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爱真是一场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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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爱真是一场修行

第三卷 爱真是一场修行

    

    碧海情天

    

    她们有的爱得清澈,有的爱得平和,有的爱得热烈罢了。这世间一切情爱,都有因果,是债就当还,是孽就该了。

    

    江南烟雨,从来都无须约定,就这样不期而至。苍老的院墙,爬满了湿润的青藤和绿苔,遥远的记忆就这样缓慢走近。多少繁华更换了旧物,可我始终相信,每个人心底都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江南情结。那烟雨小巷,深深庭院,还有老旧木楼,以及沧桑戏台上那一出没有唱完的社戏,都成了你我心中永远不会终止的牵挂。

    

    如今想来,林徽因和徐志摩为什么会有那么一场刻骨的康桥之恋,一切缘起于这份情结。他们都生长于江南,被温软柔情的山水浸泡太久,以至于心也那样潮湿。异国的一场偶遇,让他们仿佛找到了相同的自我。原本沉静的心开始涌动,原本从容的姿态不再从容。爱情有时候就像放风筝,看着风筝与白云同步,已经难舍难收,就干脆将手中的线扯断,任自飘摇。若是有缘,千山暮雪,万里层云,终会重逢。若是无缘,自此一去,天涯海角,再难相会。

    

    所以林徽因的离去情有可原。她明知如果和徐志摩在一起,人生道路会更加逼仄狭窄。以她的聪慧,宁可亲手扯断命运之线放开心怀,让自己海阔天空,好过将来被别人拆散,落到不能收拾的境地。落寞的徐志摩说了一句落寞又清淡的话:“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多么轻巧的一句话,读者无心,说者有意。得到是幸运,得不到是命定,在已定的现实里,徐志摩只能对命运低头。但他并没有放弃对林徽因的追求,因为他始终相信,他们真爱过一场,真爱,不应该就这样无辜离散。他以为,只要自己选择离婚获取自由,也许还有重新追求林徽因的资格。在他的心里,林徽因这个小小女孩是清纯柔弱的,他把她的不辞而别当作逃避,当作任性。他忽略了,林徽因在某种程度上是个理性的女子,她甚至可以做得比那些张扬的女子更决绝。

    

    林徽因走后,徐志摩一定给她写下不少的书信,只是他那些情真意切的信以及浪漫深情的诗歌还能像当初一样打动林徽因的心吗?这么说,不是意味着林徽因变心了,而是有些感觉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滋味。尽管如此,徐志摩还是执意要和张幼仪离婚,就算林徽因不再回头,他也要结束这段令他难堪的婚姻,要从这座围城里走出来,从此江湖浪迹,碧海情天。

    

    1922年3月,徐志摩赴德国柏林,经金岳霖、吴经熊做证,终于如愿以偿,与张幼仪离婚。这个多事的春天,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婚事“已有成言”,但未定聘。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阴差阳错,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常常说起的擦肩?但是在未定的结局面前,徐志摩毅然选择抛弃张幼仪,他认为没有感情的结合是人间最大的悲剧,甚至是残酷的炼狱。只有放手,才是对彼此的仁慈,是对灵魂宽厚的解脱。

    

    平日里,人们论及徐志摩和张幼仪的感情,总说结婚后感情不融洽,离婚后反而互相体贴。然而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我们无从知晓。张幼仪这个温良苦命的女子,对于她和徐志摩的感情一直守口如瓶,纵是徐志摩死去五十多年,她都不曾提起。直至张幼仪去世前,她才将真相说出,原来徐志摩对她确实太过冷酷无情。

    

    写到这儿,我总会想起《人间四月天》这部电视剧里刘若英扮演的张幼仪。戏的开幕,她孤独地行走在异国,那时候徐志摩已经死去,她是在追忆自己的过往前尘。此时的张幼仪,装扮已现风情,会说流利的外语,对周边事物亦没有丝毫的陌生,她脸上的平静有种过尽千帆的人生况味。如今想来,当年一个从中国乡下走出去的凡妇,没有接触过社会名流,她最后可以独立坚强地在国外生存,这期间到底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难与磨砺?

