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吊死在井里
夜里。
米粮要给茂哥儿脱衣服上床睡觉,茂哥儿死死地抓住自个儿的衣裳,不让米粮脱。
米粮叹气,柔声道:“茂哥儿莫怕,我知道你背上有伤,让阿姐看看,阿姐给你上药。”
茂哥儿一愣,反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米阿姐怎么会知道我背上有伤的?
难道是谭阿叔说的?
茂哥儿一想,只能是谭钟说的了,要不然米粮又没有通天眼,怎么会知道他背上有伤这件事情哩。
米粮说出了茂哥儿一直想要隐藏的秘密,茂哥儿不仅没有觉着难受,反而是感到松了一口气,好似一艘在海上航行很久的船,突然找打了航标指向灯,那种回到家,可以有人倾诉,有港湾可以庇护他,让他觉得很轻松。
茂哥儿没有再挣扎,任由米粮脱了他的衣裳,小身子上,一排被饿出来的肋骨清晰可见,背上一片淤青,和他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米粮看的眼睛发酸。
茂哥儿还这么小,那些人怎么就下得了手……
米粮怕他受凉,用大被子把他包裹住,露出他的背脊来,拿从谭钟那里讨来的药酒给他擦药。
米粮的手刚一碰触到茂哥儿的背脊,茂哥儿就疼得一哆嗦,却一直咬着下嘴唇,没有叫出声来,米粮看着都替他感觉到疼。
米粮轻声道:“茂哥儿要是觉得疼,就叫出来,阿姐不会笑话你的。”
茂哥儿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疼的,阿姐的手很轻,一点儿也不疼,比阿奶打的时候好多了,大家都在睡觉,要是我叫出来,会把大家都吵醒的,再说,我真的不疼,阿姐,你上药吧。”
面对这么懂事的茂哥儿,米粮红了眼眶,心里越发恨霍家那些人了,她甚至想要通过动用柴耀宗的关系,给霍家那些人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这些该死的混蛋,虐待孩子,在现代是要被判刑坐牢的!
米粮尽量放轻了力道,快速给茂哥儿上好了药,等药酒干了之后,又给他穿上衣裳,抱他上床去睡觉。
“你背上有伤,就趴着睡,不然碰到了,你会疼的。”米粮小声说道。
茂哥儿点头,他在家里就是趴着睡的,早就习惯了,不觉得趴着睡有什么不好。
米粮转身过去洗手,他一个人站在床上,看到床里边儿有一个拱起,好奇地掀开被子,突然发现被子下居然有一个很小很小的人儿,粉嘟嘟的脸蛋,睡得很热乎。
这是谁?
茂哥儿好奇地伸出手去戳了戳她的腮帮子,被对方一爪子拍在手背上,软软的,一点儿也不疼……
米粮回来时,就看见茂哥儿坐在点点身边好奇地打量,笑着给他介绍道:“这个是点点阿妹。”
茂哥儿好奇地问道:“阿婶又生了一个小阿妹么?”
他看点点长得好看,当然也不知道他是哪一方面看出点点长的好看的,点点现在脱发稀疏,面颊也不肥润,身上一点儿也不具有时下小孩该有的“美貌”。
可茂哥儿就鬼使神差地觉得点点“很美,很美……”
米粮笑道:“可不是阿娘生的,是外头捡回来的宝贝疙瘩,脾气大着哩,稍不如她的意,她就会伸手打人,小爪子可厉害了。”说着,还拿手指头去骚扰熟睡的点点,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点。
点点也就容忍米粮这么靠近骚扰她,没有给米粮一爪子,感觉到米粮身上熟悉的味道,还把小身子往米粮的方向挪了挪。
茂哥儿看得很是惊奇,“她居然不打你耶。”他刚才就被点点拍了一爪子,软软的,一点儿也不疼。
米粮笑道:“嗯,也不枉我这么疼她,要是她打我,我以后可就不理她了,让她小脾气这么坏。”
她忽然想到点点之前为了维护她,居然还对柴耀宗伸出了小爪子,当时心里感觉害怕,现在想想那个场景,还颇具几分喜感。
米粮想着,想着,就笑了。
茂哥儿看着米粮脸上的笑,感觉很窝心,还很安心。
在米家真好……
米粮吹了蜡烛,拍了拍茂哥儿的小手,轻声道:“快睡吧,明儿个起来帆哥儿见到你还指不定怎么闹腾、高兴哩。”
茂哥儿想到明天和帆哥儿见面的场景,越发高兴了,他很期待明天早点儿到来。
☆☆☆☆☆☆
第二日起床后,张氏并未看到霍轴,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左右茂哥儿都已经安全离开了,她心里没了牵挂,行事自然就方便了许多。
张氏把昨儿个藏好的干粮拿出一些来吃了,这才慢悠悠地出了房门。
霍轴的阿娘林氏正在和她的大儿媳妇薛氏说话,看到张氏这个点儿才出房门,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个懒婆娘,都睡到这个点儿了才起床,是诚心想要饿死我们呀!还不快去厨房把稀粥熬了端过来,老娘都快被你饿死了。”
张氏斜眼瞅一眼声色厉荏的林氏,没动。
“你想干啥啊?翅膀硬了是不,老娘还叫不动你这个懒婆娘了是吗?瞧你一脸的丧门星相,当初老娘就不该让阿轴娶了你进门!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当心我回头就叫阿轴把你休了!看你还敢不敢给我甩脸色看!”
