他用最清澈、最柔情的心将其呵护。他不忍这朵白莲被凡尘的烟火染成五颜六色,他要她一如既往地清白,是的,清白。
后来才知道,徐志摩这短短的一生爱了两个极致的女子:一个是林徽因,她穿行在百媚千红的世间,独爱成绝的白色;一个是陆小曼,潋滟风情的女子,仿佛要将红尘百味尝遍才肯罢休。徐志摩为了林徽因,在康桥徘徊又徘徊,跌进夜色的柔波里。他为了陆小曼,奔走于红尘,不惜耗尽一切为她抵挡风雨。林徽因太淡然,淡然到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是一种多余。陆小曼又太任性,任性到肆无忌惮地挥霍光阴都不是罪过。
是康桥的水唤醒了他们原本安静的心灵,让本就柔软的心更加温润潮湿。之前,他们虽有诗样情怀,却很少真正写诗。直至后来,徐志摩曾满怀深情地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然而康桥的记忆,是为了那个叫林徽因的女子,倘若没有她,康桥也只不过是一座桥,一种存在的风景。
如果没有这段相恋,就不会有《再别康桥》。而徐志摩和林徽因或许同样是文坛上出类拔萃的人物,却未必会有这一段家喻户晓的浪漫故事。爱到难舍难分之时,谁也不会相信,有一天彼此要伫立在别离的路口,平静地道声珍重。早已痛彻心扉,却依旧掩饰心中的悲伤,假装真的很淡然。正如那首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相逢是歌
永远到底有多远?多少人问过这句话。有人说,永远是明天;也有人说,永远是一辈子;还有人说,永远是永生永世。或许他们都说对了,也或许都说错了,又或许人间原本就没有什么是永远。
在春天的雨夜里,听《相逢是首歌》,就这样做了那个怀旧的人,恋上一首经典老歌。相逢是首歌,同行是你和我。多么美好的句子,美得让人要落下泪来。那些远去的青葱年华,开始在雨夜里重现,仿佛只在昨天,可我为何早早就更换了容颜。
更换容颜的,又岂止是我,还有岁月,以及行走在岁月河岸的许多人。那么多红颜佳丽都随着时光渐次老去,当你以为过程是缓慢,回首却只需瞬间。是的,覆水难收,春去会有春回,花谢花还会开,可人一旦把恩情偿还,就再也不相欠了。
其实,人生原本就没有相欠。别人对你付出,是因为别人欢喜;你对别人付出,是因为自己甘愿。那些付出了想过要收回的人,又何必让你费心去在意。我佩服那些爱过无悔的人,就算分手,依旧可以做到从容相惜。倘若所有的人都可以做到这样宽容慈悲,这风尘的世间虽然烟火蔓延,却不会再有伤害。
深夜里听到乐声
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
轻弹着,
在这深夜,稠密的悲思。
我不禁颊边泛上了红,
静听着,
这深夜里弦子的生动。
一声听从我心底穿过,
忒凄凉
我懂得,但我怎能应和?
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样,
太薄弱
是人们的美丽的想象。
除非在梦里有这么一天,
你和我
同来攀动那根希望的弦。
这是林徽因写的诗,爱过之后写的诗。因为爱了,所以听一首弦音,颊边泛上了红。我是多么喜欢那一句:“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样,太薄弱,是人们的美丽的想象。”在她很青春的时候,似乎就已经知道,世间万物有其自身规律,就如同山河不可逆转,岁月不可回流。很多人说,她永远像梦一样美丽迷人,其实她活得比谁都清醒。
她和所有女孩一样,甚至比其他女孩都更喜欢做梦,但是她不会让自己沉迷。她始终保持一颗清醒的心,为的是不让自己受伤。所以,读林徽因的文字,永远没有疼痛之感。即使她伤了,也会掩饰得很好,也许她会觉得,快乐是所有人的快乐,悲伤是一个人的悲伤。这么说,不是歌颂林徽因多么的伟大,而是有些人从来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伤处。
林徽因和徐志摩在康桥深刻浪漫地爱了一场,爱到几乎忘记他们的相逢其实是一场美丽的错误。茫茫人海,遇见是多么的不容易,怎么忍心轻易说别离。他们甚至愿意一直梦着不要回到现实,因为现实像一把利刃会将彼此都割伤。
徐志摩几乎每一天都去找寻林徽因,他们在一起谈论诗歌,所以林徽因的诗歌里一定有徐志摩的影子。那时候,徐志摩和林长民是挚友。林长民欣赏他骨子里浪漫的诗情,但作为林徽因的父亲,他知道徐志摩已是有妇之夫,况他和好友梁启超有过口头之约,想将林徽因许配给梁思成。林长民亦是一个潇洒浪漫的人,他认为徐志摩可以和女儿林徽因相恋,但需要适可而止,并且不能与婚嫁相关。
林徽因骨子里的浪漫自是不可言说,梦的时候,她可以比谁都诗意,可是一旦清醒,她又比谁都理智。多年以后,林徽因说过:“但是他如果活着,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的。事实上太不可能。也许那就是我不够爱他的缘故。”这句话其实违背了她的心意,都说初恋最刻骨铭心,我始终认为,林徽因这一生的真正的爱情给了徐志摩。初恋是纯粹无私的,甘愿交付所有的美好、一切的喜悦。她对梁思成的爱,更多的应该是责任;对金岳霖的爱,则多为感动。