    

    如果有一个善待她的丈夫,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张幼仪的命运或许又是另一番模样。自从徐志摩将张幼仪接下船一起生活后,他对她就是千般冷落。初次漂洋过海,张幼仪对国外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言语不通,习俗不同,对于徐志摩的漠然,她只好独自默默承担。对于在伦敦、沙士顿,以及后来于柏林的那一段生活,本以为徐志摩是儒雅书生,以他的善良,就算不爱张幼仪,也会将其善待。

    

    一切都不是想象的那般,一个男人,一个多情的男子,要他整日面对一个不爱的女人,他所能做的,不是善待,而是思考如何释放压抑的心情。所以要徐志摩与张幼仪相敬如宾,他真的是力不从心。如若林徽因不出现,或许徐志摩对张幼仪的态度可以隐忍些,但是他遇见了生命中至高无上的女神,张幼仪就被他无情地扫落尘埃了,甚至连一丝怜惜都不曾有。或许我们怪不得徐志摩狠心,每个人处理情感的方式不同,这个信奉自由、尊重爱情的男子,在生活中亦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徐志摩将一纸无情的离婚书递给了张幼仪,尽管那时候她怀有身孕,徐志摩见张幼仪不答应,竟一走了之,将她一人撇在沙士顿。产期临近,举目无亲的张幼仪只好写信求助于二哥张君劢。后来张幼仪来到巴黎,又去往柏林,生下孩子。徐志摩对于这一切都不予理睬,直到办理离婚手续时,他才找到柏林。这样无情地辜负一个为他生养的女子,纵是才华横溢,还值得我们那么去尊敬吗?

    

    也许我们应该为徐志摩的意乱情迷而原谅他对张幼仪的残忍,只是任何缘由都不能抵消他对一个柔弱女子的冷漠,而一切,缘起于林徽因。所以多年以后,林徽因在病榻上见了张幼仪,她为当年的一段恋情而深感愧疚。其实谁都没有错,都是命定的缘分,来的时候无法躲避,走的时候亦无法挽留。

    

    张幼仪并没有因为徐志摩的辜负而悲痛欲绝,她从悲伤中走出来,最后彻底忘记昨日的阴影,成为一个引人瞩目的新女性。最难能可贵的是,张幼仪回国后照样服侍徐志摩的双亲,精心抚育她和徐志摩的儿子。张幼仪不曾怪怨徐志摩,在她心里,徐志摩是天上的圆月,今生纵是以仰望的姿态也无法企及那种高度。所以后来,她平静了,她不再奢望,只做平凡的自己,在多雨的红尘独自行走,岁岁年年。

    

    很多人想知道张幼仪对徐志摩的感情如何,后来看到张幼仪这么一段自述,让人对她生出敬佩之心。“你总是问我,我爱不爱徐志摩。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是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爱到底是什么?爱有许多种,林徽因对徐志摩是爱,张幼仪对徐志摩也是爱,陆小曼对徐志摩同样是爱。只不过,她们有的爱得清澈,有的爱得平和,有的爱得热烈罢了。这世间一切情爱,都有因果,是债就当还,是孽就该了。

    

    落花流水

    

    可人生有太多的无奈,不是所有的真心都会有人珍惜,不是所有的爱都可以得到祝福,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有人说,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连光阴都是美的。我想,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爱过,唯有爱过才可以深刻地体会到那种拥有以及被拥有的甜蜜,仿佛山川草木都有了情感,每寸肌肤都可以在清风朗月下舒展。爱的时候,会发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粗衣素布也秀丽,清茶淡饭也温馨。

    

    可人生有太多的无奈,不是所有的真心都会有人珍惜,不是所有的爱都可以得到祝福,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个圆满的结局。每一天,我们都在邂逅;每一天,都会有人遭遇离别;每一天,都在酿造不同的悲欢故事。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经历平坦与坎坷、欢喜与悲伤、相聚与离散。今天你看大雁南飞,明日又见缺月变圆,有多少繁花满枝,就会有多少秋叶飘零。

    

    我们曾经为一场康桥之恋感动不已,又为那一次刹那别离而黯然叹息。事实上,我们也只不过是看客,至于林徽因选择和谁在一起,选择怎样的人生,与我们没有瓜葛。或许林徽因生命中的三个男子,每个人都会各有偏爱,因为在他们身上体现着不同的人格魅力。所以林徽因这一生周旋在他们之间,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谁在她的生命中最重要,谁停留的时间最久?

