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又隔了几天,弛临来的愈发早了,脩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他坐在木椅上,手上把玩着一个胭脂盒,胭脂盒本来放在最为隐蔽的位置,脩容心里一惊,依旧不动声色。
“我去梳洗。”
弛临从容笑笑,站起身来,“脩容就算不抹胭脂水粉,也是美极了的。”
脩容不言语,弛临继续说,“不知道这个胭脂盒有什么来头,我闻着倒是不一般的味道,大约是时日久了,我替你丢了这个小玩意。”
“随东宫。”
“你我应该一体,我的名讳,你称呼便是。”
“好。”
“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弛临。”
弛临走近她,亲了她一口,说,“孺子可教。”
弛临在外间等她更衣梳洗,他将胭脂盒交给掌事太监,面色冷峻下来,说,“这种骇人的东西,查查哪儿来的。”
太监喳了一声,拿着东西退了下去。
脩容出来的时候已然没有了惶恐,她被太子执手上了轿子,却思量了好多,想到最多却只是一死,可是死有什么可怕,生来就是孤独的,她没有造过冤孽,最多也就是无人问津的游魂,只是她现在还不舍得做一个游魂,她刚刚才有的一点甜蜜,活到如今才得的一点甜蜜,就算是假的,也可以时间长一些。
弛临依旧握着她的手唤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手心有他过渡来的温度,他将她的手掌捂在自己的胸口,那个地方澎湃炽烈,他说,“你放心,我还是有些喜欢你的。”
脩容靠在他的胸口,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脩容这次倒是见识了不少妃嫔,她们亦是拘谨而高贵,且都是名门望族的女儿,一个个极其艳美,甚至还有几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她唤她们母妃,亦陪着她们消遣了半日时光,等到散了,才等在乾清宫正门。
脩容听见皇帝和弛临的争吵声,门前的太监们个个垂首静立,诚然惶恐。
皇帝说,“张扬此人不足委以重任,这改革是你力举,现下弄得内乱逢生,朕要杀他以儆效尤,你又有什么好说,早朝上那么多臣子,你不要以为你是先皇钦定的太子朕就拿你没办法,朕要撤太子,有的是办法!”
“改革时日尚短,成效自然不甚显著,江东已有开商的趋势,我得到的消息和父皇的却是相反,不知道父皇手头的文书又是谁呈上来的,儿臣愿意与他对峙!况且,儿臣一心为了江山社稷,从来没有自恃自己太子身份,父皇要是心里气愤难平,废了我就是。”他的声音平稳,脩容只是听见一些。
“你以为我不敢?”皇帝是气急了,“你母亲可是得了你这样的好儿子,你可别让她这辈子都没了指望!”
脩容不知道太子的神情,但是能猜到一二,她矗立的外面,蓦然为他心疼。
马车行了一半距离,脩容不知道如何安抚他,只是抱着他的手臂,与他一同静默。
“我和皇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并不难过,你也不必多想。”
脩容点点头,看得见他神色里的落寞,他抚上她的脸颊,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好,我陪着你。”
弛临似乎看见她的笑容,和初见时一般俏皮。
他恍然问她一句,“若日后我不是太子,你依旧会陪伴我吗?”
“不会有那一天,”脩容微笑,“但是平常百姓的生活,也不见得多糟糕,”她怕他不信,又加重语气补了一句,“真的!”
“我也没说是假的。”
他们的衣着太过瑰丽,回到府中便要了两件寻常衣服,可是即使是粗布衣服,却也没办法遮挡这两人的贵气,两个人相视笑笑,便从后门出了来。
这个季节刚刚好,太阳照的人暖洋洋的,脩容从来没有这样出来过,只心安理得的跟在弛临身后,坊间都称丈夫为杀千刀的,脩容不敢这般放肆,只称呼他哥哥。
弛临来到了重镇衙门,只是观望了一会儿,便被站岗的两名长随推搡呵斥,其中一位长随的手快要碰倒脩容,弛临只是徒手扭动他的手腕,那人痛彻心扉的叫了一声,旁边一人傻了眼,进退维谷。
“这正午时分,你们衙门倒是清闲,一个审庭的案子都没有?”
