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玉门关（六）
虽然十分意外, 但邢丽春在军营里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军营上下那么多的人，倘若邢丽春有心避开他们, 傅新桃、萧衍确实可能发现不了她其实和他们在一处。
答应帮杨正安找人, 却也讲究方法时机。
萧衍并未直接下令而是让谢逊私下去查一查，先摸清楚是什么情况。
正好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所有将士都会参加。
人在, 好找, 人不在，更好找。
杨正安被留在萧衍的帐篷里面暂且休息。
萧衍同样命人送来热水和饭食, 让他可以梳洗一番, 顺便填饱肚子。
不管邢丽春是有理由, 不告而别的方式在傅新桃和萧衍眼里, 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杨正安已经找到这里, 如果邢丽春在……终究是希望这两个人可以面对面把话说一个明明白白。
傅新桃短暂不见的事情没有惊动军营太多人, 是以未曾影响将士们的情绪。
众人情绪高涨做好庆功宴的准备，待得入夜时分宴席开了。
萧衍作为大将军，照例说得一番鼓舞士气的话之后, 扭头看向傅新桃。他伸出手, 见傅新桃将手放在他手心, 一笑握住, 牵着傅新桃起身, 复对众人道：“这一次能大获全胜是大家的功劳。”
“不仅是全军将士们的功劳, 同样是这些在背后默默付出的人的功劳。”
“她们虽为女子, 但一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不畏艰险。”
“我们合该敬她们一杯。”
话音落，萧衍接过旁边士兵递来的酒碗, 冲傅新桃举一举, 仰头一饮而尽。
傅新桃面含笑意为自己倒一碗酒：“我也敬将军一杯。”她略略思索，语气正经，“将军带领将士们奋勇杀敌才有今日之胜利，感谢你们的努力和付出。”
和萧衍一样，傅新桃将手里的一碗酒一口气喝下。
烈酒入喉有些辛辣，她脸上笑意不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萧衍。
底下一众将士纷纷叫起好。
萧衍嘴角微翘，随即大手一挥，众人便各自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肉的吃肉。
他牵着傅新桃重新坐下，把几串新烤好的羊肉端到傅新桃面前。
萧衍笑道：“夫人尝尝。”
傅新桃取过一串肉，点点头，美滋滋的品尝起来。
见她吃得满足，萧衍脸上笑容越发宠溺。
·
薛妙柔起初是和其他小娘子、大娘子们坐在一起吃肉喝酒的，后来注意到沈慕似乎一个人正在喝闷酒，她端起面前的茶碗悄悄靠近沈慕背后，吓唬他：“嘿！”
沈慕没有被吓到，循声偏了偏头。
薛妙柔已经在他旁边坐下，看一看他问：“你怎么闷闷不乐？”
沈慕视线却落在薛妙柔的那个茶碗，抬眼皱着眉，反问：“你又喝酒？”
往事不堪回首，薛妙柔：“……”
“没有。”
薛妙柔弱弱否认，“是茶水……”她埋头小声嘀咕，“我哪儿还敢碰酒。”
沈慕松开眉头，笑一笑：“那就好。”
“你今儿要是喝醉在这里，便不止在一个人面前丢脸了。”
薛妙柔：“……”
她默默喝一口茶掩饰心里的尴尬，又问沈慕：“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沈慕给自己重新倒满酒：“有吗？”
“有。”薛妙柔认真点头，在自己脸上比划两下，“你满脸写着不高兴。”
沈慕瞥她一眼，又笑：“不是不高兴，是郁闷。”
薛妙柔见沈慕不介意和她聊这些，顿时打起几分精神：“为什么郁闷？”
“今天晚上可是庆功宴。”
她双手托腮看着沈慕，“庆功宴为什么要郁闷？”
沈慕摇头：“不是因为这些事。”
薛妙柔继续追问，他只自顾自喝酒，没有向她解释更多。
安静等过片刻薛妙柔才明白沈慕不愿意开口。她虽想晓得沈慕因何如此，但此时收敛起那些好奇，冲他举起自己的茶碗道：“不想说那就不说，想说了我也一样愿意听。你想喝酒，我陪你。”
沈慕便举起酒碗与她碰了下：“好，多谢薛小娘子相陪。”
薛妙柔嘿嘿直笑：“你也陪我喝过酒，今天我陪你，算是我们扯平了。”
以茶代酒陪沈慕喝过半天，薛妙柔发现这个人酒量是在很不错。
她喝茶都快要喝撑了，这人还能继续喝！
然而，没有过得太久，薛妙柔发现自己弄错了一件事。
沈慕酒量确实不错，可是酒量好不等于酒品好，这人和自己一样会撒酒疯！
幸好这一切发生在她拜托两名士兵把沈慕送回帐篷里以后。
这会儿帐篷里没有其他人。
薛妙柔正准备用帕子帮沈慕擦脸，却被他张开的手臂用力抱住，随后摁在他胸前，被迫以一个奇怪且扭曲的姿势趴着。她手中攥着巾帕，一动不能动，甚至连同呼吸都有些许的困难。
“沈……公子……”
薛妙柔虚弱出声，“你松松手，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沈慕大约听见她的话，哼哼了两声。
可是，这个人非但没有松开手，手臂还比之前收得更紧，让她更不能动弹。
薛妙柔：“………………………………………………”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QAQ
回想起自己醉酒说胡话的那些场景，挣扎不得的薛妙柔，索性尝试引导沈慕吐露心声。她只是想，自己偷偷问一问，沈慕说了她也藏在心里，沈慕不说，便就此算了，当她没有什么都没问过。
“沈公子……问你一个问题。”
薛妙柔低声开口，“你今天为什么郁闷？是因为什么事？”
她努力微仰起脑袋去看沈慕，期待他的解释。
沈慕当真有所反应说：“是我对不起傅新桃……我害了她两次……”
薛妙柔：“！！！”
从他口中听见自己表姐的名字，薛妙柔又震惊又犯懵。
什么叫对不起？
什么叫……害了表姐两次？
薛妙柔艰难的继续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慕闻言，忽然松开手臂，改为扶住她肩膀，红着眼睛看她：“不是我。”