    

    然而,林徽因从来不是一个沉溺于过往的女子,她不会让自己相思泛滥,那些逝去的美好不曾相忘,却被理性地搁在心底,只有在无人的夜晚会独自想起。回国以后,林徽因再度邂逅了梁思成,他们之间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此时的林徽因比几年前那个小小女孩更加清丽脱俗、曼妙多姿,令梁思成再见倾心,加之双方长辈早有联姻的暗示,所以梁思成对林徽因更是生出爱慕之心。在他的心底,甚至认定林徽因就是他的妻,此生他要定这个美丽无尘的女子。

    

    林徽因刚从一场恋情中逃离而出,但是她依旧淡定自若,没有谁看得出她的悲伤。她的脸上写着清纯美丽,她的眼眸温婉多情,当梁思成为她情难自禁时,那个被抛在天涯的徐志摩正为她神魂颠倒。直到那么一天,徐志摩无奈又情深地对林徽因说:“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你的爱,那么我飘零的生命就有了归宿,只有爱才可以让我匆匆行进的脚步停下,让我在你的身边停留一小会儿吧,你知道忧伤正像锯子锯着我的灵魂……”

    

    林徽因真的无动于衷吗?不是的,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徐志摩的心性,懂得他的浪漫与痴情。只是林徽因给得起徐志摩灵魂的归宿,却给不起现实的安稳。她亦曾想过不顾一切为一段爱情执着不悔,可那些没来由的现实让她仓皇却步。她选择在最灿烂的时候潜逃,让爱情散落成风尘。

    

    可真的不爱了吗?林徽因与梁思成的重逢,意味着她和徐志摩之间如一盏泡过的新茶,慢慢淡去。也许是为了忘记,林徽因没有拒绝梁思成对她的追求,他们时常在环境优美的北海公园游玩,一起逛太庙,有时又去清华学堂看梁思成参加音乐演出。尽管梁思成没有徐志摩那种诗人的浪漫与柔情,可林徽因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和梁思成在一起,时光仿佛永远都是灿烂温暖的,而徐志摩给她的感觉,永远都是潮湿的雨季,是新月朦胧的夜晚。

    

    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梦中。看过《牡丹亭》的林徽因,也曾想过在一场梨花似雪的梦中沉醉,不再醒来。但是梦终会醒,醒来之后,那种无边的落寞袭来,让你的心更加荒芜。就像戏中的杜丽娘,在牡丹亭畔、湖山石边做了一场游园惊梦。梦里千般爱惜,万种温存,醒后相思成疾,一病不起。看那姹紫嫣红的春光,总怕光阴如白驹过隙,将青春抛得甚远。美丽多情的林徽因,只想在年华初好的时候梦一回,梦一回就好。

    

    旧情终难了,再清醒的人也难免自迷。1922年9月,徐志摩乘船回国,10月抵达上海,不久北上来京,与林徽因重逢。此时的徐志摩已是自由之身,他对林徽因仍旧念念不忘。当初林徽因不辞而别,并没有给他任何理由,所以他始终不相信那个与他许过不离不弃的女子会这样轻易改变。假如当初因为徐志摩有家室,他和林徽因之间有了巨大的阻碍,如今他单身只影,林徽因是否还要顾虑许多?

    

    也许徐志摩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林徽因,不知道这个柔弱女子有着一颗怎样淡然隐忍的心。当徐志摩看到与自己在康桥热恋过的女子如今和梁思成成了众人心中郎才女貌的一对,那种落寞与羞愧令他无以复加。因为不忍放弃,徐志摩经常去恩师梁启超家做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梁思成是好客的,而林徽因脸上永远都绽放着甜美的微笑,仿佛她和徐志摩之间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他们愉悦地相处,谈理想,谈人生,亦漫不经心地论诗歌,可内心,真的平静无波吗?

    

    聪明的林徽因深刻地感觉到徐志摩对她痴心不改,可她已将过往的情愫深埋,那种沉静甚至让徐志摩有些惧怕,他几乎连看她眼神的勇气都没有,他怕从她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找不到丝毫过往的影子,寻不到些许昨日的温情。于是,他总是让自己陷入回忆,假装他们还在伦敦迷蒙的雨雾中漫步,还偎依在壁炉边烤火品咖啡,还在康桥的柔波里撑船划桨。时光不是仍在吗?可消逝的究竟是什么?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爱上这句话,已是很多年前,每个经历过沧海桑田的人都曾说过这句话,爱过这句话。爱得无奈,爱到心痛。多少情缘匆匆来去,到最后,我们都成了那个拾捡往事的人。看着行色匆匆的过客,然后感慨万千地说了同一句话: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看着林徽因那种淡定自若的模样,徐志摩知道,往日的情意已散落在风中,成了无可奈何的追忆。真的是情到深时情转薄吗?他们之间仿佛是一场戏,刚刚开始,还来不及演绎就已经仓促谢幕。徐志摩还没有卸下装扮,林徽因已经换了另一个角色,一个令他琢磨不透的角色。但他依旧守着那座舞台痴心地等待,等他深爱的女子有一天回眸将他寻找。