林徽因不愿承认自己那么深刻地爱过,是因为她不想为一段无果的爱恋再去做无谓的担当。又或许,她的离开是因为她的善良,她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林徽因比任何人都明白,徐志摩的妻子张幼仪是一个温良女子。张幼仪安分守在老家,侍奉公婆,平凡生养,对于丈夫的背叛,她无怨悔,后来为了徐志摩漂洋过海,又受尽他无情的冷落。
有时候真的很难想象,同样一个人,为什么对待两个女子的态度竟会有如此的天渊之别。难道就只是因为爱情?浪漫的徐志摩是一个需要靠爱情喂养的男子,但也不能因此推卸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徐志摩的多情感人至深,他的无情亦让人气愤难耐。可人生总是不得圆满,有时候尊重爱情,就要背叛现实;成全现实,就要辜负爱情。
聪慧如林徽因,她又怎么会让自己走到那样逼仄的境地。她要给自己洒脱的理由,更要给别人足够的空间。对于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林徽因没有丝毫敌意,更多的是怜惜。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子,尽管她知道自己与徐志摩更般配,但是她更明白,爱情和婚姻有时候并不能相提并论。两个相爱的人未必要真正结合在一起才会幸福,有时候,默默相守好过用一生来紧紧依附。
我们总以为林徽因的转身太过仓促,太过决绝,却不知她抽身如此之快是怕自己受伤,可她还是受伤了。从一段初恋里仓皇潜逃,甚至来不及跟对方道声别离,如此坚定的转身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可更多的人看到的是徐志摩的忧郁,他为林徽因的不告而别独自失魂落魄彷徨于康桥。怅然心痛的又何止是他,只不过没有人看到林徽因转身之时落下的泪滴。
每个人都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还是信誓旦旦地承诺永远。永远到底有多远?多少人问过这句话。有人说,永远是明天;也有人说,永远是一辈子;还有人说,永远是永生永世。或许他们都说对了,也或许都说错了,又或许人间原本就没有什么是永远。你曾经千里迢迢来赶赴一场盟约,有一天也会骤然离去,再相逢已成隔世。
其实想起来总会忍不住地悲伤,曾经有无数对恋人在康桥许下一生厮守的心愿。这些人中真正长相厮守熬过一生的又有多少?到最后都免不了劳燕分飞。倘若每个人都清醒看世态,那又何来开始,何来结局;何来相遇,何来重逢。一些人,明知不该爱,还是要去爱;一些错,明知犯下会不可饶恕,却还是要坚持继续错下去。
转身天涯
林徽因是个清澈的人,她不愿背负过去,只想平和地活在当下,告诉所有的人,她一如既往地美好,永远不会让自己错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记得很多年前,喜欢读席慕蓉的诗,有一首《暮歌》至今依旧会想起。“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在这时候/所有的颜色都已沉静/而黑暗尚未来临/在山冈上那丛郁绿里/还有着最后一笔的激情/我也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在这时候/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而结局尚未来临/我微笑地再作一次回首/寻我那颗曾彷徨凄楚的心。”
将暮未暮,那时候不由自主爱上这个词,仿佛生命里一切已渐行渐远,一切又还没有结束。回眸探看,一路上走过的风景,记得的还有多少?曾经陪伴同行的人,身边还剩下几个?有时候觉得人生真的好讽刺,你不辞辛苦过尽的一生,到最后,有多少人可以耐心地听你讲完那些漫长的故事?你曾经刻骨深爱的那个人,后来也是你亲手去伤害。
林徽因转身就是天涯,将她的初恋连同她深爱的男子丢弃在异国他乡,她的不辞而别令徐志摩在伦敦的烟雨中惆怅难醒。但他连怪怨她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徐志摩知道林徽因离他而去的缘由。他所能做的,就是结束当下一切纠缠,让自己做个清白的人。徐志摩以为,唯有清白,才配拥有清雅如莲的林徽因。他忽略了有时看似柔情善良的女子,她的心更加淡漠。
1921年10月,林长民出国考察的时间到期,林徽因毅然跟随父亲乘海轮“波罗加”号回国。回国后,林徽因又继续了培华女子中学的学业。她看上去依旧那样清纯美好,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负伤而逃。林徽因并非是贸然选择离开,不是她不够爱徐志摩,只是她明白,她和徐志摩之间注定没有完美的结果。她不愿看到更大的破碎,在最美丽的时候转身,让彼此都记住这段短暂却甜蜜的美好。
就当作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恩情都散作了云烟。林徽因是一个不愿意追悼过往的人,她既然选择悄悄离别,就没有想过再回头,尽管她离开徐志摩回国后,在培华女子中学读书的时候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自己的婚姻,她甚至也多次把徐志摩摆放在生命最重要的位置,将他与别的男子比较,论才华、论情感,徐志摩无疑胜过梁思成。