林氏说着就要上前去推张氏,薛氏在一旁看热闹。
林向来习惯动手动脚,以前也曾经给过张氏排头吃,当时张氏顾及着茂哥儿,对林氏的推搡也就忍了,可是现在……
哼!
她张氏也不是好欺负的!
林氏上前去推张氏,张氏侧了身子躲过去了。
林氏一愣。
她没想到张氏居然敢躲开,顿时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就要往张氏脸上招呼。
张氏一抬手抓住林氏扇过来的巴掌,斜眼儿看着林氏,懒洋洋说道:“我劝你还是收敛点儿,毕竟大家还都在我屋子里住着哩,别一个惹了我不高兴,就把你们全都赶出去了。”
林氏怒道:“你敢!看我不让阿轴休了你这个恶婆娘!”
张氏撇嘴。
这个林氏除了在她面前叫嚣着让霍轴休了她,还能说点儿别的么?她以前是顾及霍轴,现在……哼!可不好说!
林氏嗤笑道:“那你倒是让你儿子把我休了呀……”说完,也不顾林氏脸上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丢开钳制林氏的手,往前走去,路过薛氏跟前的时候,还颇有深意地对她笑了笑。
薛氏对张氏这一笑摸不着头脑,心里也麻麻的。
林氏的小女儿霍芊走过来,看到张氏,开口问道:“二嫂,你怎么还不去做饭呀,我都快饿死了。”
“身子不舒服,不想去做,你们谁要吃,谁就去做,左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粮食都放在哪里的。”张氏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氏没有管霍芊奇怪的表情,越过她去厨房喝了一口水解渴,又重新回到屋子里,关上门,躺下睡觉。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反正她是不伺候了,这些人与她有半毛钱的关系,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一整天,张氏都在屋子里待着,也不出门,饿了就吃点儿干粮,闲着就拿出以前穿破了的衣裳来缝缝补补,对待外头林氏她们的叫嚣全然不理。
张氏不管,这做饭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薛氏的身上,薛氏被林氏不情不愿地赶去做饭,打开米缸一看,里头连半钟米都没有,翻箱倒柜一片寻找,连一颗菜叶子都没有找出来,把手上的棍子让地上一扔,忍不住骂了一句娘,跑去同林氏告状,说道:“阿娘,也不晓得这弟妹把粮食都放到哪儿去了,米缸米连半钟米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吃食了,你让我做饭,倒是怎么个做法呀。”
其实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林氏和薛氏都是清楚的,薛氏不过是不想做饭,而由此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林氏心里有气,自然也不想就这么放过张氏,两个人怒气冲冲跑到张氏屋子前又是敲门,又是骂娘。
张氏权当他们在放屁,理都不理她们。
两人无法,骂人也是个力气活,本来就吃不饱,又骂了这么久,肚子跟唱大戏一般,“咕咕咕咕……”叫个不停。
林氏只能歇了骂战,转而驱赶薛氏,骂道:“你难道想跟张氏那个懒婆娘一样不成!男人们都要回来了,你还不赶紧给我去做饭!”
薛氏被林氏骂了,心里道一声“晦气”。
她本来以为林氏这一骂,张氏就会如同往日一般出来做饭,却不想这张氏把她那屋子当成了龟壳,半句不吭,死活都不出来,最后这做饭的活计还是要落到她身上来,真是晦气死了!
霍轴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家里叫骂声一片,心里一惊。
难道是张氏忍不住出手了……
霍轴快步往回跑,就看到林氏坐在门槛上哭天喊地,大嫂薛氏躲在一旁偶尔冒出个头来,阿妹霍芊也跟着林氏一起抹眼泪……就是没有看到张氏。
没有张氏,张氏没有出手……
这样想着,霍轴的心猛地就放了下去,脚下一软,差点儿没摔倒在地。
霍芊看见霍轴回来了,忙跑上前去告状,说道:“二哥,你总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那个张氏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居然不给我们大家做饭,诚心想要饿死我们,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也不晓得是不是一个人躲在里头吃好的……”
霍轴脚下发软,心里大起大落得厉害,又被霍芊吵吵嚷嚷闹了半晌,都快要炸开了,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说道:“你二嫂是身上不舒服,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她就跟我说了,是我让她在屋子里躺着休息的。”
霍轴本是想要两边和稀泥,可林氏却不干了,顿时从门槛上蹦了起来,几步越到霍轴面前,怒骂道:“你说什么!你个不孝子,老娘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娘的?哪家的媳妇娶回来不是伺候爹娘的,就属你媳妇精贵,不舒服了就往床上一躺,我不管,这样的媳妇我们老霍家不要,你给我把她休回去!”
