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只不过几日的时间，怡和殿中传来太子妃流产的消息，还是已经有六个月大，孩子出来的时候却是个死胎，模样生的像殿下那般俊俏，本来有挥斥方遒的无量前途，现在却化成了棺椁里的一具尸体，弛临痛极，追悼小殿下为容德世子，日日夜夜守在悲切的太子妃床侧陪伴。
办事的丫头是中午回来的，她看过了全过程，讲给脩容听得时候也看不出脩容有什么别的情绪。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脩容的丫头是世子丧事结束当天被宗人府强制关押，宗人府这些年想着法子折腾出一些人神共愤的折磨人的法子，她进去了，或许能够苦苦撑个两三天，脩容确定那是极限，他们必然不会让她死，人死了，便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弛临过来的时候脩容浅眠，最近她犯了懒，什么都不想听，什么也不去做。
“这么好的太阳，还睡得着吗？”
脩容睁开眼睛看他，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似乎也没什么改变，看不出传闻中丧子的悲伤，只是眸色中多了些深邃的意涵。
脩容坐起身来，笑着说，“弛临过来，我便睡不着了。”
“宗人府夜间派人传话过来，我想了许久，还是要告诉你。”
“你说。”
“你的丫头指认说是受了你的指使才起了毒害太子妃的心思，好在发现的早，否则太子妃与腹中世子，一尸两命。”
“她是这样招认的？”
“是。”
“那事实便是这样了，”她依旧从容，问他，“弛临决心如何处置我？”
“你既已犯了七出之条，等腹中孩子出生，我放你离宫。”
“……”脩容终于想明白了，她抬头看他，心里是极度幽怨难过的，面上却处变不惊，“如果我猜的不错，太子妃从头至尾并没有身孕，对吧？”
弛临不答。
“你是恨脩家的，你愿意纳我入宫门，也只是因为太子妃身体抱恙，无了生儿育女的可能，现在利用了我，既可以与皇帝对峙时多了筹码，又有了针对我父兄的谋划，谋杀世子，我记得是株连的惩处。”
“你既然已经猜得透彻了，好好休养，你于我有用，我便不会亏待你。”
脩容重新歇下了，她背对着他，等到听见关门的声音，她的眼泪才肯流下来。
宗人府的卷宗最后是被递交到了皇帝手里，消息还没散出去，三品以上的臣子有大半递交奏折，无一不是历代贤良用佞臣毁江山的例子，各个表现出赤胆忠心，名列出宰相的功绩，希望皇帝从轻发落。
皇帝当朝发了一通脾气，这江山是皇帝的江山，本来想着循着这个缘由将其历来的罪名梳理一遍，得到的却是边疆大乱且脩哲消极抵抗的消息，脩家如是猖狂，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身体本来不佳，刺激之下沥血伤身，最后卧床多日。
脩容的过错之后便被压了下来，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但权势的较量暗潮汹涌，弛临披上铠甲步入军营上阵杀敌的前夕，她恍惚间听见他来过，但是带她清醒时候看他，却又只剩下陪床打瞌睡的丫头。
脩容让丫头回到自己房间休息，随后自己下床坐在卧榻上，孩子的绣兜才弄了小半，她强制平静下来，针线来来回回，无意间却戳破了食指，指尖上溢出一丝血，她放在唇间，允了一口。
脩容的肚子渐渐大了，到了三个月的时候，脩悳来了一次，他一扫前段时间的阴霾，满是意气风发的男儿样貌，脩容关心前方的战局，脩悳便告诉她前方的战局，帅印在大哥手里，弛临即使过去，也不能扭转乾坤，只要战局动荡，边疆有忧患，朝堂上皇帝便不能对脩族党众做什么。
“上一次奏报我的人是张扬，张扬是弛临的心腹，现下弛临不在，他已经伏诛了。”
脩容心里咯噔一下，“那弛临知道吗？”
“弛临即使远在边疆，这么大事必然也是知道的。”脩悳扬眉看她，“弛临现在自身难保，父亲已经调集了大哥和三弟的精锐部队，边疆战事长年累月，他无暇□□，这边皇帝是个病罐子，只要稍稍用力，大皇子便能登上皇座。”
又过一些时间，东宫荒唐了许多，太子妃不知去向，宰相明目张胆遣人送来一罐汤药，是交予脩容的，锦囊里字字句句说的清楚，是让她殁了肚子里的骨肉。
周围是几双盯看的眼睛，脩容蹙眉，说，“容我缓缓。”
边上的嬷嬷是在郦妃宫里照看她一段时日的，她劝解她说，“这算是前朝孽子，现在弛临轮撤，今非昔比，大皇子想要立你为太子妃，那么你就要狠得下这个心思。”
“嬷嬷，你看着姨母长大，姨母曾经告诉我，希望我能嫁与平凡人家，我想这话她也说给父亲听过，父亲是一笑置之了吗？”
“你父亲有宏图大愿。”