    

    尽管徐志摩生命里走过许多女子,除了张幼仪、林徽因、陆小曼,还有凌叔华和韩湘眉,甚至在国外,亦有许多女子爱慕他,但徐志摩真正深爱的女子是林徽因和陆小曼。在与陆小曼刻骨相爱之前,他的心里始终对林徽因念念不忘。而林徽因对徐志摩的爱,又何曾放下过?只是每个人爱的方式不同,选择的生活不同,所以曾经相爱的人会因为诸多的不同,而彼此渐行渐远。

    

    其实人间情爱莫过如此,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你。你爱的人未必会爱你,爱你的人你未必会爱他。相爱的人未必可以在一起,不相爱的人在一起未必不会幸福。所以至今,我们都无法真正分辨出,落花与流水到底是谁有情、谁无意。又或许并无情意之说,不过是红尘中的一场偶遇,一旦分别,两无痕迹。

    

    烟火幸福

    

    选择梁思成意味着过细水长流的日子,选择徐志摩意味着过诗情画意的光阴。林徽因要的终究是寻常的幸福,所以此生注定与徐志摩擦肩。

    

    相信看过《上海滩》的人,都无法忘记许文强和冯程程的那段生死之恋。在风起云涌的上海滩,想要一段安稳的爱情实在太难。和许文强在一起,冯程程过得太辛苦。许文强说过一句话,他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谁会像冯程程那么爱他。可许文强永远给不起程程现世的安宁,痛彻心扉之后,冯程程选择了丁力,一个她从来都不爱的男子。可就是这个男子,会为她在雨中撑伞,会在她哭时递上一块手帕,会为她削一辈子的梨,会在她需要的时候永远陪伴在身边。

    

    有时候,对一个女子来说,安稳比爱情更重要。真正爱一个人,是成全她的一切,容忍她的一切。下雨的时候,给她撑一把油纸伞;寒冷的时候,给她一个温暖的臂弯;天黑了,永远有一盏灯为她点亮;晨起时,给她一缕温暖的阳光。我想世间平凡女子需要的就是这般寻常的爱,一种烟火的幸福,不浓郁,但经久。冯程程要的是这种爱,林徽因要的也是这种爱,凡尘许多女子要的都是这种爱。

    

    就算后来那个风情万种的陆小曼,要的也是烟火的幸福,只不过,她要的是一种极致。这个能歌善舞的女子太过奢侈任性,太过懒散贪玩。她仗着徐志摩的宠爱,尽情地挥霍光阴,挥霍钱财,打牌、听戏、跳舞、喝酒,直至吸鸦片,而徐志摩依旧对她千恩万宠。他在几所大学教书,只为挣更多的家用任由陆小曼肆意挥霍。所以我总说陆小曼像罂粟,风华得惊世,又落魄得倾城,让中毒的徐志摩最后穿肠而死。试问,寻常男子又岂能要得起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爱?

    

    林徽因终究是淡然的,她不敢像陆小曼那样不惧红尘,去要波澜壮阔的爱情。陆小曼为了和徐志摩一起燃烧,她不顾一切要与王赓离婚,甚至不惜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还因手术失败落得终身不得生育的遗憾。可她无悔,她敢为爱生、为爱死。徐志摩和陆小曼的爱情从来就没有赢得过任何人的祝福,但他们不屑于别人的眼目,只为自己的爱情而活。纵然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未必都是美好,尤其到了最后,陆小曼的任性使他们彼此之间有了很多矛盾,但是他们愿意为爱情焚烧,一起化为灰烬亦甘心。

    

    时过境迁,尽管林徽因对徐志摩再不是从前滋味,但她从未真正对他有过任何的解释,那种淡然自若的态度令徐志摩进退两难。1923年春天,徐志摩和胡适、闻一多、梁实秋等人成立了新月社,林徽因也参加了。有人说,社名是徐志摩依据泰戈尔诗集《新月集》而起的,意在“它那纤弱的一弯分明暗示着、怀抱着未来的圆满”。徐志摩觉得,唯有和林徽因在一起谈论诗歌的时候,才能在她的眼眸里找回一些当年的感觉。只是那微乎其微的诗意与柔情,如何能够填补他对她热切的渴望。