长随的眉头蹙成一团,他疼疼疼的叫唤,太子问他,他便混吞的回答,“这案子都审在了下属衙门,也没人报案。”
“是没人报案还是你们衙门里浑水太深?”太子轻声发问,除了他自己,再没人听得见。
其实心里都是知道的,这个家国天下,早就被内在的蛀虫吞噬的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除了一个高大的架子,内在也没有几分真实,修修补补,得花费许多时日,或许有人放弃了,又有人在坚持。
脩容看见另一个职人往朝堂里面走去,她走近太子,搀着他拧人的手臂,俏生生的说,“我们走吧,再呆下去,这个下午就没了。”
男人和女人从来不会喜欢同一件事物,脩容在西市逗留好长时间,她感兴趣的东西永远都是稀松平常的,她走到一个摊贩前面,拿起一个泥人,泥人是关公,但是她更是喜欢旁边的孙猴子,可是边上又有一个可爱的小娃娃,她左右不定好长时间,最后摊贩大叔笑眯眯的说,“小娘子喜欢的话就买一个吧,只要五文钱,便宜的很。”
脩容没有拿钱的习惯,她回过头看弛临,弛临只是无奈的耸耸肩,也是一分钱都没有,脩容失望,说,“大叔,我们没有钱,但是,”她从头上摘下一个玉钗,递给他,“我与你交换吧。”
玉钗名贵,大叔占了便宜,却也不戳破,他讪笑着接过来,喜不胜收,说,“你随便挑一个吧。”
脩容拿了一对男女娃娃,怎么也割舍不下,她回头看着弛临笑了一下,“我两个都要拿走。”
大叔故作不耐烦,“这样我便是吃亏了呀。”
脩容也冷了脸色,“是吗?那我便不和你换了,免得你吃亏。”
市井小民擅于虚以委蛇,他也知道脩容开玩笑,便说,“这个小姑娘,一点打趣都不能,你拿走吧,这上面的随便拿。”
弛临接过那个男娃娃,和她继续往前,他笑话她,“你刻薄起来倒是有几分泼妇的样子。”
“但是他得寸进尺,我是真生气。”
两个人继续闲逛,脩容知道弛临观察着些小站所,这些站所连接着改革的脉络,这要这些细微站所运行的恰当,那么他便掌握的有些底气。
两个人没有带钱,夜间都有些饿了,在烧饼铺前巴巴站了许久,最后弛临说,“还是忍忍吧,回头我让人买回去给你。”
脩容笑嘻嘻的看他,“你不也想吃,为什么只说我?”
今天赶庙会,又是观音节,晚上灯火通明,天上纷纷扬扬的飘着孔明灯,大家希冀着前途愿景,有升官发财,又有健康长寿,有些东西金钱权势都买不到,想来就是已经逝去的了。
脩容只往人多的地方走,边上是一条河流,河流边上安了堤坝,夜色中沿河围绕着许多适龄女子,可能因为都是帝都的女子,各个都是中上之色,河中有莲灯,灯中心有愿望,脩容蹲在河边,只痴痴的看着。
弛临也蹲在她的边上,她的脸颊在红光中愈发惹人怜爱,他问她,“想些什么?”
“我在想,如果愿望这般便宜实现,我宁愿将东宫的物拾都给卖了,将这条韵督河填满。”
弛临握住她的手掌,揉揉捏捏,才不过几天光景,她已经习惯了,“那你是有多少愿望,做人不能太过贪心。”
“其实我不贪心的,”她微笑,“你说你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很开心了。”
弛临看着她,欲言又止。
“别人都说我是宰相的女儿,是护国将军的妹妹,我的姨母是郦妃娘娘,我从小养在深宫,我应该极其幸福的,但是别人不知道,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父亲,姨母,哥哥,他们只当我是有家族血缘的陌生人,而我身边的丫鬟太监,一个个对我诚惶诚恐,唯一教导我的太傅,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除却自己,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要相信。”
“你现在在给我说真心话吗?”弛临看着天上稳步上升的孔明灯,问她。
“我是在给我的夫君说真心话,你对我好,我愿意赴汤蹈火,但是我本来就是脆弱的,你如果负我,我定会万劫不复。”
她等着弛临说些什么,他生的好看,却又不只是书生意气,他身上有一股隐藏至深的戾气,她怎么也不能勘破,弛临快要开口的时候,人群却混乱嘈杂甚至尖叫了起来,循着声音指引,他们站起身来,却是粮仓的方向,现下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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