“如果他真的有宏图大愿，他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谋反，只有自己当了皇帝，才不会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计量，他从来利用的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姨母和母亲只爱他一人，他却生生的辜负了——”
“胡闹！！”嬷嬷大声斥责，“这种话说出来是要杀头的！”
“父亲害怕什么杀头，他已然做了挟天子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脩容哭了出来，她可怜兮兮的问她，“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你们会杀了弛临，会杀了弛临？”
嬷嬷也是心疼她的，退了旁人，她握着她的手，果然，两双手有两个岁月，她还这么年轻，却突然经历着这么痛苦的事情。
夜间，脩容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窗户攀爬出去，她穿的衣服是一度和弛临出游时候穿的粗布，弛临那件宽大，刚好遮住她的肚子，东宫再没有比她还要熟悉的，她走的捷径旁人也未曾注意过，宫门口夜驻着五六名将士，脩容自知抵抗不过，便潜进了宫中河水里，河水又深又冷，连着外面的渠道，可能有些邋遢，她顾不上这些，摸了摸肚子，一头栽了进去。
河水出口有盘查，脩容躲进了一个玲珑船舱里面，开船的是个莽夫，打开门看见一个人水淋淋的瘫软在地上，转而又关上了船舱。
盘查的人颐指气使，船夫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又有人登船，船夫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打开船舱的时候，地上除了一滩水，再没有别的嫌疑。
船夫终于将船开了出去，脩容出来道谢，天朗气清，似乎这样就自由了。
脩容用自己带的钱财置换了一身行头，她怀有身孕不能行马，便雇佣了行船的匹夫，匹夫家里有儿有女，刚生下的孩子因为没有吃的生生饿死了，他本不存善心，但是看着脩容的肚子，还是希望一场轮回转世，饿死的孩子能够有救赎。
这一路上，虽然看起来的太平，但是行人稀落，买卖人也少了许多，而且几乎所有的站点都已经关闭，匹夫说家里的米粮殆尽，宰相不放粮，却又杀了张左相。
边疆一路向北，日晒雨淋，半路上还有土匪，脩容一边打探着消息，一边护着肚子里的孩子，消息亦真亦假，没有确切的，唯一笃定的就是一场内讧死伤众多。
脩容到达边疆花费月余时间，她将自己剩余的大多盘缠交给匹夫，剩下的路自己一人前行，边疆多风沙，行至千里也没有人烟，风沙席卷起来铺天盖地，脩容带了口罩，终于来到军事重地，脩容手上的令牌让她畅行无阻，将士们去了战场，剩下的人看守据地。
脩容等在帐篷里，她累极了，喝了一口稀薄的白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弛临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依旧是这一副场景，这累月的风吹日晒让彼此肤色都深了些，她的脸上有黑眼圈，大概休息的少，呼吸的有些重。
他坐在她的边上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她迷糊的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影子，她叫了一声，“弛临。”
“嗯。”弛临应答了一声，他还是一身盔甲，有将领进来，被他无声驱了出去。
脩容笑笑，“真的是你？”
弛临靠近她，允着她的唇角，“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吗？”
他身上有血腥味，脩容皱了皱眉头，仔细看着，才发现他脸上身上都有血迹，她哆嗦着伸手抹开，幸好，是别人的。
“我听说你失踪了，便时刻让守门将领注意着，怎么花了月余时间过来？”
“本来还能快些，可是我怕惊了肚子里的孩子。”
“嗯，你累了就休息会儿，我遣人差个丫头伺候你。”
“我不需要丫头伺候，我一个人就好了，还能给你洗衣服做饭。”
“嗯，随你。”弛临又亲了她一口，好多日子没见，那些不愉快，早早的就忘了。
脩容没问及脩哲的事情，这位哥哥她未曾见过，要说感情也没有几分，脩容自觉得自己冷血，可是除了冷血可以减少伤痛之外，她想不出旁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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