    

    梁思成不会不明白林徽因和徐志摩之间微妙的感情,但他知道,林徽因是那颗璀璨的星子,她的光芒令许多男子仰望,他也不过和徐志摩一样,是林徽因美丽裙裾边的一株草木,甚至还不及徐志摩那样出众。但近水楼台先得月,梁思成和林徽因相处的机会更多。梁思成没有徐志摩那样的浪漫,但林徽因和他在一起觉得踏实自在,他们之间没有多少风花雪月,有的只是平常的快乐。

    

    如果说徐志摩是林徽因梦中一切美好的想象,那么梁思成则给了她现实的安稳。和徐志摩在一起,林徽因的思绪仿佛永远沉浸在诗境里,始终忘不了伦敦那迷离的雨雾。和梁思成相处,则让她感觉到阳光下那些粉尘落在手背的真实。她甚至有时贪婪地希望可以拥有这两份情感。只是春花秋月再美,也还是离不开一粥一饭的生活。

    

    这段时间,林徽因一直在梦与醒之间徘徊。然而,一场意外的车祸让林徽因和梁思成之间的情感有了快速的增进。1923年5月7日,梁思成骑摩托车和弟弟梁思永上街参加“二十一条”国耻纪念日示威游行,摩托车行到南长安街口时被北洋军阀金永炎的汽车撞倒。林徽因闻得此消息,心慌意乱,长久以来,她已视梁思成为亲人。梁家两弟兄住院治疗,梁思永伤轻,不几日出院,梁思成却伤了筋骨落下残疾,左腿比右腿短了小小一截。

    

    梁思成因车祸住院的这段时间,林徽因每天去医院对他进行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时恰值初夏时节,天气炎热,梁思成经常汗水沾身,而林徽因亦顾不得避讳为他擦拭。他们之间自恋爱以来,从未有过如此频繁亲密的接近,这次有惊无险的意外令林徽因深刻地懂得,她和梁思成不能再轻易别离。而她想要的,是一份真实的情感,是可以一起牵手漫步的温暖,是为他洗手做羹汤的简单幸福。

    

    许多人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上苍给了林徽因弥补的机会,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她选择重新安排自己的缘分。倘若没有这次车祸,也许林徽因依旧徜徉在徐志摩和梁思成之间苦恼不已。命运就是这样,在你迷茫的时候会给你暗示,让你选择自己所要走的路。而每一次抉择都有得有失,选择梁思成意味着过细水长流的日子,选择徐志摩意味着过诗情画意的光阴。林徽因要的终究是寻常的幸福,所以此生注定与徐志摩擦肩。

    

    后来的日子,林徽因经常与表姐王孟瑜、曾语儿参加新月社俱乐部文学、游艺活动。尽管她和徐志摩还时常会有交集,但她已经明白自己今后要走的路,再不敢任性地辜负他们。因为车祸,本来梁思成计划1923年赴美留学的日期只得推迟一年。梁思成的推迟刚好等到了林徽因在培华女中的毕业,并且她考取了半官费留学。这场车祸又成全了一件美事,二人得以一同漂洋过海,也算得上比翼双飞。

    

    每个人的一生都在演绎一幕又一幕的戏,或真或假,或长或短,或悲或喜。你在这场戏中扮演那个我,我在那场戏里扮演这个你,各自微笑,各自流泪。一场戏的结束意味着另一场戏的开始,所以我们不必过于沉浸在昨天。你记住也好,你忘了也罢,生命本是场轮回,来来去去,何曾有过丝毫的停歇。

    

    爱是修行

    

    世间风景万千,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分辨清谁是你要的那杯茶,谁是你沧海桑田的家。有些人看上去很好,却不能和你一起面对风浪;有些人看似浪子,却是你真正的归宿。而这一切,在你遇到人生的坎时,便自见分晓。

    

    他们说,爱是一场修行。想必看过这句话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心动。在漫长又短暂的人生旅程中,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一路修行,最终得到一种所谓的圆满。可真正修成正果的能有几人?爱是什么?爱是茫茫人海中不期然的相遇,是万家灯火里那一扇开启的幽窗,是茂密森林里的那一树葱茏的菩提。修行的路,不是挥舞剑花那般行云流水,而是像一首平仄的绝句,意境优美,起落有致。