薛妙柔：“……那是谁？”
沈慕一脸委屈：“是王志泉。”
薛妙柔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王志泉是谁？”
“我以前的一个狐朋狗友……”沈慕老老实实说，“我以前特别混账。”
薛妙柔顿了顿，问：“然后呢？”
“我那个时候……喜欢……喜欢”沈慕卡壳了，脸颊却浮现可疑的红晕。
薛妙柔：“…………………………………………”
她突然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哪怕沈慕没有把话说完整，薛妙柔也知道未出口的那个名字属于谁。如今她的表姐已经有了表姐夫，又是太上皇赐婚，沈慕的这些感情必须藏在心里才行。
太难了，她太难了。
薛妙柔禁不住有一点儿想哭，沈慕是没有订婚没有成亲不假，可是他……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沈慕这个瓜她根本就扭不动。薛妙柔挣脱沈慕手掌的钳制，爬起来，坐在榻边深呼吸几次，把手中帕子扔回铜盆里。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心情去了解王志泉是怎么回事。
没有缘分就没有缘分吧。
反正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遇到，多半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遇到。
回头看一看沈慕，薛妙柔起身：“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她之后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帐篷。
·
邢丽春寻了个借口，没有去参加庆功宴。
她独自呆在帐篷里面，吃过战友帮忙送来的晚饭，又帮手臂的伤口换药。
在杨正安的医馆待过一些时日，这些事情她已颇为熟悉。
自己帮自己处理伤口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别人来帮忙要方便一些。
当她换好药、在包扎时，忽而有人进得帐篷。
邢丽春立刻背过身，皱着眉问：“宴席这么早结束了？”
一句话没有换来任何回答。
觉察到不对劲，她迅速穿好衣服，回头看一眼，当下怔一怔，复面容严肃。
“你在这儿做什么？”
邢丽春冷冰冰道，“我留下的那些银钱足够还你的那些，我们便算两清。”
杨正安愣愣看着邢丽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找到她，止步不前，生怕一走上前，突然发现一切只是幻觉。直到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以及这样不算陌生的语气。
确实是她。
他见过那么多人，会这样和他说话的人从来只有她一个。
“我知道。”
杨正安半晌回应邢丽春的话，“你从来没有欠我什么。”
邢丽春默不作声。
杨正安又说：“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些话……也许我们可以谈一谈。”
邢丽春复沉默几息时间，一点头道：“你说吧。”
杨正安笑一笑，确信自己来对了。
·
一场庆功宴由于将士们陆陆续续兴起唱起家乡小曲而越发热闹。
傅新桃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变得非常高兴，今晚也一不小心喝得许多的酒。
她后来是被萧衍扶着回帐篷的。
萧衍让她在小榻上躺下，帮她褪下外裳鞋袜，拉过锦被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傅新桃因为醉酒，两颊酡红，眼眸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看着萧衍，嘴边一点傻乎乎的笑，久久不散。要来热水，萧衍坐在小榻旁帮她擦脸、擦手，时不时看一眼傅新桃，见她一脸傻气，也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萧衍临了仍是问她一句。
傅新桃晃一晃脑袋不回答，反而冲萧衍伸出手：“夫君，抱一下。”
萧衍配合俯下身让傅新桃抱住他。
傅新桃顺势勾住他脖子，往他脸颊上狠狠亲一口，偷笑着松开手缩回去。
萧衍无奈又无辜看着傅新桃：“夫人怎么又欺负人？”
“我喜欢。”她甩起赖，挑一挑眉，“只可以我欺负，别人不行。”
萧衍颔首：“好，只给你欺负。”
傅新桃拉一拉她的手，往里面让一让：“来休息了。”
“等会儿。”
萧衍温柔的摸一摸傅新桃的脸，笑着说，“我先去梳洗，很快就回来。”
傅新桃乖巧点头：“好。”
萧衍起身往帐篷外走，过得片刻回来，发现傅新桃已睡着过去。
她睡得香甜，嘴角翘起，分明会有一个好梦。
萧衍自然舍不得打扰。
轻手轻脚上得小榻，掀开锦被，萧衍慢慢躺了下来。不多会儿，睡着的人仿若有所觉，凑过来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萧衍轻唤一声：“夫人？”回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傅新桃是当真睡着了。
萧衍在昏暗光线里无声微笑，动作小心圈住胸前双眼紧闭的人。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傅新桃的发顶，也闭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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