霍轴面对林氏的无理取闹很是无力,说道:“不是还有大嫂么,往日家里的事情都是张氏在做的,她现在病了,大嫂就帮着做一下……”
薛氏不干了,她上前道:“二叔,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我们现在住在你家里,就相当于是在做客,哪里有让客人做事情的道理,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了,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三个女人一台戏。
霍轴出去忙了一天,跑上跑下的,本就心力交瘁,昨晚还没有休息好,又被三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闹得不消停,很是烦躁,大吼一句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都别吃了!谁要吃饭,谁就自个儿去做!”吼完,也不管林氏等人的表情,大步往里头走去。
霍轴一觉踹开屋门,张氏正在里头缝衣服,见霍轴回来了,头都不抬一下,好似没有看到一般,霍轴看着她,动了动嘴皮,到底没有说出话来,直接掀开被子往床上躺去。
张氏也不理霍轴,起身去锁好门,又重新坐到椅子上缝补衣服。
林氏三人被霍轴一吼,顿时愣住了,三个心里都有点热胆怯。
霍轴是个老实人,老实人一般是不会发脾气的,但发起脾气来也很吓人,她们就确实是被霍轴给吓到了。
霍芊缓过气来,对林氏说道:“我们还是等阿爹和大哥回来了再说吧。”
霍家三个男人,都要参加外头的巡逻队,霍轴一个人干上午和晚上,他阿爹和大哥一起做下午,霍轴刚才回来,就是因为他阿爹和大哥去顶了他的班,回来吃饭顺便休息一下。
晚上,霍轴的阿爹和大哥回来了,冷灶没饭,很是生气。
大老爷们儿在外头劳心劳力一天,回来连口饭都没得吃,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这是怎么回事?”霍轴阿爹问道。
林氏趁机添油加醋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别说你们,我们也一天没吃东西哩,张氏那个懒婆娘在床上躺着不肯起来做饭,还把粮食都藏了起来,厨房一粒米都没有,大家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喝井水!”
霍轴阿爹皱了眉头,说道:“你去把老二媳妇叫过来,我问问。”
他的话音刚一落,张氏就进了屋,林氏一看她,就要上前去打她,被张氏一瞪,心里的底气莫名就消失了,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这个懒婆娘还晓得要起来,我告诉你,我已经给老二说了,你就等着被休回去吧,你……”
霍轴的阿爹看一眼林氏,林氏后面的话便消失在了喉咙里,她还是很怕这个老夫的。
张氏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脸色很是苍白,说道:“我身子确实是不舒服,不是故意不给大家做饭,当家的晓得我的情况,也给阿娘她们解释了,她们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霍轴的阿爹看她风吹要倒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在说谎,又问道:“那厨房的粮食又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说是你把粮食都藏起来了?”
张氏心里冷笑,用手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才道:“阿爹,天地良心,我是一粒粮食都没有藏起来,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随便搜,要真有人能搜出一粒粮食来,我就吊死在井里边儿……”
“呸,呸,呸!”霍芊气道:“你说话干净点儿,我可是一天要去井边儿喝好几次水的哩,你要是真吊死在那里了,我以后还怎么去喝水!”
张氏苦笑道:“阿爹,我们家有多少粮食,当初你领着大家来我们家住下的时候,当家的怕都给你交了底,这么多人住过来,还一粒粮食都不带,多少张口要吃饭,我每日做饭,就是再怎么省,也只能撑到这个时候啊,我,咳咳咳……”
张氏说着,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原本坐的距离张氏较近的薛氏,见张氏这副情况,怕她是得了什么传染病,连忙起了身,距离她远些。
霍轴的阿爹没有说话。
他知道张氏说的话都是真的,霍轴家有多少粮食,他也是清楚的,本以为还可以再撑些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吃完了,没有粮食可怎么办,这么多张口等着哩。
霍轴的阿爹不说话,林氏不依不饶道:“怎么就没粮食了哩,一定是你这个懒婆娘把粮食都藏起来了,搜就搜,到时候要是被我搜到了,你就去井水边吊……”忽然想起自个儿也是一天要喝好几次井水的,后面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张氏面对林氏的咒骂无动于衷。
她根本就不怕家里藏起来的东西会被林氏找到,要真是那样的话,呵……也就不是她张氏了。
她要一点儿一点儿磨掉霍家这些人的心肝,让他们也尝一尝什么叫做锥心之痛!
张氏苦笑道:“阿娘要是不相信,就去搜吧,我就在这里坐着,你们要是搜到了,我这就去井水边吊死。”
林氏被张氏的话一噎,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活剥了张氏。
霍轴的阿爹发话道:“行了!老二家里多少粮食,我们当初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张氏不会有余粮藏起来的,都给我消停一些。男人们在外头拼命,你们女人整日就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来吵去,真的是吃饱了撑着了啊!”
林氏泄气。
“既然张氏病了,家里的事情就交给老大媳妇来做,粮食的事情,我们男人来想办法。”
薛氏敢怒不敢言。
可霍轴的阿爹在家里向来说话算数,她一个做人媳妇的,也不敢违背他。
霍轴的阿爹一锤定音,再也没人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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