    

    他们又说,爱是一种信仰。为了这份洁净又神圣的信仰,许多人穷其一生去追寻,尽管最终未必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只是,在爱恨迷离、冷暖交织的红尘路上,每个人沿着心中所期待的方向前行,都应该一往无悔。因为任何的彷徨与踌躇都是对光阴的辜负,有朝一日,青春被没收,我们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你是我种下的前因,而我又是谁的果报。世间风景万千,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分辨清谁是你要的那杯茶,谁是你沧海桑田的家。有些人看上去很好,却不能和你一起面对风浪;有些人看似浪子,却是你真正的归宿。而这一切,在你遇到人生的坎时,便自见分晓。

    

    真正爱过的人,他们的缘分是不会因为其中一个人转弯就戛然而止的。林徽因虽然选择了梁思成,但她和徐志摩亦做了一生的朋友,在她人生欣喜或失落之时,想到的终究还是曾经交过心的男子。在林徽因和梁思成双双漂洋过海之前,印度诗哲泰戈尔来华访问,他的到来再度给了林徽因和徐志摩相处的机会。

    

    1924年4月23日,泰戈尔在日坛草坪讲演,林徽因搀扶他上台,徐志摩担任翻译。当时媒体说:“林小姐人艳如花,和老诗人挟臂而行;加上长袍白面、郊寒岛瘦的徐志摩,有如苍松竹梅一幅三友图。”而这些,一时间成为京城美谈。

    

    在泰戈尔眼里,徐志摩和林徽因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那时候,许多人都已经知道林徽因和梁思成在热恋中,只是还没有行文定礼。或许在世人眼中,林徽因应该和徐志摩携手共赴红尘情路。他们不明白,以林徽因的诗情和美貌为什么不选择风流才子徐志摩,而钟情于梁思成。

    

    这么说,并不代表梁思成身无长处,梁思成亦是当时的青年才俊,更是梁启超的长公子,只是论及文学上的才华,徐志摩远胜于他。林徽因和徐志摩站在一起,就是一道让人看了忘不了的风景,任何时候都赏心悦目。想来许多人都知道徐志摩和林徽因之间有过一场浪漫刻骨的康桥之恋,如今徐志摩已经离婚,可林徽因依旧决绝地离他而去。她的选择令很多人不明白,但是每个人都应该尊重别人的选择,因为谁也不能代替谁的人生。

    

    5月8日是泰戈尔先生六十四岁寿辰,为了庆祝他的生日,新月社的成员用英语编排了泰戈尔的剧作《齐德拉》。林徽因饰公主齐德拉,徐志摩饰爱神玛达那。或许是因为两个人曾经本就是一对恋人,又真心地相爱过,他们将戏下的情愫带进了戏里,所以舞台上,他们很快就投入各自的角色,演得惟妙惟肖,惹得台下看客掌声不断。

    

    原本旧情难忘的徐志摩在舞台上又重新找回了当年康桥时的感觉,林徽因无与伦比的美丽令徐志摩产生了许多幻觉。台上的他们几乎忘记自己是在演戏,误以为一切都是真的,那份感情原来一直都不曾丢失,一直都在。台下的人都被他们的演技打动,就连不懂英文的梁启超都看出了端倪,有些不痛快,而梁思成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直到戏落幕,林徽因和徐志摩才恍然醒转,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戏。一场戏,拉近了徐志摩和林徽因的距离,也令他们再次跌进情感的泥淖,惹来无限迷离。那时,与他们相熟的朋友开始猜测,这位美艳如花的女人究竟会选择浪漫洒脱的徐志摩,还是儒雅稳重的梁思成。

    

    这几年苦苦压制的情感竟在这短暂的瞬间被瓦解,可林徽因心底明白,她所能做的,就是趁还没有再次沦陷的时候尽快逃离。她必须逃,唯有远离徐志摩,她的心才能渐次平静。否则,不但伤了自己,还将再次伤害他们。

    

    偏生泰戈尔在京最喜欢的就是徐志摩和林徽因,所以他参加的诸多活动,徐志摩和林徽因都在场,他们一起游玩京城,一起拜会了溥仪、颜惠庆。诗人在一起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那么风情万种,一朵飞絮都有了韵致,一粒微尘都成为向往,一个擦肩的路人都是前世的约定。骨子里本就浪漫的林徽因又怎能禁得起这些柔软事物的诱惑,每一次与徐志摩对视都令她意乱情迷。