可林徽因毕竟是官宦世家出身,又是京城名媛,这位留过洋的新时代女性,其实骨子里还保持着传统的思想。她如何去嫁给有妇之夫的徐志摩,就算徐志摩为她离婚,抛弃张幼仪,可骄傲如林徽因,亦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可以忍,再爱也能忍,这就是林徽因,永远给人洁净的白色。又或许她原本就是个懦弱女子,没有勇气为爱情而付出更多,她要的是安稳,是一生的清白。
比起陆小曼,林徽因是太过清醒,还是太过懦弱?又或许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是爱徐志摩还不够多?陆小曼为了徐志摩,决然离开丈夫王赓,敢于承受世俗诸多压力,纵是万箭穿心亦要和他在一起。而林徽因明明深爱,却假装轻描淡写,不肯对人提起。她甚至冷静地说过一句话:“徐志摩当时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可我其实并不是他心目中的那样一个人……”
而相比之下,徐志摩却对爱有了勇敢的承担,他说过:“我这一辈子只那一春,说也可怜,算是不曾虚度。就只那一春,我的生活是自然的,是真愉快的。”人与人真的不同,两个相爱的人分开之后,一个人极力想要擦去过往痕迹,另一个人则想珍藏曾经的美好。谁都没有错,只是对待人生的方式不同而已。林徽因是个清澈的人,她不愿背负过去,只想平和地活在当下,告诉所有的人,她一如既往地美好,永远不会让自己错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情愿
我情愿化成一片落叶,
让风吹雨打到处飘零;
或流云一朵,在澄蓝天,
和大地再没有些牵连。
但抱紧那伤心的标志,
去触遇没着落的怅惘;
在黄昏,夜半,蹑着脚走,
全是空虚,再莫有温柔;
忘掉曾有这世界;有你;
哀悼谁又曾有过爱恋;
落花似的落尽,忘了去
这些个泪点里的情绪。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
比一闪光,一息风更少
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
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
多么决然的诗,“再没有些牵连”“忘掉曾有这世界;有你”“你也要忘掉了我,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原来我对林徽因的许多感觉都有差错。或许在许多人心里,林徽因就是一个柔弱清纯的女子,每天捧着一本书诗意地活着,甚至忘记她热衷过建筑事业,忘记她多么坚强地支撑着病弱的身子,只为完成她存在的使命。然而不是这样的,林徽因其实是一个异常沉静的女子,当我们以为爱会洒落成满地凋零的花瓣,她却可以做到不露痕迹。
那时的林徽因还不满十八岁,如此坦然平静地面对离别,实在令人叹服。就算她是假装行若无事,她亦成功了,因为她的离去令年长她七岁的徐志摩支离破碎。茫然失措间,徐志摩亦想为自己的伤痛狡辩,用诗歌告诉别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偶然,偶然地遇见,偶然地交集,又偶然地分开。
偶然
徐志摩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真的是这般,“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曾经交集时刹那间的光亮已然消散,到后来彼此的心间到底留下怎样的印记,谁还顾得了那许多。徐志摩是林徽因生命里第一个男子,他给了她所有诗意浪漫的美好想象,所以林徽因会将他珍藏在内心最纯净的角落,不对人轻易提起。不提起并不意味忘记,后来林徽因和徐志摩一直交往,做着清淡如水的知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那场康桥之恋,仿佛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别离。
回头试想,林徽因和徐志摩之间没有谁辜负了谁。他们就像两块温润的美玉,倘若结合在一起,反而更易破碎。彼此遥遥相望,默默欣赏,不失为一种幸福。林徽因用理智超越了情感,用一种优雅平和的姿态端然于红尘之上。所以每个人想起林徽因,都觉得她太过洁净,太过美好,像莲,不敢采摘,像风,缥缈难捉。
而我读林徽因的诗,与她亲近得越多越发觉得以往对她的认识真的太过浅薄。又或许每个人都有多面性,而展现给世人的则是最不经意的那一面。我佩服那些可以隐忍的人,将自己的苦痛掩藏得那么深,只取快乐与别人分享,其实内心悲伤早已泛滥成灾,却看上去若无其事,岁月安好。
也许林徽因就是这样的女子,以前觉得她温软多情,如今竟品出了淡淡的薄凉。一如窗外这淅沥的春雨,撩人心怀,却也滋生凉意。谁说人间四月都是艳阳天,谁说人生有情月长圆,也许我们要将世间冷暖皆尝遍,才真的可以视前尘过往为云烟。
人最多情,也最无情。爱的时候海誓山盟,许下天荒地老。厌的时候,恨不能立刻从生命中抽离,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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