    

    为了不让错误继续下去,林徽因极力让自己从梦境里清醒过来。5月17日,林徽因单独约见了徐志摩。薄暮的黄昏,一弯新月挂在柳梢,痴情的徐志摩以为如此美好的意境是为了给他和林徽因营造浪漫的气氛。没承想,林徽因道出的却是别离,她告诉徐志摩,彼此选择好自己的方向,认清适合自己的生活模样,再不要交集。

    

    徐志摩不明白,他和林徽因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她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决绝转身。浮世红尘,相遇已经很不易,相爱更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如此深刻的缘分她不去好好珍惜,竟要这样辜负。或许徐志摩不明白,林徽因爱他是一种幻境,爱梁思成是一种真实。她是一个优雅的女子,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自己狼狈。

    

    我们无从得知那个夜晚林徽因和徐志摩之间的谈话,但我们都知道,他们没能在一起。与林徽因携手天涯的是建筑学家梁思成,他们相互提携几十载,为建筑事业做出巨大的努力和不朽的贡献。也许风花雪月只是林徽因偶尔想要品尝的一杯咖啡,而凡尘烟火才是她要的真实生活。

    

    也许林徽因为自己的转身找了一个苍白的借口,也许她许诺了徐志摩来生,因为那些给不起今生的人,都愿意将遗憾托付给来生。他们认为今生的遗憾,来世可以弥补,今生来不及唱完的那出戏,来世还可以再度演绎。想起冰心的一句话:“如果今生是无趣的,那么我不要来生;如果今生是有趣的,那么我有今生便足够了。”是啊,来生只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给不起任何人实在的安慰,可薄弱的我们还是需要借助这些虚妄的梦支撑着走完漫漫人生路。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当你觉得力不从心的时候,莫如将一切交付时间,它会让你把该忘记的都忘记,让你漫不经心地从一个故事走进另一个故事。

    

    各自安好

    

    每一段缘分,每一个故事,都意义非凡,耐人寻味。而人生聚散原本寻常,缘来缘去皆已注定,有时候,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

    

    我一直以为,既被上苍安排到了尘世生而为人,就免不了在人间应景。红尘之中,有许多课程是你我必须修炼的,尽管许多时候我们并不愿意去追求。倘若不修,就注定要被抛弃,注定成不了正果。

    

    这世上应景的又何止是人,凡尘万物皆如此。草木山石、飞禽虫蚁,都有其无法推卸的使命。它们的到来,也许有前世今生之约,为了某个人,为了某种生物。我相信,每一段缘分,每一个故事,都意义非凡,耐人寻味。而人生聚散原本寻常,缘来缘去皆已注定,有时候,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

    

    那时候,林徽因已对徐志摩表明心迹,她的决定再不容许有丝毫的更改。1924年5月20日夜,泰戈尔离开北京去太原,再从香港经日本回国,而这一路,徐志摩一直陪同。林徽因和梁思成等人到车站为他们送别,看着林徽因从此和梁思成成为眷属,徐志摩心痛不已。那种无以名状的惆怅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只是每个人所悲伤的事情不同而已。

    

    泰戈尔作了一首小诗送给林徽因:“蔚蓝的天空/俯瞰苍翠的森林/它们中间/吹过一阵喟叹的清风。”想来,这位浪漫的诗人一定将天空暗喻成徐志摩,而那碧绿一定是林徽因了。这两位原本应该相爱相守的恋人,却注定要天涯相忘,再不能携手人间。泰戈尔所能做的,唯有淡淡叹息,祝福他们从此各自安好。

    

    最是伤怀的当为徐志摩,他透过车窗,看到林徽因和梁思成伫立在一起,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想着此番一去,天各一方,再相逢已不知是何时,他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取出纸笔,想在火车开前写一封简短的信交给林徽因诉说心怀。

    

    落笔几行,徐志摩知道这是一封寄不出的书信。车窗外的林徽因不会不知道徐志摩的心情,亦懂得他的黯然神伤,可此时若对他慈悲,就是将来的残忍。她知道,车窗内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带着忧伤的怪怨、不舍的遗憾,她给不起他任何的安慰。火车已经开动了,徐志摩看着林徽因那纤柔的身影,她挥手道别的淡淡无奈,终于落泪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徐志摩是真的伤心了,自从邂逅林徽因,发生了那段康桥之恋,他的心就没有停止过燃烧。为了林徽因,他决然离婚,算得上抛妻弃子。为了林徽因,他丢下所有骄傲,出入梁府,不顾身份跟随她和梁思成。为了林徽因,原本多情的他,如今摒弃繁华诱惑,独为她痴痴守候风雨几载。自从遇见林徽因,徐志摩的诗情似幽涧的清泉奔流不止。他曾说过:“我最早写诗那半年,生命受了一种伟大力量的震撼,什么半成熟的未成熟的意念都在指顾间散作缤纷的花雨。”人在爱的时候,总会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牵引,做出许多你曾经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徐志摩是诗客,所以林徽因是他灵感的源泉。许多时候他觉得,文字是为她而生,一如他来到人间,是因了她的存在。

    

    如果没有遇见,徐志摩和林徽因的人生都不会是这般模样,他们的存在也许会因为缺少这段情感而索然无味。有些人,有些情,是无从代替的。纵然后来徐志摩有了陆小曼,但是林徽因一直安稳地住在他心底,不曾有过真正的别离。他们都记得,在那段锦瑟光年里,他们曾经那样地相爱过、拥有过,真的足矣。

    

    徐志摩走了,这年6月,林徽因也走了,她随梁思成前往美国留学,7月7日抵达伊萨卡康奈尔大学。林徽因选了户外写生和高等代数两门课程;梁思成选水彩静物、户外写生和三角三门课程。9月,他们结束康校暑期课程。

    

    林徽因和梁思成来到宾夕法尼亚大学不久,梁思成的母亲病重。更让林徽因伤心的,则是梁思成的母亲李氏对她一直不喜欢,甚至说出至死都不接受林徽因的话语。或许很多人都不明白,美丽清纯、才华出众的林徽因为什么会讨不到一个老太太的欢心。想来正是林徽因的风华绝代令梁思成的母亲有了危机之感,再者她怎能不知道林徽因和徐志摩之间的那层暧昧关系,作为一个母亲,她希望自己的儿媳妇可以像白纸一样洁净。

    

    人和人之间的相遇相识都是一个缘字,或许林徽因和李氏就缺了这个字,无缘,就算做再多的努力也于事无补。骄傲的林徽因如何能够忍受梁思成母亲对她的侮辱,对她来说,人格和尊严高于一切。倘若不是因为惧怕红尘的无情刀剑,林徽因又怎会那样决绝地离开徐志摩,选择和梁思成共赴人生之旅。梁思成母亲对她的偏见令林徽因心灰意冷。

    

    失落之余,林徽因更加怀念徐志摩,怀念他们在一起时度过的浪漫时光。她甚至会问自己,当初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林徽因给远在北京的徐志摩写了一封信,信中有这么一句话:“……我的朋友,我不要求你做别的什么,只求你给我个快信,单说你一切平安,多少也叫我心安……”林徽因写这封信时,心中含着委屈,亦带着牵挂和些许愧疚。她虽然与徐志摩道过别离,但是从来就没有心安理得过,因为她始终觉得亏欠他一个理由。

    

    当徐志摩收到林徽因这封信后,那颗本已冷寂的心又在瞬间燃烧。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一封信,又快速去邮局发了电文。因为急切,信里的内容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徐志摩知道,林徽因读得懂他的心声,哪怕他回寄一张白纸,那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亦能读到别人读不出的况味。尽管他明白,林徽因的信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在她悲伤难耐的时候,能够想到他,他觉得已经足矣。

    

    林徽因收到徐志摩电文的时候,她已经躺在病床上,接连几日的高烧让她觉得像骨头散了架似的疼。人在生病的时候才明白,这世上无论怎样的至亲,怎样的至爱,都不能代替你去病,代替你去痛。心灵的痛,身体的痛,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但徐志摩的信依旧给她带来了许多的安慰,就像一帖沁凉的药敷在她的伤口,减缓了疼痛,令她产生甜蜜的幻觉。那时候,他们在天涯一方,泪流不止。

    

    流水过往,一去不返,可为什么人总是在悲伤惆怅的时候无法抑制地怀念从前?或许因为我们都太过凡庸,经不起平淡流年日复一日的熬煮。想当初站在离别的渡口,多少人说出誓死不回头的话语。到最后,偏生是那些人需要依靠回忆度日,将泛黄了的青春书册一遍又一遍翻出来阅读。

    

    其实谁都没有错,都是命定的缘分,来的时候无法躲避,走的时候亦无法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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